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二嫂第二天一大清早過來,太還剛剛冒紅,江穀雨正在廚房做飯。
姚二嫂就先去了廚房,自己抓了把麥草,在廚房門口燒了一小堆火,手烤烤然後從火堆上過去。
當地的風俗講究,說未滿月的小嬰兒貴,生人從外頭來會沾上一些不幹凈的東西,不能隨便接嬰兒,要用火烘一烘,驅除生人氣息。
當然,講究都是人講究的,不講究的人家也多得是。
「二嫂來了?我姐還沒起呢。」江穀雨心裏其實有些不太樂意,來的也太早了。
「嗐,你姐坐月子,起來幹啥呀。我悄悄進去看一眼,要是沒醒,我不吵。」
姚二嫂把自己烤過了火,便輕手輕腳進屋裏,江穀雨不放心地跟在後頭。
一推門,江滿聽到靜便醒了。一夜醒了好幾遍餵換尿布,一臉的睏倦睡意。
「二嫂來了?」
「我來看看你。昨天晚上就想來,我頭一回看小孩兒,聽人說晚上來不好。」姚二嫂著嗓門,頭到床上看孩子,「我看看,哎呦,多俊氣的小閨。看看爹娘,都是咱村裏一等一的人尖子,這小閨多好看。」
「二嫂誇的。」明知道人家故意誇,江滿還是聽著高興。
姚二嫂坐了一會兒,小聲跟江滿聊了幾句,只說江滿好好坐月子,倒是沒提別的。來時手裏挽著個小籃子,從裏頭掏出幾瓜,一把韭菜,底下還有九個蛋,說送給江滿坐月子吃的。
「我們家分了三隻不是嘛,有一隻抱窩,不下蛋,天一熱,另兩隻隔天一個蛋,才攢這麼幾個。」姚二嫂說,「你別嫌,好歹是我這個二伯娘的一點心意。」
「謝謝二嫂了。」江滿就沖江穀雨使了個眼,「穀雨,去看看還有煮的蛋嗎,拿兩個給招娣、領娣吃。」
江穀雨聽著江滿那意思,就轉去廚房,拿了四個剛煮的蛋,放到姚二嫂籃子裏。
「喜蛋呀。」姚二嫂笑著說,「那我就拿著了。」
江穀雨送姚二嫂出去,走到大門口,姚二嫂覷著屋門跟江穀雨說:「妹子你可不知道,那個死老太婆,昨天晌午在院子裏跟死老頭說,生了個丫頭片子倒還好了,趕明兒離婚,孩子給誰都無所謂。隔著一道矮牆,我可聽得清清楚楚,我怕你姐月子裏生氣,也沒敢提。」
可不知道,江滿要是聽見這話,指不定還高興著呢。
送走姚二嫂,江穀雨回屋就笑著說:「送來九個,拿回去四個,我打賭又是背著姚家來的。」
「呀,比姚家其他人可強多了,人還是不錯的。」江滿道,「是因為生了兩個兒,總覺著低人一等似的,在姚家總覺著自己不夠氣,你聽聽給孩子起的名字吧。」
招娣,領娣,給孩子起這麼個名兒。要不是娘家還算得力,姚二嫂只怕過得更糟糕。
江滿從這話就想到了自己兒上,該給兒起個什麼名字呢?
慢慢想,不著急的,村長嬸說孩子最早也等三天後再起名字。過去生孩子難養活,容易夭折,老話便說別太早起名字,沒名字的小孩鬼神也不出來,悄悄先養大一點。
不過不耽誤現在心裏琢磨著,不說出來就行了。下意識的,江滿想到的名字都是「江什麼」,下意識就讓孩子跟姓了。
接下來姐妹倆開始發愁尿布的問題。第一天和夜裏的經驗證明,江滿準備的那幾塊尿布,本不夠用。這還是晴天,要是一下雨,尿布洗了曬不幹,們家小姑娘就該屁了。
家裏哪來的舊服呀,這年代一塊布角都沒有丟的,舊服破的實在不能穿了,還可以撕了做別的用,糊鞋幫子、補服,反正剩不下。
江滿這一日夜的經驗,小孩兩個小時左右就要吃一遍,換一兩遍尿布。昨天下午拉了臍屎,正確說法胎便,當時沒別人在,姐妹倆差點愁壞了。好嘛,剛學會換尿布技能,拉便便了。
尤其臍屎那個黑糊糊黏糊糊的,倒不是嫌臟,當媽以後似乎就沒那麼講究了,沒覺得臟,就是黏糊糊不知道怎麼弄乾凈啊,了兩塊尿布之後,江滿決定用溫水洗。
想起李醫生說的,臍帶都還沒落呢,怕沒煮沸的水太多細菌,又讓江穀雨趕去把開水晾到溫熱,才終於把小屁洗乾淨了。
屁清爽了,吃完,小嬰兒愜意地踢了踢小,睡了。
新生兒,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睡了,江滿就跟著睡,不然嚴重睡眠不足,總是睡一會兒就得各種原因吵醒,了尿了哭了,睡覺也就零零碎碎。
睡了一覺,江滿躺靠在床頭,指揮江穀雨翻箱倒櫃。幹啥?找找還有沒有能當尿布的東西。
其實們家統共就兩個木箱,都翻騰了一遍,哪有什麼不穿的舊服呀。
「幹啥呢這是?」肖秀玲一腳踏進來,用手扇扇風,小聲地,「哎,這屋裏也太熱了,你還給小孩包襁褓呢,太熱了不行吧?」
「秀玲姐來了?我找找有啥能當尿布的。」江穀雨說。
「我今天只給包了兩層被單,我把被單疊過來用。」江滿努努,小嬰兒包了花被單,肚子上再蓋了一條巾。」我尋思著,要是天再熱,我就不給包東西了,就只給穿了小服,肚子上蓋個巾。」
「滿月了屁都行,不過等滿月天氣也該涼快些了。喏,這是楊楊以前用過的尿布,我找出來幾塊,別的都讓我娘納鞋底用了。」肖秀玲把尿布遞給江穀雨,囑咐道,「去用開水燙燙,放了老長時間了。」
「妹妹。」小陸楊甩掉鞋子,自覺自發就往床上爬,在床邊看著小嬰兒傻樂呵,「媽媽,我怎麼覺得還沒長大?」
「你要是看一天長一大截,你嬸子該慌了。哎你離小妹妹遠點兒,可不許。」肖秀玲笑著把小陸楊抱下來。
「媽媽,我要妹妹,你把抱我們家去。」
「抱我們家去,你怎麼喂?你有給吃啊?」
小陸楊二話不說,兩手把小汗衫往上一,出溜溜的小脯,低頭看了看小臉沮喪:「我……我回家就長,我給吃。」
哎呦喂……三個大人笑得肚子疼。小陸楊耍了一回寶,自己腦袋也咧著笑。
「我得想法子給弄點尿布。」江滿說,「尿布不夠可太愁人了,尿一多,洗的還沒幹,沒得用了。其實買新棉布也用不了幾個錢,可就是沒布票啊。」
「你這還幸虧是夏天呢。」肖秀玲笑,「你是得多準備點兒,說用尿布也得用到一周歲吧?等到了冬天,上雨雪,洗尿布好幾天也不幹。」
「再想想法子。我聽說縣城有不要布票的棉紗布,醫院用的那種,就是巧了才能有,不容易買到。再說去縣城大老遠的,也不方便。」
「哎,我想起一個人來。」肖秀玲一拍大,「我想起來了,那天聽隊長嬸說過,小劉公安家裏有人在縣城供銷社工作,好像還是個領導。」
「穀雨,靠你了。」江滿一聽就來了神,兩眼發地著江穀雨。
「不是……姐你啥意思呀!」
「沒啥意思呀。」江滿一臉無辜,「我坐月子呢,你不去,總不能指我爬起來去找劉江東吧?」
「真沒別的意思,全都為了你大外甥。」肖秀玲笑瞇瞇把江穀雨往外推。
好吧,去!江穀雨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屋裏那兩個當媽的著實無奈。怎麼嫁人當媽以後,這兩位就變得這麼八卦了。心累。
等走了,肖秀玲笑著坐回床邊,兩人相視一笑。
「你看,有門不?有門得誰給心一下呀。」
「我拿不準。」江滿老實說,「不是說我們家穀雨不好,可小劉那條件擺在那兒。」
「你那是沒看見。」肖秀玲笑起來,「我可親眼看見了的,昨天我來,剛好小劉來你們家,你坐月子他就沒進來。就在大門口跟穀雨說明早他可能還來咱村有事,問穀雨有啥要捎帶的,他從鎮上給帶來。嘖嘖你可沒看見,眉梢眼角都是笑。我看反倒是穀雨,不太開竅還是怎麼的。」
「有沒有門,有一個開竅的就行了,倆人都著呢。」江滿一琢磨,肖秀玲這麼一說倒想起來了,今天早晨江穀雨買了兩把掛面回來,說是人給捎帶的,可沒說誰,只當村裏誰給帶的,也就沒問。
隨他們去吧,這況,小劉那邊要不是那意思,只是一片好心幫助,別人瞎心可就尷尬了。
「媽媽,你們說啥呀?」小陸楊聽得一臉不解。
「沒說啥,你玩你的。」肖秀玲忽悠兒子,「你去院子裏看看,可能有蝴蝶飛來了。」
小陸楊一聽,果然跑去院子裏玩去了。
「夠吃嗎?」
「好像不太夠。」江滿發愁,「我看吃不飽似的,也不脹,一早上還好,能夠吃,下午就更了,就哭鬧,睡一會就醒了哭鬧。」
肖秀玲:「你太瘦了。你得多喝湯,使勁喝。」
說著村長嬸來了,也是關心不夠的問題,嘀咕道:「今天四天了吧,按說下該夠吃了。不夠,要催得趁早,我回去人給你捉幾條鯽魚來燒湯。」
「嬸子你可別麻煩,我明早穀雨去鎮上買,或者去西邊水庫買,街上而今有私人賣東西了,魚蝦青菜之類的都有。」
連喝兩頓鯽魚湯之後,水真的多了一些,起碼小嬰兒不至於的哇哇哭了。這太瘦了,一點油水都沒有,不多喝湯水,就不夠吃,一碗魚湯下去立竿見影,水明顯見多,小孩吃得飽,睡得也實了。
於是江滿就代江穀雨,只要遇上街上有賣鯽魚的,就買幾條來。其實很便宜,村民從河裏、水庫里捉來賣的,鯽魚刺多沒,老百姓沒油搗鼓吃它,賣得跟青菜一樣便宜。
可就是不一定有。遇巧了有人捉,才有人賣。
又聽人說,喝老母湯最催,水多還好,可是這年頭一家養幾隻,也不準養多,留著生蛋的,蛋賣給供銷社,換個鹽和火柴錢,是家庭零花的一個主要來源,因此老母很有人賣。
不然,殺一隻?江滿把目盯上了自家的三隻老母。
捨不得是捨不得,可什麼也比不上兒吃重要,本來就小,生下來才五斤三兩,再不夠吃,小孩得哇哇哭太心疼人了。
殺!蛋不夠吃可以買,兒吃不飽,長不快,往後可沒法補上。
「穀雨,明天早晨殺只。嗯,殺那隻蘆花,那胖。」
「姐,真殺呀。」江穀雨嚇了一跳,「我還尋思去誰家買一隻呢,自家的能下蛋,有點捨不得殺。」
「你捨不得殺,人家也捨不得賣,殺了吧,殺了喝湯吃。」江滿揮揮手,笑著打趣江穀雨,「放心吧,你姐是吃的命,早晚缺不了吃的。早晚有你吃吃膩味的那一天。」
「吃都能吃膩味了?」江穀雨只當開玩笑,「姐,那恐怕是舊社會老地主。」
第二天,一早江滿吃了一小碗掛面,加上兩個荷包蛋。餵哄孩子,江穀雨就去搞衛生洗尿布,收拾好了,江穀雨磨刀霍霍正準備殺呢,也該是那隻蘆花命大,姚香玲趕早來了,還帶了一個白白胖胖的豬蹄來。
「大姐,這麼早就來到了?」江穀雨迎進來。
「今早巧了,你大姐夫廠里有車去鄰縣拉料,我順路搭車到鎮上。」姚香玲把豬蹄給江穀雨,代放一把黃豆給江滿燉湯,便趕去洗手洗臉,洗完手抓一把麥草把上烤過了,才進屋去看小嬰兒。
「哎,這孩子真漂亮。」姚香玲笑道,「我算著你早該生了,這陣子廠里加班就沒能來,今天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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