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才迅速領會了領導的意思，跟著演了戲，可到這會兒反而有點糊塗了。原本覺得沈雲殊是希司儼做這個巡察史的，可是鬧這樣，恐怕袁勝玄與司敬文的這點明天就會傳得滿京城都知道，而且還會被誇大十倍百倍。如此一來，司儼就算為了避嫌，也不能再去江浙了吧？

要是這樣，他們豈不是弄巧拙了？

沈雲殊嘿嘿一笑：“那是你還不了解司儼此人。這人說得好些是鐵骨錚錚不畏人言，說得不好就是天生的牛心古怪。瞧著吧，議論他和袁家有私的人越多，他越是要去江浙。”

這下許碧明白了：“他要洗清自己的嫌疑，證明他彈劾咱們家，絕不是因為跟袁家的，而是出於公心？”

“正是！”沈雲殊發現自己特別聽許碧說“咱們”。

這事兒其實有點怪。雖然許碧事事都跟他一條心，但不知怎麽的，沈雲殊偶爾會覺得跟許碧之間似乎有那麽一點距離，就像是隔了一層窗紗，人也能看得見，話也能聽得著，但就是中間多了那麽一點東西。

這覺他說不清，而且也隻是偶有所。可他素來敏銳，這一兒隔閡就讓他覺得不自在。所以他聽許碧說“咱們”、“咱們家”的時候，就覺得格外舒服些。

或許，是因為沒圓房的緣故？說是夫妻，其實還沒有夫妻之實，不過是掛個名兒罷了。

沈雲殊往許碧上掃了一眼，不得不承認，還小呢。

在宣城驛把救下來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小姑娘，單薄得他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細細的腳踝像似象牙雕出來的，讓他都不敢使勁，生怕力氣用大了會給掰斷。

好容易在杭州住了兩三個月，瞧著沒那麽單薄如紙了，可腰還是細得跟柳條似的。再加上這又往京城跑了一趟，還要擔心蘇家姑娘，擔心朝廷上的旨意……總這麽費心，什麽時候才能養胖點兒呢？

不。等這次回了杭州，得讓好好補養才行！

許碧不知道沈雲殊正用目量的三圍，在考慮“養計劃”。還在思考司史的事兒：“你怎麽這麽了解這人？”若不是了解至深，也不敢用這種法子吧？

沈雲殊回過神來，笑了笑：“這我可不敢居功，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誰？”許碧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笑容，想了一想，有點吃驚，“難道——是皇上？”

沈雲殊眼神裏是讚賞，卻豎起手指輕輕噓了一聲：“心裏知道就了，不必說出來。”

許碧喃喃道：“……這麽了解司史……”皇帝也不是個簡單人啊。不過想也知道，若真是個庸碌無能的，隻怕也就任由太後一黨擺布，不會在江浙做這樣的文章了。

沈雲殊微微一笑，並不談皇帝，卻說起司史來：“此人倒真是一心為國為民，否則當年他那般彈劾端王，先帝也不能容了他。這些年他名聲漸盛，不免剛愎，但倘若真去了江浙，他是能把沿海每地方都走到，向百姓一一詢問的人。”

他說到這裏，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要糊弄他，可比糊弄別的欽差難得多了。你信不信，今日袁勝玄約司敬文出來，隻怕就是想讓他勸阻司儼，不要請命做這個欽差。不過——這事可不能讓他如願。”

許碧聽得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原來袁家並不想讓司史去巡察……”

“當然不想了。”沈雲殊嗤笑道，“他們還指著跟司家聯姻，若是被司儼看出不對，親事泡湯不說，依著司儼的脾氣，隻怕回手就要參他們了。司儼此人，如今在清流中可算是一呼百應，其中有些人是真心敬佩他的鐵骨，有些人卻是想跟著他得些清名。不過無論這些人是為了什麽，總之被司儼彈劾可不是什麽好的事兒，否則，太後為什麽替袁勝玄挑中了這麽一門親事，畢竟司秀文是庶出，太後素來看不上這個。”

許碧記得九煉給科普過，端王的母親就是庶出，初東宮時不過是個小小的承徽，隻因貌又會逢迎，肚子也爭氣，生下皇長子後可就青雲直上，甚至連生的兒子，後來都鬧出那般大的一場風波來。

太後在做皇後的時候被個妾室奪去了風頭，甚至自己的兒子都被庶出之子害死，能看庶出的順眼嗎？袁勝玄是的堂侄，若不是司儼看似不結黨，其實頗能一呼百應，才看不上司秀文呢。

“袁翦也不在意兒子娶個庶？”許碧說完就覺得自己問了句蠢話，袁家那樣的，隻要有利可圖，恐怕不會在意什麽嫡庶的。

果然沈雲殊哂笑：“那算什麽。別說司秀文還是獨，充做嫡教養大的，即便拿不上臺麵，袁勝玄也會娶。若是不中意，等司家沒用了，他自然能再換一個。”

許碧聽得不由自主撇了撇：“袁家可真是打的如意算盤。不過，司秀文這教養——嘖嘖，還說是當做兒子一樣教養出來的，可見司家的兒子們眼界也就是那樣了。”

沈雲殊知道還因為司秀文提到他母婢的傳言而記恨，心裏又是舒坦又是好笑，道：“司家兩個兒子倒都是有才學的，心誌也還不錯，隻是被父親的盛名遮蔽了雙目，眼中沒有天下，隻有父親了。”

許碧懂。這就是崇拜太過了，變了盲從。隻要是父親說的就是對的，父親要參的人就是壞的，至於真相如何，他們大概就沒想過自己去驗證一下。這也不知該說是司史做人太功，還是他教育得太失敗。

“總之，咱們就等著看好戲吧。”沈雲殊打個哈欠，跟沒骨頭似的在馬車裏歪了下來，“皇上吩咐的事這也辦了，過幾天咱們就起程回杭州。憋了這些日子，我這渾的骨頭都要僵了，總算能回營裏頭去展展。”

“你要回營裏去？”許碧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這才想起來之前沈雲殊一直算是在“養傷”，這會兒傷好了自然要回軍營。不過大營紮在寧波，駐軍還有在沿海的，沈雲殊這一去，不知道多久能回家一次呢。

“是啊。”沈雲殊瞇著眼睛賊笑，“可別舍不得。”

許碧氣得抬手就在他上打了一下：“誰舍不得了！這都在家裏養了幾個月了，早該去營裏了。”

沈雲殊嘿嘿一笑：“好好好，是我舍不得，行了吧？”

許碧臉上又有點發熱，隻好轉開話題：“海老鯊幫被端了，下頭做什麽？”

“當然是挨窩兒端了。”沈雲殊說起正事也還歪著，隻是一雙眼睛亮了起來，“海鷹知道的東西不，現在不了袁家，先把海上肅清也好。依著袁家的作法，端了海老鯊那一夥，過一陣子就要再扶持一家，海鷹哪肯看著那些人坐其？有他指點，先把下邊幾個點氣候的都端了，到時候袁家就是想扶持，也找不到個能扶起來的。”

他人沒個坐相，說出來的話卻是意氣風發，頗有點“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意思。聽得許碧也有些激，不過一冷靜下來就忍不住問：“那就是——你和大將軍要上戰場了吧？”

想也知道啊，袁家肯定是不願意的，那這仗可不就要沈家人來打了嗎？這連剿幾海匪老巢當然是大大的功勞，可是這功勞卻也是要拿汗乃至命去拚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在西北也是年年征戰。”沈雲殊這才發覺自己剛才可能說得太高興了，連忙把口氣放緩，“這都是慣常的事。”到底是個兒家，怕是要嚇著了。

許碧倒不是被嚇到，而是擔心：“可這裏跟西北不一樣……”不說馬戰水戰的區別，就是人手都不一樣啊。之前沈雲殊雖然是裝著傷，可那也是因為他警覺高、手好，還要再加上一點運氣，否則就真要躺在床上了。

不管什麽事，最怕的就是出、有人拖後。倘若是在西北，沈雲殊說去打幾群山匪，那真不必這麽擔心。但這可是在江浙，在袁家的地盤上拆袁家的臺，你說這仗好不好打？

沈雲殊微微一笑，拉了的手小聲道：“別擔心，我和父親來江浙這一年，也不是吃白飯的。我那一次‘傷’，邊這些人的底細也就都得差不多了。江浙這一帶，袁翦雖說一手遮天，可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皇上，也不能讓天下人都歸心呢，更何況他了。”

江浙這一帶的守軍，大多都是本地人。袁翦既然要養寇自重，那自然時不時的就要給海匪一些甜頭。這些甜頭是什麽？還不都是當地百姓商賈的汗乃至命？這些軍士既是本地人，你怎麽知道被海匪劫掠過的商船裏沒有他們家的貨，被海匪殺害的百姓不是他們家的親人？

縱然袁翦是上，下頭的人也不是一群木偶，真能讓他如臂使指的。沈家人要做別的，他們未必肯跟隨，但要說打海匪，他們一定會出力的。

“而且——”沈雲殊把聲音放得更輕了，“江浙這邊的人用不得，還有別的地方可借力呢。”

別的地方？許碧疑地想了一下，猛然想到了一個答案：“福建？”那六個劫持了蘇阮的倭人，可不就是從福建進來的！怪道從那之後沈雲殊再沒提過這事兒，原來是暗地裏已經把這一條用上了。

沈雲殊微微往後一仰，仔細地看了許碧一眼。其實剛才他說了那句話便微微有些後悔——這種事兒原不該跟後宅眷說的，一則是怕嚇著們，二則也是怕眷們不知輕重，有時候說了些什麽。

不過他隻是這麽提了一句，許碧就能想到福建，委實是讓他有些驚訝於的敏銳。到底這個孩兒，許家究竟是怎麽養出來的？

許碧看他眼神深沉，頓時理解歪了，連忙做了個在上拉拉鏈的作：“我知道了，慎言。”卻見沈雲殊微微皺眉，也學著做了個作：“這是何意？”在上抹一下，就是慎言？

“呃……”許碧大汗，這隻是個下意識的作而已，卻忘記了這個時代本沒有拉鏈這種東西，“我是說，就像用泥抹牆一樣……”

“你見過抹牆？”沈雲殊更疑了，“一般翻修宅子，都會把孩兒們隔開，畢竟這些工匠都是外男，又是人，哪能讓家裏姑娘們見著呢？”

許碧暗不好，支吾道：“在鄉下的時候見過……”這越說越大了，趕轉移話題，“這麽說袁勝玄該頭痛了，真可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