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兄妹是半下午時重逢的,紀明錚很有分寸,即便極不舍,到了傍晚,他還是告退了。
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聚,紀婉青難得,強打神與兄長告別后,還是暗暗落了淚。
回到屋里,高煦見了,難免心疼,“哭什麼,這不是好事麼?”
他特地騰出時間與兒子培養,半下午過去后,父子二人已親熱得很。安哥兒玩耍許久也累了,小臉蛋在父親懷里蹭了蹭,昏昏睡。
高煦將兒子給母,讓抱回他屋里去睡,又囑咐好生伺候。
屏退所有宮人太監后,他親自絞了熱帕子,給妻子干凈臉,將人抱在懷里輕拍著背部安。
這個懷抱雖覺不同,但一樣寬敞溫暖,安全十足,紀婉青低低嗔道:“殿下,你也沒有提前告訴我。”
驚喜來得太大太突然,雖然哭了一場,卻是萬分喜悅的,鼻尖還有點兒紅,眸卻亮晶晶的。
高煦微微笑著,他就是不希獨自哭泣。
“啊?”
紀婉青其實也沒糾結,反倒想起另一個問題,“我哥哥回京后,那二叔……”
靖北侯爵位差錯被二叔紀宗賢襲了,雖紀明錚另立大功,也不怕沒有前程,但祖母何太夫人仍在,他返京后不了回家去。
若是在那個家里住著,怕他會憋屈得很。
以紀婉青對二叔一家的了解,這家人或許能耐不大,但幺蛾子卻不小的,癩蛤蟆上腳面,它哪怕咬不了人,恐怕也惡心得夠嗆。
“青兒放心,孤先給你哥哥賜個宅子。”這是皇家的恩賜,有了臺階,紀明錚這聰明人肯定就利索下來了。
提起現任靖北侯,高煦不免想起齊家兄弟,他眸底立即暗了暗。
紀家當初,可是差點那韃靼暗牒結兒親家的。
不,其實下了大聘,三書六禮已經了二書五禮了,若苛刻些說,紀婉姝已算是齊家婦了。
高煦本來就對紀二叔一家沒有好,此事過后,印象跌到了谷底不說,還平添了厭惡。
他冷哼一聲,“此事孤會理好的,定不你哥哥了委屈,青兒莫要擔憂。”
于公,紀明錚是大功之臣,必要重重行賞,以昭示皇恩浩;于私,對方還是他妻子唯一的胞兄,屋及烏。
相較而言,紀宗賢這等好運撿了大便宜,躺在父兄功勞簿上福的蛀蟲,不安生待著,還到攪風攪雨,實在不值一提。
“嗯。”
紀婉青了解夫君,也篤信他,既然高煦這般說的,那事肯定能辦妥帖,也不細細詢問,只偎依在他懷里應了。
高煦低聲安良久,見妻子緒漸漸平復,方攜手去用了晚膳。
“殿下率將士們全殲韃靼七十萬大軍,我還未祝賀殿下今日凱旋呢!”
紀婉青是將夫君放在心上的,也就喜逢兄長驚喜太大,這才先占據了的心神。
如今緩了緩后,看著眼前清瘦了些許男人,心疼得,忙催促他梳洗沐浴,早些歇息。
高煦含笑應了,夫妻梳洗妥當上榻后,他笑道:“娘娘不好生犒賞一二?”
紀婉青眨了眨眼,抬眸瞅他,見他黝黑眸底有熾熱,這才明悟。
“你也不累?”嗔道。
安哥兒滿三月了,太醫當初建議的調養日子也滿了,高煦素了很久,妻在懷,當然蠢蠢。
“不累。”他近段日子雖工作強度很大,但年輕人有心有力,神奕奕的。
妻子心暢快,俏臉泛,一直笑盈盈的,高煦看著心頭發熱,說話間,薄已挨了過去。
紀婉青對這事兒不排斥,畢竟夫妻和諧,不了靈與契合。
產后已三月,材恢復得極好,也想他得,既然夫君明確表示不累,就輕輕“嗯”了一聲,任他翻覆上。
高煦用實際行表示了他的歡喜。
錦帳低垂,許久,疾風驟雨漸平息,高煦側摟著妻子,一邊輕著的背,一邊細細親吻汗的鬢角。
安良久,懷中人栗漸漸平息,他扯過錦被給二人蓋上,方低聲囑咐道:“青兒,明日就班師回京了。”
“你與兒子待在清寧宮即可,外頭諸事有孤,你不必勞神。”
紀婉青本昏昏睡,聞言一驚,忙睜眼詢問:“那,陛下那邊……”
大軍凱旋,徹底擊潰韃靼七十萬大軍,韃靼已至二十年再無力南侵略,皇帝該回來了,而且他肯定以非常快的速度趕回來。
大軍收尾工作花費了些時間,說不得,昌平帝鑾駕已正往京城趕了。
東宮僅憑這一戰,聲已完全過驚慌“南狩”的皇帝,特別在北地,看看此刻老百姓發自心尊崇的誰?
當然是臨危不懼,而出,并一舉平韃靼大軍,還北地數十年太平的皇太子殿下。
這已完全侵犯了皇帝的本利益,徹底激化父子間的矛盾。
對于皇帝而言,他不管自己做了什麼事,錯都在對方上,危難時給予出去的權柄,當然不計代價收回來。
而且,有這麼一個聲能耐皆高于他的皇太子,想必會寢食不安,繼而除之而后快吧。
紀婉青雖篤信夫君能力,但思及此,心下仍惴惴。
妻子憂心忡忡,高煦忙低聲安道:“青兒你放心,孤這幾個月來,勞心勞力的,可不僅僅是軍務朝務。”
他豈是坐以待斃之人?
從高煦自請代天子親征那一刻起,戰后要面臨的一切他早有心理準備,一切都已鑼鼓的布置妥當,只待東風。
他今日提前囑咐,就是怕妻子平白擔心。
“那就好。”
紀婉青安了心,也沒詳細問什麼布置,倒是靈一閃,突然想起另一事,“殿下,那皇后臨江侯的事呢?”
問的是通敵信箋,大戰已結束,這事兒該提上日程了吧?
“很快了,等犒賞三軍,再給諸位有功之臣論功行賞過后,孤就理這事。”
大勝過后,第一時間當然是恤傷亡將士,并論功行賞。
此次戰事完收,并把將士百姓喜悅順利推到最高峰,使天下歸心,是頭一等大事。
接著,就可以揭通敵之事了。
屆時,天下臣民有多歡欣鼓舞,就會對通敵者有多痛恨,時機就卡在最恰好之,仇恨罪惡值能飆升到極點。
這群人做下了通敵賣國的惡事,只配人人唾罵,死后不休。
高煦知道妻子惦記,給細細分析了一番。
紀婉青點頭,“殿下說的是。”
那麼久都等過來了,確實不差那一時半日。
冷哼一聲,皇后死了兒子,即便暴風雨前夕有平靜,也絕對不會好過,多煎熬一些也是好的。
直接打垮反倒便宜了。
次日,皇太子率大軍班師返京,薊州距京城,不過一百里出頭,即便沒有急行軍,依舊隔日便到。
城門大敞,京城留守方遠遠出迎。
皇帝南狩未歸,皇太子殿下正是統領大軍之人,于是,便由首輔王瑞珩為首,率領六部數得上號的員,一同迎出城門外。
大軍當然不可能全進去的,高煦下令挑選三千兵士為代表,由參戰將領親率,從城門而。
余下的原地扎營,等待犒賞三軍。
高煦一锃亮的雁翎鎖子甲,在親衛簇擁下當先而行,隨后是霍川張為勝二人,再后面就是紀明錚,還有
一干武將。
一城門,京城立即沸騰起來,早早趕來的百姓夾道相迎,歡喜鼓舞,歡呼聲一浪接一浪,一息不歇。
有大膽的姑娘小媳婦們,紛紛把手上的帕子香囊鮮花往里頭扔,送給們的英雄們。
皇太子雖俊,但卻沒人敢冒犯的。后面年輕英俊的小將軍們是重災區,紀明錚排位很靠前,人也長得極好,雖有道刀疤,但姑娘媳婦們都不在意。
這行為歷來有之,是被允許的,紀明錚左閃右避,依舊躲不了多,被砸得很是狼狽。
霍川剛回頭想取笑他,不想他這個中年大叔也未能幸免,一個香囊砸過來,接住定睛一看,還是繡鴛鴦的。
他大囧,接著帕子鮮花兜頭就襲來,得了,這回大哥不說二哥,一同躲避著吧。
一行抵達皇宮,犒賞三軍的教令立即發出,宮中的慶功宴亦同時開始。
城里城外一片歡騰,笑聲歡呼聲洋溢,在這種氛圍下,卻唯獨有個地方死寂一片。
這地兒,就是坤寧宮。
大軍得勝還朝,魏王的死訊也掩不下去了,跟著大軍一起進了皇宮。
“嬤嬤,你說什麼?”
噩耗太過巨大,皇后懵了,死死瞪著胡嬤嬤,“嬤嬤本宮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這消息,除了胡嬤嬤,還真沒人敢稟報,抖地落下淚,哽咽道:“娘娘,是真的,魏王殿下半月前戰死沙場,靈柩停在薊州,如今隨大軍一起返京。”
可惜正值滿城歡慶,即便魏王是皇子,這事兒也無法激起浪花。
“這消息是假的!嬤嬤,這消息是假的!”
不可置信的皇后,此時猶如抓住了一救命稻草,“本宮的鈞兒是皇子之尊,怎可能停靈薊州半月,再隨大軍返京?”
這本不是皇子的待遇!
“是不是東宮做的手腳,他讓我的鈞兒如此大的委屈?”皇后緒發,語無倫次。
事實上,心里是清楚的,皇子戰死無人敢謊報,潛意識知道是真的,但事實上無法接。
“啊啊啊!”
皇后此刻哪里還能維持一國之母的形象,狠狠一推,將炕桌翻到在地,又站起來,將目所及的一切事砸爛。
“他竟敢如此?!”
的手傷了,被花瓶碎片狠狠劃了一道,指甲套也崩掉了,修剪圓潤的指甲齊斷裂,立即沁出。
但皇后作依舊不停,仿若覺不到毫痛意。
沒錯,心中痛苦要重太多了。
“娘娘,不是東宮的主意,老奴問清楚的了,是陳王殿下的提議的,為了的就是怕您悲痛無人安,也怕魏王妃娘娘悲痛之下,腹中骨不保。”
停靈前因后果知道的人太多,日后肯定能清楚的,早說遲說都一樣。
胡嬤嬤悲痛,但理智仍在,覺得陳王做得也對,畢竟魏王妃那胎實在有些懸,萬一這個腹子沒保住,魏王的脈就真絕了。
死的人已經死了,稍稍委屈一下,保住親兒子,也很能理解。
胡嬤嬤能理解,皇后卻不能,甚至沒有聽清楚后半句話,只聽是“陳王殿下提議的”。
不可置信,“燁兒為何要委屈他哥哥?”
“啊?!他竟敢這樣委屈自己的同胞兄長!”
皇后又急又怒,死了親兒子,親兒子還了大委屈,心痛如絞,擰得心肝脾肺腎都痛,腦子“轟”一聲就炸響了。
其實,也不能說不疼小兒子,只是大兒子剛逝世,已永遠不可能再承歡膝下了,這一刻,天平是無限傾斜的。
偏偏這個時候,有小宮戰戰兢兢來稟:“啟稟娘娘,陳王殿下來了。”
“母后。”
照理說,陳王此刻應在參加慶功宴的,但有魏王這檔子事,他一等開宴就離開了,匆匆往坤寧宮而來。
他慣常是直接進門的,這次也不例外,不想一進門檻,就先迎上皇后赤紅的雙目。
陳王一頓,卻并沒在在意,畢竟母后傷心,早在他預料之中,他繼續上前,口中關切道:“母后,您請節哀。”
“二哥在天之靈,想必……”也不希母后哀毀神傷的。
他話未說完,便被一個狠狠的耳打斷,“啪”一聲清脆的掌聲后,耳劈頭蓋臉而來。
皇后如同被打開了機括,突然就暴跳起來,左右開弓,“本宮打死你!打死你個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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