章德榮被兵馬司的人截獲的時候,晏長風正在琉璃閣請裴二吃飯。
上巳節的風波多虧了裴二公子出手相幫,于于理都應該回報,本想送裴二幾個干,但二公子不肯要,就只能請頓飯聊表心意。
“上個大眼賊吧。”晏長風對小二說。
這小二顯然不知道大眼賊就是黃鼠,一臉茫然。
上回上元節來這里吃飯,因為晏長風害怕黃鼠,累帶大家都沒能吃到,這回為表誠意,怎麼也得給裴二點一盤。
裴修手指墻壁上,寫有清蒸黃鼠的木片,“不要上整只,剁碎去頭尾再上。”
店小二立刻恍然大悟:“二位稍等,馬上就好!”
裴二公子細微的確實人舒服,晏長風經常不知道該如何定位他,于是對此人的恨意就隨之搖擺不定。
很不喜歡這種迷茫不定的覺,想要恨分明。
給自己倒了一盅酒,舉起敬向裴二,“接連兩次二公子相助,敬一杯薄酒聊表謝意,二公子隨意。”
“二姑娘客氣了。”裴修也給自己斟了杯酒,雙手舉起敬。他不常飲酒,偶爾喝一次剮得嚨不舒服,低頭輕咳了一聲。
“醉紅塵里房間的暗道是我做的。”他知道二姑娘想問,直接代。
晏長風微微驚訝,一是因為裴二坦白,二是詫異于裴二居然有這樣的本事。
“做直通那里的暗道,可是為了方便樂?”不得不產生這樣的懷疑。
裴修嗆得咳了好幾聲,他無奈道:“想要擊敗對手,自然是要做些準備,二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罷,確然不是為了樂。”
晏長風狐疑地審視他。那醉紅塵是什麼地方,堂堂安侯世子被打那熊樣都能捂下來的地方,這裴二病秧子居然能堂而皇之地在人家的地盤上挖暗道?
而且,這樣的手筆難道就為了一個裴鈺?
裴修似是知道心中疑問,解釋說:“朝中勢力盤錯節,想要扳倒一個手握兵權的世子,就必須要了解時局,而醉紅塵是最方便的最不引人懷疑的地方,那個房間已被我跟蜀王重金包下,不會有外人進去,屋里的侍包括那個唱曲兒的姑娘都是我們安在醉紅塵的人。”
晏長風的手指輕敲著桌面,琢磨著他的話。聽起來是合理的,一個親王,一個國公府公子,雖然廢,但做這些事也不難。
如果易地而,晏長風認為自己也不可能完全不關心朝局,深漩渦中的人,想不被漩渦卷走,首先要了解漩渦的方向,了解它的致命點在哪,如此才能自保。
“那秦懷義心上人被害的消息,不會是你放出去的吧?”晏長風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既然醉紅塵有本事把世子被打的消息下去,那一個被待致死的普通子就更不在話下,為何會傳到秦懷義耳朵里?
再聯想到那日裴二信誓旦旦與說秋可以訂婚,說明他早有準備,而秦懷義打人這件事,好似只有馮淼到了傷害,其實殃及的池魚還有好幾個。
頭一個就是裴鈺。
裴鈺幫助秦惠容殺馮淼敗,首先是得罪了安侯府,然后失去了一個衷心的副將。不過,這點損失似乎有點對不住這個局,一定還牽扯了別的。
裴修點頭承認,“二姑娘猜得沒錯。”
晏長風不想承認,但確實有點兒開始欣賞這個人了。
他設的局不完全能看得懂,到現在也猜不出來裴二到底能通過什麼來打外祖母。
一陣香氣打斷了的思緒,店小二端了一盤看不出是什麼的上來。
好奇地看了看,倒是跟有些像。
“要嘗嘗麼?”裴修夾起一塊詢問。
晏長風果斷搖頭。裴二笑著夾進了自己碗里。
“二姑娘這個樣子很可。”裴修笑看著二姑娘搖得撥浪鼓似的腦袋,忍不住將心里話說出來。
晏長風臉上的表瞬間凝固。二姑娘長這麼大,說皮的說瘋的也有說不要臉的,還從沒有人用“可”兩個字形容過。
這就好比說一個瘸子你走路姿勢很好看,一時也聽不出來是夸還是損。
“二公子,我認為你還是說話比較好。”晏長風了拳頭。
裴修從善如流地閉了。
“裴指揮!”
就在此時,一個兵馬司的司吏在樓下喊。
裴修從窗戶探頭出去,“何事?”
似乎是事不方便嚷嚷,司吏特意跑上來說:“打擾您跟夫人吃飯了啊裴指揮,是白夜司在咱們地盤上抓了個逃逸的死囚,趙指揮怪咱們差事辦得不行,那麼大一個死囚都沒發現,生了一通氣,讓您快回去呢。”
裴修心說,這怕是怪他們沒能提早發現把事捂下來。
這死囚被白夜司的人抓了去,頭一個要倒霉的就是秦王,趙文康恨不得給秦王鞋底,這回這麼好的機會沒上,可不得發火麼。
“二姑娘,我只好先失陪了。”裴修跟二姑娘告罪,“改日再回請。”
晏長風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很好奇這死囚是誰,居然能逃出來,怕不是個勇士?
抱著好奇的心態跟姚文庭打聽此事,沒想到聽到了一個令驚駭的消息。
這逃匿又被抓回去的死囚居然是章德榮!
晏長風的第一反應是,章家搭上的那個橋怕是要塌了。
料定秦王不會為了一個小妾的哥哥冒這樣的險,能救章德榮的必定另有其人,會是誰?
就在猜測不解的時候,姚文竹忽然請跟柳清儀上門,說是有些不舒服,想讓柳丫頭給瞧瞧。
自從個上次柳清儀將從鬼門關拉回來,姚文竹就十分信奉的醫,只是柳清儀并不承認自己懂醫道,所以姚文竹平日不會麻煩。
故而,晏長風猜想大表姐一定是有什麼事。
安侯府還是一片白,世子的死讓整個侯府元氣大傷,著了無生氣。
晏長風跟柳清儀登門竟是無人問津,想來候夫人已經放棄德慶侯府這個親家,連表面功夫也懶得做。
兩人暢通無阻地去到世子夫人的院子,一進門,姚文竹就清走屋里的人,關上了門。
拉著晏長風的手,“雪,我有事要事與你講。”
晏長風與柳清儀使眼,請在門口候著,隨著大表姐進了室。
柳清儀拿出了一摞賬本,毫無保留地給表妹,“你看。”
“這是……”晏長風翻開只看了一眼就驚呆了。
這竟然是販鹽的賬本!
“這是哪來的?”
柳清儀低聲音道:“是我從馮淼的里找到的。”
晏長風心驚。
“我猜想婆母他們也是知曉的。”姚文竹說,“馮淼剛死的時候他們就借著收拾來房間搜過,當時我不知道,就沒過問,這是后來我無意中從床邊的暗格里找到的,我覺關系重大,沒敢聲張,一直藏著,但我什麼也不懂,不知道怎麼理,只好勞煩你跑一趟。”
最初的驚訝過去,晏長風冷靜下來細想。章德榮常出醉紅塵,估計就是在那里跟馮淼攀上了關系,然后以私鹽暴利拉馮淼上船。
馮淼與秦王之間很可能也通過私鹽達了某種聯系,所以才有了章如煙這個側妃。
而章德榮作為死囚逃出生天,八也是馮淼,或者安侯暗中相助。
晏長風忽然又想到了裴二的那個局,如果馮淼與秦王有利益牽扯,那裴鈺殺了馮淼,豈不是得罪慘了秦王?
好嘛,裴二在這里等著裴鈺呢。
可是,裴二是怎麼知道章德榮與馮淼,以及馮淼與秦王的牽扯呢?他到底還知道多?
此時,北都城南。
裴修剛接了一個爛差事,在他們司管轄范圍出了一起群斗毆事件,趙文康讓他出面協調解決。
群斗毆通常沒有好事,多半是一些混混幫派之間的利益紛爭,這種事不管不行,管了容易挨揍。據說以前就有個倒霉指揮因為辦這樣的差事被打死的。
自那之后便沒人愿意領這樣的差,即便不得已領了,也必定要磨蹭到打完了再去收尾,寧愿領一個辦差不力的罪也不能丟小命。
裴副指揮連媳婦兒都沒娶,更不能冒這樣的險,于是他與幾個倒霉蛋手下又是磨磨蹭蹭趕去事發地,到了之后,已經出了三條人命。
其余的人一見府中人,立刻作鳥散,連弟兄們的尸都不管了。
出了人命就不是協調能解決的了,須得由知府衙門審理定罪。裴修依照規矩呈報給了知府衙門,由他們派人來抬走尸以及調查取證。
知府衙門來人之前,裴修在現場轉了一圈,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怎麼,居然發現了一包要命的東西,打開一看,居然是鹽。
他沒有聲張,迅速將那包東西收起。然后,他先是去了一趟醉紅塵,將一小包鹽給了秦王在這里的一個眼線。
這眼線是之前秦王給他介紹的,算是他的上家,供他傳遞消息所用。
離開醉紅塵,他又揣著另一半鹽去了德慶侯府,見大長公主。
“私鹽!”
大長公主一看那東西頓時深繃起來,“你這是在哪里發現的?”
裴修便代事經過:“是我今日在城南發現的,因著兩波混混當街斗毆,我過去協調,但到了之后混混們都跑了,我查看現場時發現了這麼一包東西,疑心是為爭奪私鹽地盤引起的紛爭。”
大長公主通曉政事,自然知道私鹽猖獗,盡管朝堂屢,但民間販賣不止,且還不好抓。
“你查到了理應上報,為何先跑來告知我?”
裴修回:“因為我懷疑這與戶部有關。”
“什麼?”大長公主沒明白他是怎麼懷疑到戶部頭上的,“你說來我聽聽。”
“之前晏家伯父在時曾說,懷疑章家往北都販私鹽,但是查不到證據。”裴修說,“章家原本無勢,然章家兄妹來北都不久便混得風生水起,章家小姐改變份了秦王府,而章家公子科考作弊,買賣考題,后來被判斬立決后又逃走,這無不證明他們通過某種手段與北都上層朝建立了利益關系。”
說到這里,大長公主基本就明白了,這利益關系八就是私鹽。
私鹽往往很難進北都,因為北都監管嚴格,但凡能進北都,首先要買通從南到北這一路的鹽。
各地鹽運司皆隸屬戶部,章家的大批私鹽堂而皇之進北都販賣,十有八九是繞不開戶部的。如果戶部參與或者收賄賂行了方便,那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裴修又道:“我暫時沒有上報此事,如何理還請大長公主示下。”
大長公主瞇眼看著這小子,心里清楚,這是來給賣人的。
戶部是太子的戶部,倘若有關私鹽的推斷為真,那太子必牽連。
是不住的,事既然鬧到了明面上就不能當作無事發生,紙包不足火,早晚有泄的一天,到時候太子只會更加被。
那麼所能做的,就是讓太子盡早壯士斷腕,切掉戶部這個患。
大長公主心里早對秦慎生了猜忌,秦家的兒三番兩次設計利用德慶侯府,又千方百計與宋國公府聯姻,秦慎得了那麼一位乘龍快婿,豈有不結討好之理?
一來二去的,遲早會倒戈秦王,就算不倒,這人也不能再完全信任,關鍵時候都是患。
大長公主從來有決斷,哪怕現下事還沒有十足的證據。
“自然是要查。”吩咐裴修,“不過不是現在,這東西需讓他在合適的時候出現。”
裴修知道大長公主這是承了他的人,可惜他手上的證據不能直接呈給,恐怕還要等以后真的證實了秦慎參與販賣私鹽,才能證明他這個人的價值,大長公主才能甘心把二姑娘嫁給他。
不知道是不是天助,他剛要走,晏長風拿著證據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