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文啊?」孫五娘道。話出口,看到婆婆的臉,連忙改口:「夠了!不!一文就一文!」
杜金花猛地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
「咋?一文還嫌?」火了,「歸家裏的那六文,你們以為是誰用了?你們吃的啥,喝的啥,穿的啥?蓋房子哪來的錢?崽子們長大了,親嫁娶,錢從哪裏掏?平時病了痛了,又是誰管著?」
不還是花到他們上去?
「沒有了!一文也沒有了!」火氣上頭,「慣的你們!天天飯菜吃到飽,挑三揀四!一病,就該給你們吃糠咽菜!頓頓吃不飽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麼多抱怨!」
啥?一文也沒有了?!
「娘,我們錯了!」一屋子人都跟著認錯。
陳二郎用力瞪了孫五娘一眼,責怪不知足。氣得孫五娘擰他一把,是為了誰?
陳寶音挨得最近,給杜金花後背,輕聲勸道:「莫氣,娘,莫氣。」
杜金花攥住的手,眼裏有水:「你哥哥嫂子們,眼裏只有錢。」
能不氣嗎?還指這些人維護疼惜寶丫兒。結果,他們眼裏只看得到錢!
那買騾子的錢,誰拿的?以後做吃食生意,本錢又是誰出的?還有金來讀書,一家人越過越好,都是因為誰?給寶丫兒三,倒讓他們不滿意了!
白眼狼!
自私鬼!
不想哭,但還是掉下眼淚來。低著頭,抹淚,氣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二郎,你們過分了!」這時,陳大郎開口道。
錢碧荷看向孫五娘,眼神流出濃濃的不滿:「寶丫兒對咱不好嗎?五娘,你真是不該!」
孫五娘漲紅了臉,辯解道:「我沒說不該給寶丫兒!我也覺得給的好,真的,給的好!」
但是誰都不信的話。剛才問,給寶丫兒多,以後寶丫兒嫁人了還給不給。現在又覺得杜金花給他們一太了。啥意思?不就是給寶丫兒三,給太多了?
「娘!啥我們眼裏只有錢?你這樣說,太冤枉人了!」陳二郎被扎心了,也有點急了,「那一,我不要了!不要了嗎?都給寶丫兒!」
他只是想要點私房錢,他可沒嫌給寶丫兒給了啊!娘這樣說他,他也冤枉。
「你就是嫌給寶丫兒了!」杜金花看向他道。他跟孫五娘是夫妻,不管他咋想的,反正孫五娘說了,就怪到他頭上去。
「我沒有!」陳二郎否認。
娘倆眼看就要吵起來,陳寶音攥了攥杜金花的手,輕聲道:「娘,娘!」
「都是銀子鬧的。」杜金花背過去,哽咽抹淚,「就不該收那一百兩。當初就該扔出去,窮有窮的過法。」
陳寶音垂眼,想起在侯府的時候了。男人們爭,人們斗,孩子們有學有樣。為的什麼?
但杜金花這會兒傷心著,肯定不能這麼說。還要反過來說:「是,都是銀子鬧的。不過,不是因為太多,而是太。」
笑笑,看向哥嫂們:「假如咱們家發達了,銀子多得花不完,每個人的零花錢都有二十兩,誰還會為一文錢兩文錢生氣,是不是?」
妹妹了委屈,還要為自己說話,陳二郎心中愧,立刻道:「寶丫兒,如果真有那天,二哥有二十兩的零花錢,二哥給你花十兩!」
陳寶音笑起來,抿角:「多謝二哥。」
孫五娘不樂意了,暗地裏掐他,給寶丫兒十兩,那給多?不能比寶丫兒!
陳二郎這會兒正生的氣,把的手打開,不看。
孫五娘擰了他幾把,沒得到回應,悻悻放手。抬手一看,只見小姑子拿著雪白的帕,給婆婆淚。
婆婆低著頭,就著的手淚,低聲數落著一家子。而小姑子,便低聲語地哄。
在孫五娘的印象中,婆婆一向是厲害的。可是這會兒,偎著小姑子,佝僂著肩膀,看上去瘦小孱弱,竟有點可憐。可憐?婆婆可憐?孫五娘被自己嚇到了,打了個哆嗦。
「娘,不哭了啊。」陳寶音低聲哄杜金花,「二哥不是那種人,二嫂也不是。娘還不知道嗎?二嫂就是心直口快,心不壞的。」
「還心不壞?」杜金花不滿,「就壞!貪死算了!」
「貪啥呀?這麼多年了,手裏拿著幾個錢?」陳寶音聲勸道,「最多有點小心思,但真不壞。咱們一家人,誰降不住?」
在陳寶音看來,孫五娘就是個小孩兒。想要很多很多,而想要就會說出口。陳二郎不給、其他人不給,不給就不給了,扭頭就忘了。
最早,想要琳瑯的裳被褥,杜金花不肯給,喊了兩回,後來杜金花生氣罵了一頓,就不要了。
後來,陳寶音得了一百兩銀子,孫五娘多想要啊?想要裳,想要首飾,想吃好的喝好的,啥都想要,恨不得一百兩都花在上,連金來都靠邊站。結果呢?手裏也沒落著啥。
「就是壞!」杜金花認定了。
陳寶音失笑,點點頭:「嗯。壞。」孫五娘委屈不委屈,不打,在陳寶音心裏,杜金花不能委屈,「但娘答應我,罵過了就不許生氣了,不值得。」
頓了頓,抱住杜金花的一隻手:「誰都不值得娘生氣。」
哎喲!杜金花剛才還氣憤著,難過著。一家子,各有各的心思,心灰意冷的。但這會兒,被小閨一抱,那些不愉快,統統消散了!
心裏又暖,又甜。眼眶又熱了,這回是高興的:「寶丫兒,你如果一直在娘邊,多好。」
的小閨喲!心肺的小閨喲!全家人加起來,也沒有寶丫兒心!
想到這裏,杜金花就想哭。
陳寶音的眼眶也酸了,眨眨眼睛,卻笑起來:「我回到娘邊了呀!這就是緣分,我早晚要回到娘邊的。」
「嗯,嗯!」杜金花已經不知道說啥了,只連連點頭。
其他人早就不說話了,看著陳寶音哄杜金花。
心裏都很慨,寶丫兒的脾氣是真好啊!
「哼,這次就算了。寶丫兒求,饒了你們!」杜金花狠狠瞪過一家人,「陳二郎,把銀子還給寶丫兒!」
陳二郎忙跳起來,說道:「好,好,我這就去!」
銀子就藏在枕頭裏,孫五娘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好一會兒的。
眼看著陳二郎拿回來那一錠銀子,孫五娘的眼眶也酸了,扁扁,扭過頭去,不看了。
陳寶音收起了銀子,笑了笑:「二哥,二嫂。」又看向一旁,「大哥,大嫂。」
四人都看著。
「咱們別為了銀錢吵架。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一家人很難做到十分公平,但還是要盡量維持公平。這樣,才是一家人,才不會生分。」陳寶音認真道。
哥哥嫂子們都認真起來,答應:「我們記住了。」
陳寶音又看向孫五娘。
孫五娘滿以為自己要挨罵了,不自在地扭了扭子,卻見陳寶音朝溫一笑:「二嫂就很好,有什麼說什麼。這一點,我們都要向二嫂學。」
孫五娘頓時不扭了,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你,你稱讚我?!」
「是。」陳寶音點點頭。
這一下,孫五娘飄了,一手叉腰,一手狠狠擰陳二郎:「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
陳二郎被掐的疼,心裏不服氣。就算是婆娘,也得講理不是?他打算跟寶丫兒好好說說。
就聽妹妹的聲音變得冷淡下來:「二嫂,但我也要說你一句。」
孫五娘看過去。
寶丫兒的臉有點冷,生得俊俏,一皮子養得雪白,漂亮又尊貴,平時就跟一件貴重的瓷似的。這會兒冷下臉,莫名有點嚇人。
孫五娘了胳膊,小聲說:「啥,啥呀?」
「不準忤逆娘。」陳寶音淡淡道,看了旁邊的杜金花一眼,「以後娘說什麼,不許忤逆。如果有意見,等人都散了,你再問。聽明白了嗎?」
孫五娘有點害怕,咬了咬,輕輕點頭:「明白了。」寶丫兒給婆婆撐腰呢。
這會兒,心裏有點酸,有點羨慕起來。等老了,誰給撐腰呢?
都羨慕起來,更別提杜金花了。心裏發大水似的,只想抱著閨哇哇哭一場。
*
淮侯府。
江書為兩位公子跑,去了趟陳家村,為假千金捎去銀兩的事,終於傳到侯夫人的耳朵里。
「是嗎。」侯夫人正在花廳喝茶,聞言神淡淡。
那傻孩子,有人惦記著,應當很高興吧。
鄉下清貧,走的時候什麼都沒帶上,日子想來不會好過。有了這點銀子,總能好過些。
而年紀到了,該說親了。有了一百兩銀子做嫁妝,應當能說個好點兒的人家。
這樣想著,不免想到自己曾經給說親,折騰出來許多事。侯夫人不由得出了神,到底想嫁個什麼樣的人?一直不明白的心思。此刻,心中生出幾分擔憂。錦繡公子,尚且看不上。回到鄉下,又能說個什麼樣的人家?
「琳瑯小姐來了。」丫鬟打簾子的聲音傳來。
侯夫人止住心思,往外看去,瞧見一張秀麗婉約的面孔,不由得出一個笑容:「琳瑯來了。」
「母親。」徐琳瑯走到跟前,福行禮。
現在行禮已經很有模有樣,不知是脈如此,還是天資聰穎。不知的人瞧見了,本想像不到曾經在鄉下長大。
侯夫人很欣,也有些驕傲:「不必多禮,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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