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依言抬頭,不卑不的直視著上首之人,太后頗有些漫不經心的眼底閃過一詫異。
柳珍兒立在太後後肩遞水,溫小意,也順勢居高臨下的看著蘇婉。
幾人都未開口,一時間大廳頗有些寂靜,片刻后,蘇婉聽到一聲輕笑:「果然有幾分姿。」
蘇婉笑道:「謝太后誇獎,柳小姐貌如花,在其跟前,臣婦倒不敢稱姿。」
太后聞言瞇眼打量了蘇婉數眼,笑一聲:「呵,伶牙俐齒,不過倒是有自知之明,哀家的珍兒賢良淑德,不是什麼都能比的。」
「臣婦隨夫回鄉丁憂,幾年未曾京,昨兒一回來便聽人說了,都說太後娘娘要給柳小姐擇一門佳婿,就是不知誰有這幸運。」
太后眼底閃過一怒意,未曾想一個小小的四品誥命,竟敢如此頂撞自己,語氣說得如此誠懇,別人不知,難道還不知珍兒的心思?竟敢如此諷刺!
當真是鄉野出,不知天高地厚!
太后沉聲道:「哀家聽說宋大人念青才俊,皇兒頗為看重,只是不知竟有如此不省心的夫人。為婦者,當賢惠大方,憂夫之所憂,宋夫人覺得自己可做到了?」
多年沒翻過白眼了的蘇婉忍住不讓自己臉上出嘲諷之,拚命告訴自己,這人是太后,一隻手就能死,這才保持了如常的笑容,越發如沐春風的笑道:「太後娘娘當真是幽默。」說罷還掩笑了,一副花枝的模樣。
太后眼底閃過一嫌惡:「哀家可沒說笑,宋夫人想是自個兒也不好意思回答了罷?」
見對方不知這套,蘇婉索也收起笑臉,認真道:「比起柳小姐來,臣婦確實當不得婦德二字。」
太后臉又僵了,再如何偏心,也知道柳珍兒此番心思過於驚世駭俗,不能為世人所知,不然自個兒何苦如此迂迴,還親自召見這人?只接一紙詔書下去,就不信宋子恆敢抗旨不尊!
因此聽得蘇婉這諷刺意味幾乎不加掩飾的話,太后當即就怒了,一拍桌子:「放肆!」
蘇婉跪下道:「臣婦惶恐——」
話還未說完,便聽得門外尖細的聲音傳來:「皇后駕到——」
太后臉上閃過一意外,還未說話,皇后已經匆匆進來了,眾人擁簇,手上牽著一個雕玉琢的小年。
「臣妾見過母后。」皇后朝太後行了禮,驚訝的看著地上的蘇婉,「這不是宋夫人嗎,幾年未見,原來被母后請進宮了。」
蘇婉笑道:「臣婦見過皇後娘娘。」
「你我二人,何須這般客氣。」皇后笑盈盈的彎腰,親自扶起蘇婉。
太后皺眉:「聽皇后意思,與這宋夫人倒是頗為相?」
「聖人還是皇子時,先皇曾賜下一個溫泉莊子,聖人當即邀了長安表弟和宋大人夫妻,臣妾便是在那時與蘇妹妹一見如故的。」皇后笑盈盈的道,又將旁邊的宋良辰推出去道,「還有蘇妹妹的大兒子良辰,聖人喜歡得,若不是宋大人堅決不同意,只怕就要認作義子了。」
不愧是皇后,三言兩語,在不得罪太后的前提下,就把宋子恆和蕭瑱的關係說得一清二楚——他們可不是單純的君臣,關係之親,並不比聖人與曾長安差,也是在不著痕跡的提醒太后,以勢人的時候,也請考慮聖人的立場。
不聲立在太後後的柳珍兒臉上閃過一不虞,連皇后都幫,特意趕來替救場,心頭更多的卻是暗恨,早知如此,就不該任由太后給蘇婉下馬威,若一開始勸了太后見蘇婉,又何必拖到皇後來救場,太后卻還沒將真正要說的話說出來?
錯過了這個機會,不知還要等到何時了。
柳珍兒倒不擔心皇后這番話就真讓太后忌憚了,旁人看不出,在太後旁幾年,當然知道太后自來與皇后不和,雖然當初是太后親自挑選出來的,如今太后也是越來越不滿這個不會替皇家生兒育、開枝散葉的皇后了,早就對霸佔皇后之位頗有微詞,太後進來提麗妃上來打皇后,對方想是不滿,這才故意搬出聖人讓忌憚——連自己都看得懂,太后如何不懂?
反正無論如何,柳珍兒是不相信皇后的說辭,聖人喜歡宋良辰?分明是皇后自個兒生不齣兒子,便把別人家的孩子當寶,聖人上輩子都沒對兒子表現出多餘的親近,蘇婉的兒子又何德何能?
這一場良為「娼」的戲碼,在皇后的及時趕到中拉下帷幕,無論如何,作為一個的太后,是不能帶頭給皇后沒臉的,因此只能任由皇后使自己的,親自送蘇婉母子出宮回家。
一干人走後,太后著柳珍兒的手道:「別擔心,姨母定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柳珍兒搖搖頭:「珍兒知道為難姨母了,其實能一輩子陪在姨母旁,珍兒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傻孩子,你年紀輕輕,哪能陪著我這麼個老太婆?等著罷。」太后拍著的手背,語氣堅定,「蘇氏確實油鹽不進,哀家也不是沒法子治。」
太后這邊想著法子整治蘇婉,卻沒想對方這麼快就「反擊」過來了。
蘇婉前腳回了家,後腳就傳來暈倒的消息,收到消息的太后氣得杯子都砸了。
「從哀家這兒剛回去就暈倒請大夫?這是打的臉!」太后氣不打一來,「宋子恆也是好樣的,竟被個人拿住,還為此請假不上朝?這就是皇兒口中的國之棟樑,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杯子,柳珍兒失落的想,要是真的病倒了,甚至病死了才好……
嬤嬤在一旁小聲的道:「娘娘,聖人今兒一下朝,就派李公公帶著醫去宋府了,皇后和一早備了禮去……」
柳珍兒瞬間收起先前的幸災樂禍,心頭閃過一不好的預,滿臉歉意的沖太后道:「都是珍兒不好……」
「不關你的事,皇后當真是哀家的好兒媳!」太后一臉怒氣,倒有心安柳珍兒,也知道不能怪聖人,便一心恨著皇后,「昨夜皇兒去的宮裏,定是在皇兒跟前搬弄是非,哀家何等份,用得著害一個四品誥命?」
嬤嬤小聲附和道:「可不是,那蘇氏是哪個銘牌上的人,勞娘娘親自手,還髒了娘娘的手呢。」
「可偏偏皇兒看不!」
是啊,所有人都懂,偏偏他看不。
柳珍兒想到這兒心又痛了,一時間竟沒聽清嬤嬤對太后說的話。
「珍兒。」太后喚了兩聲,柳珍兒才回過神來,「姨母。」
太后眼底寫滿憐惜:「宋子恆能被蘇氏如此蒙蔽,只怕宋府平日也是蘇氏的一言堂,一手遮天,如此你日後進門了,可還有立足之地?珍兒,聽……」
柳珍兒眼底閃過一惶恐,臉蒼白的搖頭:「姨母……」
太后心疼的拍著的肩:「姨母知道了,姨母定讓會幫你這把,只是朝臣的後院,姨母本就不便出手干涉,又有皇后在旁虎視眈眈,日後只怕全靠你自己了。」
柳珍兒含淚點頭,過淚,眼底的堅決之顯而易見。
太后嘆了口氣,揮揮手道:「你今兒也累了,早些回屋歇著罷。」
柳珍兒離開后,嬤嬤湊到太后旁邊小聲的問:「娘娘,您可想好了如何幫珍兒姑娘達心愿?」
「這蘇氏油鹽不進,又不知天高地厚,哀家前頭喚進宮,後頭就能暈倒給哀家看,好似皇宮是龍潭虎,能吃了似的。」太后搖頭,「再有下次,恐怕哀家就是真說出口了,也不會聽哀家的話。」
遇到這樣一個不走尋常路的命婦,太后也是心累,竟有些無從下手。
「也只有下旨了,太后懿旨,諒蘇氏膽子再大,也不敢不從。」
太后仍有些遲疑:「真要下旨了,珍兒的名聲只怕就……」
「娘娘。」嬤嬤跟了太後幾十年,是的左膀右臂,頗得太后倚重,是以也敢打斷太后的話,勸道,「蘇氏無論如何也是為宋家守過孝的,已佔了三不去之一,不能找法子要宋大人休了,就只能委屈珍兒小姐當平妻了,既如此,小姐的名聲多都要些損害,可娘娘您也瞧見了,珍兒小姐非宋大人不可的架勢,只怕不會在意這些。」
「如今當務之急,是讓宋大人娶了珍兒小姐,畢竟年紀不輕了,那蘇氏卻已生了兩子,珍兒小姐不快些生育,日後如何在宋大人跟前站穩腳?」太后還有些猶豫,是真心為柳珍兒著想的,嬤嬤卻道,「再說了,娘娘為著珍兒的小姐的事費盡心思,也該理解的。」
太后終於鬆了口:「再看看罷,若無別的辦法,哀家就下旨。」
嬤嬤也高興,能早日把柳珍兒的事解決,自家主子日後就不用心了,因此第二日,匆匆將聽來的消息稟告給太后。
「什麼,醫說蘇氏氣急攻心才暈了過去?」太后近來肝火太旺,不就摔杯子,宮人已經很習慣的開始撿碎片了。
「是的娘娘,聖人還賞了許多珍貴藥材下去,又準了宋大人的假,讓他這幾日在家陪夫人養病。」
「陪夫人養病?他一個書生又不懂醫,能幹什麼,打量哀家看不出來他們在打誰的臉呢?」怒極的太后反倒冷靜下來,冷笑一聲,終於下定決心般的開口,「哀家倒要瞧瞧他宋子恆和蘇氏敢不敢真與哀家對著干!來人啊,傳哀家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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