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灑落院頭，犀水閣東邊那顆老桂花樹被燙染一片金。

書房窗戶大開，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蒙兀最近侵邊數次，兵部程尚書擔心有戰事，跟閣申請要準備幾十萬擔糧食，再撥一些經費用來鍛造箭矢兵，齊閣老那邊拒了，程尚書又想求到您這裏來，您是戶部尚書，這事怕是得給個說法。”

一穿著四品大員服的中年男子，微躬立在紫檀書案前，語氣恭敬跟慕月笙說著話。

慕月笙換了一件深藍的直裰，倚靠在圈椅上，眼瞼沉沉著，眉峰微斂，

“這事齊閣老做得不對，他與程傑不合，卻不能耽擱了國事，蒙兀那不花大汗一心想南下，去歲敗了一次，今年定是要再來，該備的□□得備著，等用時便來不及，你吩咐明玉，讓他準了軍械之資。”

“是。”那員麵喜，“此事也就您能撐得起來，那程傑昨日鬧到陛下那裏，陛下喚齊閣老去問話，被齊閣老堵得無話可說，您扛了下來，陛下和程尚書都得領您的。”員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慕月笙手裏把玩著一方田黃小印，並不曾把他恭維的話放在心上，默了半晌，才回了一句，

“居高位，必先承其重，他們平日要爭，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萬不能了國法朝綱。”

員笑了笑，“關鍵時刻，能一錘定音的總是您”

他話音一落，瞧見院門長廊走來一姿容昳麗的子，能被侍衛放進來的隻可能是慕月笙新娶的夫人，員忙不迭垂下眸，拱手告退，

“國公爺，下沒事了，先行告退”

慕月笙注意到他的視線，偏頭過去，隻瞥見一抹的角，眉頭微微皺起。

崔沁被葛俊領著進了西廂房候著，也沒想到書房有人，暗道自己一時莽撞了，怕是會惹慕月笙不快，隻是來都來了，再走顯得越發刻意。

哪知屁還沒坐熱，就瞧見小廝領著那員出去了。

葛俊立在門口笑盈盈衝道，

“夫人，裏邊沒人了，您去吧。”

葛俊這些侍從跟了慕月笙多年，別人不知道慕月笙與裴音的事，他們這些侍從可是清楚得很，大家都期待能得一位小主子，自然是盼著崔沁能跟慕月笙好，否則以慕月笙的規矩，他們斷不敢放人進來，眼下雖然冒了些風險，卻也無礙。

崔沁倒是不曾多想，接過雲碧手裏的食盒，獨自往正屋折去。

雲碧則跟著葛俊去倒座房吃茶去了。

崔沁到正房廊下，慕月笙已經背著手立在書房著。

崔沁靦腆地笑了笑，衝他出兩個小梨渦，“夫君，我來看看你。”

慕月笙神瞧不出喜怒，隻淡聲道，“進來吧。”

崔沁從門口進去，繞過博古架到了書房，慕月笙在靠裏的圈椅上坐了下來，手裏拿著一本書，指了指對麵的坐塌，“坐吧。”

崔沁將食盒放在二人當中的酸枝高幾上，用繡帕淨了淨手，將食盒打開，

“夫君，您不，嚐嚐妾做的積玉糕。”

纏枝紅漆蓋被打開，一清香撲鼻而來。

裏頭有綠豆，紫薯，蛋黃等五糕點，糕點之上灑了一層蔥花芝麻，瓷碟旁邊還臥著一支朱砂梅，香俱全，瞧著不像是點心，反倒像是盆景。

不愧積玉之名。

“這名字是誰取的？”

“當然是我。”

慕月笙緩緩點了頭，將書冊放下，接過崔沁抵來的帕子淨了淨手。

他抬手執一塊嚐了嚐，頓覺口即化，而不油膩，他不喜甜，這糕點卻做了鹹味的。

他不曾說過口味偏向，崔沁定是從日常飲食發覺他的喜惡，才做了合他口味的糕點。

這份心思實屬難得。

“很好吃。”慕月笙嚐了幾口，神稍緩。

崔沁的手藝是沒的說，無論是糕點抑或是湯菜，樣樣拿得出手。

“這手藝不輸廚。”

確切地說，比廚還要好，口味極好，還懂得致搭配，取這麽有詩意的名字，除了崔沁還真沒別人。

崔沁被誇，眼珠兒骨碌碌的轉著，很是開心，兩個小梨渦笑得越發甜，

“夫君，您喝口君山尖，略有酸，正好衝淡糕點的膩。”

皙白的手指扶著一青花瓷小杯遞了過來，袖口下，出一截雪白如凝脂的手腕，的手腕很細，卻又不枯瘦，瞧著白如玉，煞是好看。

的手有多他是知道的。

慕月笙用帕淨了淨手，接過茶緩緩飲盡。

這個空檔，崔沁起來到他的書案前。

那名員尋他之前，慕月笙正在習字，他遇到煩而未決的朝事，就練字，練了一會兒，心氣靜了，事兒也就想明白了。

慕月笙注意到崔沁在筆架上找筆，

“你做什麽？”他語氣溫和恬淡，目淺如清風，一晃而過，什麽緒都藏在那深邃的眸眼之下。

崔沁朝他眨了眨眼，烏溜溜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寶石一般純澈，“夫君，我也想寫寫字。”

聽過太多慕月笙與裴音合作詩畫的佳話，看著他在宣紙上留下的四個大字，心裏就有些的。

滿臉懇求著他。

慕月笙心就了，起過來，“你想寫什麽字？”

“小楷！”

“那就拿這隻湖州小狼毫。”

慕月笙親自挑了一支筆遞給。

崔沁拿著兩方和田玉鎮紙將宣紙鋪平，在慕月笙那四個大字右上，提筆開始寫小楷。

慕月笙寫的是“天朗氣清”四個大字，便在一旁寫了杜甫《江畔獨步尋花》這首詩的小楷。

慕月笙吃了些糕點裏覺得膩，又轉回去喝了兩杯茶，再回來，崔沁的小楷已經落筆。

他走到後，離隻有兩個拳頭的位置，能聞得到上淺淡的玫瑰花香，目落在那小楷之上，倏忽凝住。

崔沁的小楷骨氣勁峭，極有力道，一點都不像是姑娘家的字跡，偏偏那一撇一拉又格外瀟灑，這樣自一家的風格他還是頭一次見。

“你小楷寫得這樣好？”是驚訝的語氣。

他難得這樣緒起伏。

崔沁靦腆地站了起來，確實存了些私心，想他知曉，也不是那麽無能的子。

父親飽讀詩書，打小就教讀書寫字，慕慕月笙，不單是因為他救過，也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多的是為他的才華所折服。

慕才的子大都很有才氣，不串門，平日裏做的最多的無非就是讀書寫字，詩作畫。

沒有裴音那樣的名聲，卻有裴音那樣的誌氣。

慕月笙眼底果然閃過一抹驚豔，

“你的小楷極有風骨，他日寫一幅靈飛經給我，我幫你裱起來。”慕月笙拿著短短四句小楷，有些不釋手。

能得慕月笙這樣的誇讚，崔沁比吃到還甜，

“真的嗎？”

他個子極為高大，比高了太多，這樣說話的時候，仰著頭，忍不住掂起了腳，溫熱的呼吸撲灑而來。

慕月笙偏頭，撞上烏溜溜的眼神，如寶石一般散發著幽亮的澤，那飽滿的櫻桃小微微上翹，漾著一層酡紅的暈。

梳了一個簡單的靈虛髻，了一支羊脂玉嵌珊瑚的玉簪，發髻上正中別了幾朵的花鈿，俏皮可，又不失溫婉。

崔沁長得太漂亮，今日打扮得也格外合他的心意。

每一都到心坎上的孩兒，捧著一顆真心在他麵前，如何不心。

慕月笙由著心，鬆了手，宣紙跌落，他攬住了的腰。

他眼眸深邃如潭，黑漆漆的，仿佛任何亮都能被他吸。

崔沁失了神，被迫著他的小腹，下意識扶住了他的腰，以防自己下。

“夫君”

確實是來勾引他的，這樣說來，好像還功的。

隻是得一張俏臉如晚霞。

一副迷迷糊糊，要勾人又無辜的樣子，反倒是人心底躥火。

慕月笙俯，輕輕著的紅。

崔沁腦子裏一空，被迫扶住了後的桌案，小腳又墊了起來，被他抵在他軀與桌案之間。

放在腰間的大手掌越發用力，他含住了的，緩緩吸吮著，一點點逗弄。

這是慕月笙第一次親，循序漸進，溫又冷冽。

裹挾著他清冽的氣息，霸占著的。

從不知道接吻是這樣的滋味，忍不住人沉淪。

等到他退開時，不知不覺坐在了桌案上，雙手圈在了他的脖頸。

慕月笙鬆開之際，才發現姿勢極為不雅觀，忙不迭跳了下來，抓著食盒落荒而逃。

慕月笙立在窗下凝紅的背影，出手了角的水漬，輕輕笑了笑。

崔沁回到榮恩堂，將自己埋在被褥裏，不敢見人，悶了一會兒，又覺著格外有趣，抱著迎枕低低笑出聲來。

雲碧抱著整潔裳進來疊好，瞅了一眼窩在塌上的主子，滿臉嫌棄道，

“瞧您，去了一趟書房高興這樣，人又沒跑，天天見著的。”

崔沁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拿著帕子了角，眨眨眼眸一本正經回，“你懂什麽，等回頭把你嫁了人，才曉得個中滋味！”

雲碧被說得惱不堪，“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跟著主子一輩子！”

“傻丫頭，你嫁了人也能跟著我呀。”崔沁笑眼彎彎，

主仆倆銀鈴般的笑聲，淺淺回在正院。

月上梢頭，暗香浮。

慕月笙果然比尋常回來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