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瑤才剛出山門,就又原路返回了,只是這次并沒讓銀翹跟過來。怕自己說錯話會惹得謝朝云難過,便索什麼都不說,只靜靜地陪在邊。
傅瑤原以為,謝朝云是來拜佛上香的,卻不料竟真如自己方才所說,是來“逛逛”的。從前院走到后院,繞著那棵老銀杏轉了幾圈,卻沒有到正殿去,著實是奇怪極了。
像是看出的不解,謝朝云忽而開口道:“當年我家出事,作一團,還有人趁機落井下石。兄長在竭力奔走,想要托人說,可卻是一直在吃閉門羹。我那時候無能得很,只會躲在家中抹眼淚,最后實在沒了法子,便來這慈濟寺燒香拜佛。我給每個佛像都磕了頭,磕得額頭都出了,求漫天神佛保謝家平安……可最后還是家破人亡,顛沛流離。”
“自那時起,我便打定了主意再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手段。”
傅瑤愕然。
謝朝云提起這事來語氣平淡得很,可卻是百集,只覺著眼酸。
“但今日,我還是來了。”謝朝云自嘲地笑了聲,“原來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還是會對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抱有幻想。”
傅瑤了眼,小聲道:“他還沒醒嗎?”
謝朝云嘆了口氣,偏過頭來看著傅瑤那泛紅的杏眼,若有所思道:“你今日為何而來?”
驟然被問起來意,傅瑤慌了一瞬,隨即垂下眼睫,想要將自己哄銀翹的話給原封不地搬出來,可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被謝朝云給打斷了。
“原來你也是為他來的。”謝朝云笑了聲。
傅瑤瞪圓了眼,甚至沒想到反駁,而是下意識地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傻姑娘,”謝朝云抬手將鬢邊的碎發拂到耳后,“你的心思從來都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一看便知,難道沒人告訴你嗎?”
此時再說什麼也來不及了,傅瑤只好埋頭看著地面的青石板,裝傻充愣。
姜從寧同是自小相識的手帕,無話不說,所以就算知曉了傾慕謝遲也無妨。可謝朝云就不一樣了,可是謝遲的親妹妹。
如今看來,當初在宮中同謝朝云閑聊的時候,人就已經看出的心思了。
傅瑤窘迫極了,只恨不得能有條地,自己就地跳進去埋了,好躲過這尷尬的境地。
“不必覺著難為。”謝朝云看著泛紅的臉頰,沉郁數日的心上倒像是拂過一陣清風似的,溫聲道,“我很喜歡你,想來兄長也會喜歡的。若是他這次能熬過來,我便為你們說和……”
傅瑤的臉更紅了,生怕謝朝云再說出些什麼來,連忙道:“我對他并沒什麼非分之想,只盼著他能早點醒過來,平平安安的就好。”
謝朝云被這個“非分之想”給逗樂了,出這幾日來唯一一個真心的笑。
傅瑤捂住了,自覺多說多錯,干脆就徹底閉了。
“這幾日來,盼著他能醒過來的人不計其數。就連先前盼著他死的人,都想讓他醒過來,把如今這局料理了再死。”謝朝云話里滿是諷刺之意,“可真心為著他這個人好的,怕是一只手就能數清了。”
這幾日來聽的、看的多了,傅瑤也理解了謝朝云這話的意思,暗自嘆了口氣。
謝朝云從未同旁人說過這些,可興許是日積月累,這幾日又耗盡了心力,一時,便多說了幾句。但并不是那種能徹底坦心跡的人,最多也就到此為止了。
“多謝你今日陪我。”
傅瑤聽這麼說,連忙道:“你先前在宮中可是幫過我的大忙,如今這也不算什麼。”
“那就改日再敘了。”謝朝云深深地看了一眼,轉離開。
傅瑤眼見著謝朝云當真不準備正殿去磕頭上香,猶豫片刻后,還是快步追了上去:“謝姐姐,這是我先前在那邊求的平安符,你……要不要?”
謝朝云停下腳步,看向手中那小小的平安符。
傅瑤在這目中覺出些張來,正想著收回手,卻見謝朝云抬手將那平安符給拿了過去,輕笑了聲:“那就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好了。”
將這平安符送出后,傅瑤莫名就像是解決了一樁心事似的,雖仍舊記掛著謝遲,但卻不似先前那般焦躁。
及至回到府中,左右無事,傅瑤也不愿再出門,索就將自己關在書房抄寫佛經。
抄佛經是需得全神貫注的,若是走神錯了一個字,這一整張都要重新來過。傅瑤自小跟在祖母邊,這些年沒抄佛經,如今做起來也是駕輕就。
第二日午后,傅瑤才抄了半張紙,便見著銀翹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也不知聽了什麼,嚇得六神無主,進門時竟還絆了下,險些摔倒,看起來狼狽極了。
傅瑤手一抖,筆尖蘊著的墨跡滴下,暈開來。
抬手將那紙給團了扔到一旁,嘆了口氣,無奈地問道:“究竟什麼事,值得你著急這樣?”
“不好了,”銀翹的聲音發著,“方才宮中傳了旨意來,說是為姑娘你賜婚……”
“賜婚?”傅瑤也驚住了,難以置信道,“賜哪門子的婚?”
銀翹險些都要哭出來了:“是,是謝家。”
傅瑤:“……”
愣在那里,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傅瑤心中想了許多,一時是姜從寧同說,“有人提議,說是要核算八字為太傅娶妻沖喜,被謝姑娘給回絕了”,一時是謝朝云開玩笑似的講,“若是他這次能熬過來,我便為你們說和……”
最后,落在了在慈濟寺后院,想要卜算謝遲病時搖出的那簽上——
千里姻緣一線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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