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謝遲（四）

年足風流（四）

謝遲煞有介事地胡謅了個理由搪塞趙尚書,未免萬一餡，不得要知會母親。

謝夫人滿是震驚地聽完了他的解釋后,哭笑不得道：“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

這一年來沒心謝遲的親事,但催歸催，只要他未曾點頭，也不會強著非要定親不可,就這麼一直拖了下來。

謝遲笑道：“若是有人問起,就請您代為周全一二了。”

“這理由雖能替你免去不麻煩，但傳來之后,你將來難道就不準備議親了？”謝夫人無奈得很,只覺著自家兒子在旁的事上通得很,可在之事上卻是一竅不通。

謝遲的確未曾想過這個,但也不在乎,只說道：“隨緣吧。”

謝夫人被他這個“隨緣”給噎到了,嗔道：“隨什麼緣？我還盼著早些抱孫子、孫呢。”

見謝遲又不肯接話，謝夫人語重心長道：“娘知道，你是不想為了所謂的利益聯姻,也沒想勉強你。不求什麼門當戶對,只要你喜歡就夠了。”

打量著謝遲的神,繼續道：“可你倒是說說,自己究竟喜歡怎樣的姑娘？我也好替你找找。”

到了這年紀,被催婚是在所難免的事。謝遲很清楚這一點，哪怕心中厭倦,也不會在母親面前表出來,只說道：“我沒什麼要求……只要相起來輕松就夠了。”

謝夫人立時來了興致：“那前些日子我提過的那位陳姑娘很合適,端莊溫，秀外慧中。”

謝遲對這位陳姑娘不大了解,但對那位古板的陳大人卻是印象深刻，說是書香門第，但言行舉止間著迂腐。

他皺了皺眉，回絕了。

謝夫人想了想，又道：“那齊家三姑娘呢？出武將世家，不會過分拘于禮節，古道熱腸。”

可謝遲卻再次回絕了。

謝夫人正再說，被進門來的朝云給打斷了。

“母親就別費這個心思了，”朝云將方才的談話聽了個差不離，掩笑道，“兄長連人的面都沒見過，就這也不合適那也不合適，八啊，是心中有中意的人了……兩相對比，才會覺著這個木訥那個蠻，總不及他心中那位好。”

謝遲正喝著茶，聽了這長篇大論，險些嗆到。

“阿云這話有道理，”謝夫人深以為然，而后審視似的看向謝遲，催促道，“你究竟是喜歡哪家姑娘？就算是尋常出也無妨，直說了，娘給你提親去不好嗎？”

謝遲放下茶盞，矢口否認道：“您別聽阿云講。”

朝云“哼”了聲：“兄長才是強撐著吧。”說著，拉了拉母親的袖，笑道，“要我說，您也不必急著催，總有一日兄長會求到您這里來，讓家中去提親的。”

謝夫人頷首笑道：“不錯。”

謝遲聽二人一唱一和，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再刻意爭辯。橫豎由著們這樣想，還能省些口舌，多些清凈。

狀元郎遲遲未曾定親，這一年來眾人沒議論，好奇謝家究竟是想尋個怎樣的媳婦？甚至還有人猜測，他家是想要尚公主。

近來多有傳言，說謝公子實則是傾慕一位遠房表妹，只是對方尚在孝期不宜婚配，這才一直拖了下來。

聽了這消息后，眾人有含酸吃醋的，有說謝家糊涂的，也有慨謝遲專的。

傅瑤是后來隨著姜從寧一道出去閑逛時，得知此事的。

茶樓中的說書先生還在興致地講著求仙的故事，可的注意力卻全都到了姜從寧說的這事上，拈了塊糕點，認真地聽著。

傅瑤平素對世家親眷之間的牽扯并不上心，但姜從寧卻是了如指掌，同說道：“謝夫人的娘家在錢塘一帶，那位遠房表妹是南方人，聽說是小門小戶出，家族沒什麼名氣，京中沒多人知道。”

“能被謝哥哥喜歡，那位姑娘想必是很好很好了。”傅瑤咬了口糕點，掉角沾著的皮后，又說道，“等出了孝期，應當就會嫁到京城來了，屆時咱們看看，是不是跟個仙兒似的。”

姜從寧見傅瑤的反應看在眼中，知道自己先前是多慮了。

傅瑤對之事尚沒什麼認知，對謝公子也是欣賞大于喜歡，故而哪怕知道他心系旁人，也不會如旁的世家閨秀一般拈酸吃醋，反而滿是好奇。

這樣就很好。

姜從寧輕輕地撣去不知怎麼沾到臉頰上的芝麻，笑道：“好呀，屆時一定要看看。”

不得不說，謝遲這個理由某種意義上來說，編得還是很不錯的。眾人議論了一番后，漸漸地就都消停了，也沒什麼人再湊上來非要給他介紹親事不可。

他將心神都放在了朝政上，但又得把握著分寸，不能太出風頭，以免招人嫉恨。

謝遲很清楚，以自己以自己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與虞家相抗，畢竟虞家背后站著的是皇上。但他原也沒準備親自手，對付虞家，陳王一脈是最趁手的刀，反之亦然。

最初，謝遲行事多有顧忌，生怕自己弄巧拙。

但這兩年歷練下來，已經越來越駕輕就，很清楚如何能達自己的目的。

他不再提心吊膽，甚至在這其中，獲取到了夢中曾會過得掌控。不過與那時的偏激相比，他如今要平和許多，更不會去鋌而走險，拿家命當賭注。

家人都還在，無論朝堂之上如何疲倦，回到家中都能得以息。

勞累又充實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一年，謝遲中樞，能掌控的事也愈發多了。

這日他面圣之后出宮，才上了馬車，便聽見天際傳來響雷聲，不久后便是瓢潑大雨。

夏日的雨總是來得又快又急，街上的行人、攤販紛紛躲避，馬車也放慢了些。結果從興安街過時，趕上路邊的攤子翻了，東西散落滿地，只能暫且停下。

謝遲放下手中的公文，挑開車簾向外掃了眼，目從那滿地狼藉劃過，最終落在了一旁檐下避雨的傅瑤上。

距上次見面已經過去許久，如今再看，謝遲只覺的量仿佛長高了些，臉頰也瘦了些，原本的稚氣褪去許多，但那雙杏眼卻依舊澄澈。

擺被濺起的水花打，但卻渾不在意，好整以暇地看著檐下的落雨。倒是一旁的銀翹有些著急，垮著臉不知說了些什麼，也隨之皺起了眉。

謝遲看了眼雨勢，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停，猶豫片刻后，開口喚了一聲。

傅瑤循聲看過來，見著他之后，原本的疑立時變了驚喜：“謝哥哥！”

“是要回家去嗎？”謝遲含笑道，“我送你吧。”

傅瑤咬了咬，猶豫道：“會不會麻煩？”

“不麻煩。我剛好有事要與令尊商議，算是順路。”

聽了這話，傅瑤才算是沒了顧忌，點點頭。謝遲令車夫撐了傘，將主仆二人接上馬車，剛好前邊的路收拾妥當，一道往傅家去了。

傅瑤坐定之后，謝遲這才發現鬢發已經被雨水打，取了車上備的帕巾遞了過去：“怎麼沒乘車？”

“這里離我家算不上多遠，午后想著出來逛逛，消消食。”傅瑤偏過頭去，拭著自己發上的雨水，嘆道，“其實出門前銀朱提醒了，說帶把傘，但我沒聽……”

是覺著麻煩，又懷了僥幸的心思，沒想到竟真趕上了。若不是謝遲湊巧路過，在外邊耽擱久了，家中惦記著，說不準還會專門派人出來尋。

思及此，傅瑤又特地道了聲謝。

“不必客氣。”謝遲微微一笑，瞥見銀翹放在一旁的幾冊書后，心中了然，“這是你挑的話本？”

“是呀。”傅瑤見他似是對此興趣，便拿了給他過目。

然而謝遲正接過去時，卻像是忽而想起什麼來，猛地將那話本了回來，順勢放在了后。

這全然是下意識的舉，寫滿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驚訝之后，謝遲的笑容中多了些戲謔，若有所思地打量著。

傅瑤也反應過來自己這事辦得太傻了，訕訕地笑了聲，臉頰微微泛紅，背在后的手卻將書藏得更嚴實了些。

車中一片寂靜，謝遲笑而不語，傅瑤強撐了片刻，終于還是垂下眼睫，小聲道：“謝哥哥你就別笑我了……”

頭一回見著談說的話本，還是在自家二哥書房搜刮出來的，看了之后覺得有趣，這次出門閑逛又見著，便悄悄買了冊準備夾帶回去。

結果毫無防備地，在謝遲面前先了餡。

傅瑤紅著臉，話音越來越輕，謝遲也不忍心再為難，低低地咳了聲，溫聲笑道：“無妨的，這是人之常。”

其實說起來，傅瑤如今恰是豆蔻年華，接到這些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謝遲并不是那種迂腐、古板的大家長，也并不覺著這有什麼不好，只是覺著不大真切。

仿佛一晃眼的功夫，就長大了許多。

傅瑤看謝遲的臉，對上他那溫的笑意之后，總算是舒了口氣，慨道：“謝哥哥你真好……若是我爹或是夫子見了，八是要罰我抄書的。”

謝遲：“……”

雖說這話是夸他的沒錯，但被拿來和爹以及夫子比較，實在也是說不出的滋味。

說話間，已經到了傅家。

傅瑤也不再避諱他，將那幾冊書給銀翹，低聲囑咐道：“悄悄地，藏到書房去，被銀朱見著了也不要慌，不認得字的。”

銀翹如同領了重任一般，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謝遲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笑得停不下來，從車夫手中接過傘：“走吧，我送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