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康王妃應單夫人邀請,空來了趟單家。
單夫人嘆氣,抱怨個不停。
「……芊月這孩子總是說我偏心。是,這個我承認。我是偏心。王妃,您也是做母親的人。如果是您,對待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能一樣嗎?就算都是親生的孩子,也做不了完全的一碗水端平,更何況並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我偏心自己的孩子難道不對嗎?這天下再好的後娘,又有幾個拿先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樣對待的?我是偏心自己親生的骨,可也沒苛待欺負吧?單家雖然不是什麼達顯貴,但也吃穿不愁,沒缺了什麼短了什麼。如果非要親娘式的疼,那我是給不了。」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繼續說下去。
「就算我再怎麼偏心,可也占著母親的位子。小事說不清,大事上也不能讓吃了虧。子的大事不就是婚事?我給找的蕭家六郎哪裡不好了?蕭家書香門第,家世清白。芊月這孩子子不是個隨和的,那蕭家夫人倒是個能包容的子。子嫁人選個好婆婆可比好夫君還重要。我怕挑剔不滿意,怕又跟別人說我這個後娘對不好,仔細觀察過蕭六郎,不說才學好,就連相貌也是不錯的。還有哪裡不滿意?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
單夫人將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生悶氣。
康王妃早就習慣了單夫人總是喋喋不休,讓侍又給單夫人倒了水,還沒來得及勸。單夫人又繼續抱怨下去。
「不大點的孩子,非要搞什麼非君不嫁這一套!自己挑中的人要是正經人家,我也懶得多管。可是挑中了一個江湖人!以為自己是俠呢?要真是跟一個跑江湖的走了,的食住行還能有現在好?是多的孩子,一天到晚嚷著要新服,從我這兒要不說,還跑你去那裁了多新?小姑娘家家的,說著為真不在意,吃個三年苦能毀得腸子都青了!」
「也不知道那個劍客到底有什麼能耐,勾得一個個眼跟著他私奔。那個花朝公主的下場還不夠慘?堂堂公主都落的那樣下場,還不夠警醒的?跟著那人走,再來幾個江湖恩怨,還要走花朝公主的路子不……」
說到這裡,單夫人說不下去了。花朝公主的經歷,想想都心驚。
花朝公主與雲劍時的事並非很多人都知道,可單夫人因為單芊月,幾次向康王妃打聽過。康王妃三言兩語帶過,卻把單夫人嚇白了臉。
單夫人終於住了口,康王妃這才溫溫地開口:「芊月年紀還小,只是一時鑽了牛角尖。會想開的。再說了,以前有些任刁蠻,經過這個事兒,我瞧著子沉穩了許多,倒也不算壞事。人呀,經歷些事兒才能更快地長大。」
單夫人想了想,單芊月的格是比以前好了一些。
康王妃在單夫人這裡坐了很久,才去後院找單芊月。
康王妃與單家的親戚關係不近,可遠嫁來京,也只有單家一個親戚,所以對單家的事也算關心。婚姻大事,單夫人求到這裡來,也不得不過問。
康王妃去找單芊月的時候,單芊月正坐在湖邊發獃。
「表姐。」悶聲打過招呼,繼續向平靜的湖面。
「還在想那個人?」康王妃挨著坐下。
「表姐,難道我真的要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嗎?」說著,的眼睛立刻紅了一圈。
康王妃琢磨了一會兒,不答反問:「那個人喜歡你嗎?」
單芊月一怔,過了好一會兒,失落地搖頭,說:「他的心裡有一個人,不是我。」
康王妃淺淺笑著,說道:「倘若你和那個劍客在一起,那個劍客是不是也要反問一句——難道我真的要娶一個不喜歡的人嗎?」
單芊月呆在那裡,不敢置信地著康王妃。
好半天,才結結地說:「那、那不一樣!花、花朝公主已經死了。他現在不喜歡我,天長日久,他知道了我的好,會慢慢喜歡我的!」
康王妃順著說:「那……天長地久,你知道了蕭家六郎的好,也會慢慢喜歡上他的。」
單芊月被噎住了。
「我、我說不過你!」
康王妃溫拍了拍的手背:「因為姐姐說的有道理,你反駁不了。」
單芊月甩開康王妃的手,憤憤道:「表姐嫁給了心上人,沒有那樣的經歷本不會懂!」
「你怎知我不曾經歷過?」康王妃半垂了眼。
單芊月不解地著康王妃,忽然想起來自己剛剛的話不對。康王妃嫁去王府之前是不曾見過康王的。
康王妃坦然道:「得到賜婚旨意的時候,我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夫。而我只能遵從聖旨,背井離鄉遠離父母姐弟,遠嫁給從未見過的聽說雙有疾的康王。」
單芊月半張,忽然不知道說什麼,絞盡腦,才說:「表姐和康王很好!京里不知多人羨慕!」
康王妃笑著點頭,道:「是,日子很好,我很滿足。芊月,你也會的。許多姑娘家都有英雄結,他救了你,從那一刻起,他便跑到了你的心裡去。心,繼而。可是日子不能一直靠恩來維持。你仔細想一想,去掉那場相救的恩,你與他的相似有多?柴米油鹽間,你和他又有多可以談笑的話題。他若快意江湖,你見了那些腥會不會哭?你滿心歡喜穿了漂亮子給他看,可他並不知道這條子和昨天的那一條子有什麼不同。」
單芊月安靜地聽著。聽著聽著,眼淚流了滿臉。
康王妃用帕子溫給去眼淚,含笑道:「人生路很長,心也未必只一次。第一次心更未必是相伴走到最後的人。將那些好放在心裡不好嗎?」
康王妃走了之後,單芊月又在湖邊坐了很久。
在想康王妃的話,也在想雲劍時的話。
那次分別,已對雲劍時死心,決定回家聽父母的安排。可是後來得知雲劍時的心上人是花朝公主,而花朝公主已經死了。那顆已經死了的心又跳起來。又去找了雲劍時一次。
滿懷希地去見他。
告訴雲劍時自己不介意他心裡永遠懷念著花朝公主。
可雲劍時拒絕了。
「我介意。」他說,「自私、殘忍、草菅人命,可是我。」
那是單芊月第一次看見雲劍時笑。
四個月後,在單芊月十六歲生辰日的那天,穿著大紅的嫁,嫁去了蕭家。的年紀本可以先定親,可蕭六郎前些年因為守孝才未能婚,如今已二十有四。是以,兩家一商量,將婚期往前提了提。
單芊月一整日安安靜靜不說話。夜爬上來,喧囂遠離,敬酒的蕭六郎也回來了。低著頭,從鮮紅的蓋頭下看著蕭六郎的靴子,有些張。
紅蓋頭被掀開,遮擋了一日的視線終於寬敞了。
單芊月慢慢抬起頭,看向陌生的夫君。
蕭六郎的容貌是完全不同於雲劍時的凌厲,他的五更和,有著讀書人的書卷氣,儒雅彬彬。
「聽下人說,夫人也沒吃些東西。可覺得了?」
單芊月搖搖頭,又小聲接了一句:「有點。」
蕭六郎轉去倒了杯水,走回來遞給。
杯子那樣小,單芊月手去接的時候,小指不小心到蕭六郎的手背,尷尬地鬆了手,杯子打翻,水灑了一子。
臉上頓時一紅,趕忙手忙腳地去子上的水漬。邊沒有帕子,或者是忘了帕子在哪,慌張地抓了床邊的紅蓋頭才上的水。
「新娘子害了。」屋的幾個丫鬟忍俊不。
單芊月低著頭,更覺得窘迫。
蕭六郎搖搖頭,讓屋的幾個丫鬟出去。
丫鬟們出去,屋子裡便只有與蕭六郎了,單芊月更覺得張。
蕭六郎往前走了一步,去摘的發冠。
「你做什麼!」單芊月驚呼一聲,向後退去,瞪著他。
蕭六郎失笑,道:「夫人這發冠太重了,想給你拆了。好,我不再手了。」
他話音剛落,驚見單芊月忽然哭了。
他一怔,趕忙道:「是今卓唐突了,夫人別哭。」
單芊月吸了吸鼻子,「你蕭今卓。」
蕭六郎再次失笑,心道娶回來的夫人對他也太不上心了些,恐怕這婚結的不願。
他說:「蕭琳,字今卓。」
單芊月點了點頭,悶聲說:「我。」
蕭六郎這才想起剛剛那杯水打翻了,趕忙又給倒了一杯,看著將整杯水都喝。
單芊月將杯子里的水喝,下意識地遞還給蕭六郎,然後才想起來他不是自己的下人,趕忙訕訕回手。
蕭六郎卻先一步,接過手裡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後他從屜里取出一個錦盒,遞給單芊月。
「聽說今日剛巧是夫人的十六歲生辰,選了這個送給夫人。」
單芊月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收回視線。接過錦盒打開,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裡面是整套的瑪瑙首飾,漂亮得不像話。
最是喜歡漂亮的服和首飾。
蕭六郎含笑著。他比年長了八歲,年紀還小,是要多寵著才好。
今日,康王妃也來喝了喜酒。
康王卻沒有來。
因為腳不便,康王一向深居淺出。
康王妃踩著月回王府。
「母妃!」昭未一路小跑向康王妃。
康王妃蹲下來,將兒子抱在懷裡。抬起眼,向檐下,康王在門口等著。檐下燈籠暖融融的照在他的臉上,十分和。
康王妃牽著兒子的手,朝康王走去。
晚上,康王妃哄睡了昭未,讓娘將他抱下去。
「這麼晚了,也該睡了。」康王放下手裡的書。
「嗯,我把昭未明日要讀的書準備好。」康王妃踩著小杌子,去拿書架上排的一本書。
許是因為今日赴宴吃了酒,踩在了杌子邊兒,一個不穩,小杌子傾翻,的子也跟著朝一側栽過去。
康王一驚,立刻起衝過去,穩穩扶住了。
康王妃鬆了口氣,看向康王時又蹙起眉,道:「快坐回去裝你的瘸子!」
康王笑著說:「再過兩年請旨離京,便也不用再裝了。」
他無意爭權,可皇子的份他陷於風波中,他便借一場病裝瘸遠離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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