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薔與瓊華殿來往多次,早就識得路途,到了偏殿門口,就朝那小太監笑道：「本宮這裡無須人侍奉，你回去幫你家主子吧。」

小太監不得這一聲,忙答應著離去——人人都在為皇後娘娘的肚子奔波，他自然也不甘落後。

由此也能見到皇后平時對他們的好，換了個刻薄尖酸的主子，絕不肯這樣盡心為賣力。

侍利索的為解下披風,見只顧出神,便勸道：「您別將賢妃的話放在心上，就那麼個子，不得多踩您一腳,好在皇後跟前賣弄殷勤呢！」

李薔搖搖頭，「是真心待皇后好。」

可也正因如此，安氏才不待見。人之間的誼往往過分微妙，何況這個後來居上的，安氏自然害怕在皇后心上的分量蓋過自己——不一定出於利益謀算，有時候就是為了爭一口氣。

而深知這一點，所以盡量避免與其相爭。就如此時,有安然盯著產房的況,就不必在那兒礙事了。

「我倆若鬥起來,反而讓皇後娘娘聽了不愉快,耽誤姐姐靜養。」李薔靜靜說道。

侍由衷佩服自家主子,「娘娘這般襟,委實有人及。」

李薔只淡淡笑了笑，並不接話。倒不是故意賣弄襟——因著皇帝始終忌憚李家的緣故，皇后也不可能真正與心，既如此，費那功夫做什麼？所謂君子之，平淡如水就夠了。

鎮定地推開門，只見大皇子楚瑛半蹲在地上，正在用一種木製的小方格搭建城樓，正是京中孩子時興的遊戲，一旁的母則半閉起眼睛打著盹兒，想必是因人人都忙著皇後生產事宜，無人來偏殿查看，才這樣肆無忌憚。

比起外頭的喧嘩，此倒顯得過分冷清寥落。

李薔來者是客，不便越俎代庖，只抬起眼皮吩咐了一句，「大殿下恐是了，你下去熱一碗牛來吧。」

母忙睜開眼睛，見是德妃娘娘，只覺愧難當，忙告罪下去。

這廂楚瑛聽到聲音，便驚喜地朝撲來，「李娘娘！」

小孩子也是很能認人的，要說宮中除了母親之外誰最疼他，便非這位李娘娘莫屬。遠的不提，回回去行宮都是李娘娘這位照應著。安娘娘雖然也跟母后好，可楚瑛並不怎麼親——安娘娘自己就是個大孩子，更別說照顧小孩子了。

李薔怕他摔著，忙手出去，繼而便弄他頭頂的烏髮，「你母這樣怠忽職守有幾日了？怎麼你不到皇後面前去揭發？」

楚瑛囁喏道：「我都五歲了，自己能照顧自己，不需要旁人服侍……」

李薔正道：「幸而今日無事，若哪天你到湖邊作耍，或是到假山石畔磕著著，你母后該有多傷心，你可想過？」

楚瑛垂頭不語。

李薔也知這孩子生來敏多思，若過分苛責，只怕反而積了心事，遂溫和勸道：「李娘娘知道你心善，怕們記恨，但幸而今日是我看見，若讓皇后瞧見這樣怠慢，怕是一頓板子都不了的，到那時們又該如何想你？」

拍拍楚瑛的肩膀，諄諄道：「你是主子，就該拿出主子的份來，們不過是服侍你的奴婢，你讓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若連幾個奴婢都鉗制不住，以後該如何統領天下人呢？」

雖然大殿下年紀尚小，但既然是遲早的事，提前知道些也無妨，橫豎他明年就得開蒙了。

楚瑛卻驚奇的睜大眼，顯然他之前從未聽過這些事。

李薔皺眉，「皇后從來沒和你提過麼？」

楚瑛撥浪鼓似的搖頭。

侍在一邊笑道：「皇后哪裡會提這些，怕是沒打算立大皇子為太子呢，聽聞二殿下在抓周禮上抓了印鑒，大殿下卻只抓到一本書卷，您說陛下心裡會怎麼想……」

李薔忙叱道：「住！」

又看著一臉懵懂的楚瑛，溫言安道：「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其實楚瑛的年紀哪裡懂得這些，他只趴在李薔膝頭，晃著兩條藕節似的小，好奇的道：「李娘娘，母后又要給我添個小弟弟了麼？」

「那也不一定，或許是小妹妹。」李薔抓起他的手腳，輕輕握住，笑道：「如何，喜不喜歡？」

以為小孩子多半是熱鬧的，誰知楚瑛卻像小大人那般長嘆一聲，鬱悶的道：「可是我一個都不想要。」

「為何？」李薔有些奇怪。

楚瑛擺弄著襟上一粒盤花扣子，輕聲說道：「有了小弟弟，母后肯定不會只疼我一人了。」

先前阿珹的出世，已經讓他覺到周遭環境的變化，原本父皇和母后整天都會陪他玩耍——大姐姐的子太跳，不喜歡大人管束，一多半時間都不在自己宮裡——可自從多了那位二弟之後，佔去了父母親不的時間，楚瑛的地位無形中便下降了不，偏偏大人們竟不覺得，還以為他和從前一樣高興呢。

李薔敏的注意到他臉上那抹不符合年齡的妒忌痛苦之，這令心肝一，想要解勸，卻發覺無從勸起：自己並沒到多天倫之樂，父母親皆去世得早，哪怕在他們生前，也不怎麼疼這個沉悶的兒，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吃，這話實在不假。大哥自小頑劣非凡，可父母親最在意、最放不下的也正是他，反而是那些看似乖巧懂事的，反而會無故遭人忽視。

李薔由衷的生出同病相憐之，再看向這個孩子時，便更多了一分關切，輕輕挲著楚瑛沾著木屑的臉頰，心腸從未有過的。

腳步聲驟起，卻是方才出去的那娘端著牛回來了，臉上且頗有喜。

李薔忙問道：「可是皇後娘娘平安誕下龍子？」

娘笑得合不攏，「皇後娘娘生下了一對龍胎，欽天監算了，是大吉之兆呢。」又上前擁著楚瑛道，「嗬喲，我的小主子誒，這下有兩個人和你作伴了，高不高興？」

楚瑛將一張皺的小臉對準李娘娘。

李薔只得上前解救，又小聲叮嚀道：「大殿下，往後若有何煩難事，只管到昭殿來尋本宮，但凡李娘娘能幫得上忙，都會幫你的。」

娘看在眼裡，只覺得這位德妃主子真是天下頭等的大善人，瞧待大殿下，竟比自己的孩子還呢。

*

得知皇后產子的消息，安然等人也急忙進去探視。

林若秋已從紅柳口中得知沖李薔發火的消息，見面先訓了一頓，誰知半點沒聽進去，依舊嘻嘻哈哈地逗兩個孩子去了，大約剛滿足了當乾媽的樂趣，旁的什麼都當耳邊風。

林若秋氣了個倒仰，待要同楚鎮訴苦，楚鎮卻明白的告訴，「都是你慣的。」

把安然算上，現在兒子兒的數目都能打平了，反正他不在乎多添一個。

林若秋啞然瞪著他，卻發覺自己實在沒法辯駁，的確是將安然當兒那般看待的，而安然也的的確確就是個孩子——否則跟景嫿兩個相差十幾歲的人怎能能玩到一去呢？

只是這妮子也怪能給招禍，林若秋道：「還好李氏向來不計較這些，否則若積了怨在心裡，怕是得和咱們生分了。」

大概正是為了避免見面尷尬，李薔才沒過來，而是去偏殿照顧大皇子。不過跟阿瑛一向投緣，林若秋也很放心。

談到長子，楚鎮卻驀地想起一事，「明年送阿瑛進學的事，你準備幾時跟他提起？」

林若秋滿不在乎的道：「等明年再說吧，還不讓孩子好好過個年？」

楚鎮假意威脅道：「朕警告你，可別矇混過關，朕連師傅都請好了，別到時讓老先生吃閉門羹，朕都下不去這個臉。」

人家千里迢迢從江南趕來，可不是來吃閑飯的。

林若秋當然知道啟蒙的重要，也沒打算敷衍過去，之所以瞞著不說，只是希孩子們能有一個安閑自在的年——就算頭一刀頭也是一刀，可也得讓孩子們吃頓斷頭飯吧。

這會子見皇帝再度將楚瑛的學習提上議程，林若秋只得認命地道：「等開了年就讓先生進宮來罷，臣妾會好好同阿瑛解釋的。」

楚鎮這才滿意作罷，又問起可有為孩子想好小名，第三子的名號皇帝早就翻字典翻好了，定為一個瑾字，與他的哥哥姐姐相映趣。

至於為兒取的字，他估計那些林若秋都不會喜歡，索-由自己來。

林若秋想了想便道：「景姝。靜其姝，就讓做一個嫻靜好的子罷。」

大概是冥冥中的一種預，林若秋早前便猜到這回多半有個兒，故而心中已暗暗有了計較。

楚鎮笑道：「姝兒也很好聽，就依你吧。」

林若秋愁眉苦臉著他，「只別像嫿嫿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子，臣妾便心滿意足了。」

「會的。」楚鎮將拉到懷中，輕聲喟嘆道，「咱們的孩子，無論如何，將來都會是極好的孩子，這點朕很有把握。」

林若秋不願擊碎他的夢，只在他口悄悄扮了個鬼臉：傻爹，看自家的孩子當然樣樣都是好的，別人可未必這麼認為呢。

楚鎮並未注意到作怪，只沉道：「若秋，往後咱們還是要孩子吧。」

倒不是怕養不起，只是見妻子回回如此辛苦，他心中著實不忍。

林若秋也覺得自己生得夠多了，是該好好將養幾年，不然遲早得朝著水桶方向發展且一去不復返，遂道：「那便請黃大人酌開些方子，早做防備吧。」

一個神醫自然得樣樣通的，不得懂得如何造小人，還懂得如何將小人扼殺在搖籃里。

而林若秋並不喜歡羊腸那種溜溜的玩意兒，見了就覺噁心，而且總好像隔了一層，親近也親近得不舒坦，還是用藥更方便些。

楚鎮吻了吻的耳鬢，「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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