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採薇在更的位分上待得很好,奈何子卻不大好,黃松年來瓊華殿請安時,便憂心忡忡地向林若秋道，這病他沒法治。

他就算有再多的靈丹妙藥,也得病人願意被他治才行。趙採薇雖沒將他攔在宮外，那葯卻是有一搭沒一搭喝著，不想喝就倒，這讓黃松年還能有什麼法子呢？

他覺得這樣下去,趙氏遲早會香消玉殞,那他作為負責照顧的太醫，恐怕難辭其咎。

林若秋沉道：「你治你的，怎麼著都由去。」

其實在林若秋看來無須太擔心,趙採薇若真有死志，早在出事的那會兒就該悄悄跟著去了，可卻不聲不響的上了奏表，願意居度日，表明至還肯活著。況且，有趙家在，不會過分折騰自己的子——當初進宮不就是為了家族麼？

黃松年老眼銳利地瞅著,「微臣倒覺得趙氏似乎是心病。」

至於是真的自責沒管教好下人,還是為了暴室那一縷亡魂而傷懷,卻說不清楚。趙氏跟宮裏的小太監有何首尾,黃松年亦略有所聞,雖未得明證,不過趙更為了一個小太監的死就傷心這樣，是主僕之恐怕說不過去。

林若秋不想談論這件事，只平靜說道：「心病就更不用擔心了，此番齊王事破，將軍府亦出力不，等年尾趙家的封賞下來，趙更會看開的。」

黃松年半吐半，原本只是想邀個功，畢竟這宮妃跟太監拉拉扯扯也算不得正大明之舉，可見皇后打定主意不聞不問，黃松年只得作罷，應了聲是。

林若秋瞅著他一臉失的模樣，心道這老怪還有臉攀扯別人，他自己的賬都還沒理清楚呢。想到黃松年私藏起來的那幅畫像，林若秋便心頭髮，忍不住想告訴他昭憲皇后的真實，可話到邊，還是被吞了回去。

算了，倘若黃松年仰慕的是昭憲皇后的好品行，無論皇后是什麼模樣，他都不會因此而改觀；倘若他欣賞的是那張麗面容，那就更不用讓他知道真相了——即便那麗只是虛妄，也足以令他抱著懷念安度餘生。

大家都是可憐人，還是讓生活保持最溫的模樣吧，何況他都這麼老了。

林若秋傷了一會兒，送走黃松年後，就讓紅柳進來，請宣一道口諭，請將軍夫人進宮。

紅柳很快反應過來，「娘娘是為了趙更？」

林若秋點頭，「有家人陪著，總能好過些。」

就算趙採薇不會跟母親聊起蔽許久的心事，可哪怕敘敘家常也好，總會明白：世間的好無不在，不只有。

儘管林若秋個人的看法是：全都要。

而也的的確確做到了，但這個畢竟是孤例，不能作為普適結論推廣。林若秋所能做的，唯有盡己所能為世間多添一分溫暖，以此稍稍平衡一下上的罪惡——太幸福的人，總好像會不得善終似的。

*

趙採薇很快拖著病軀前來請安，看上去雖仍和之前一樣孱弱，好歹不那麼憔悴了，眉目間也有了些神，只是衫過於素淡，彷彿在為某人服喪。

林若秋也不深究，只道：「妹妹好生養著子，新年過後，陛下想必會再度恩賞的。」

林若秋已經和皇帝商量好，等楚珹滿了周歲，就將趙採薇恢復到婕妤或是人的位分，不然堂堂將軍府出來的兒，只做一個更未必太不賞面子。到明年，齊王的事淡了，趙家人也無須再引咎自責。

趙採薇聽說自己還能升遷，臉上卻殊無歡喜之，只靜靜的磕了個頭，「謝娘娘恩典。」

說罷，便扶著侍兒緩緩離去。很好的從門外照進來，臉上卻蒼白如雪，彷彿一縷煢煢孑立的遊魂。

林若秋注意到旁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正殷勤向趙採薇說著什麼，趙採薇卻本懶得搭理他——哪怕他比曾經的川兒更俊俏，更甜舌，可人終究不是那個人了。

回到披香殿中，趙採薇隨手解下鬢上一支金釵——若非為向皇后謝恩，如今是半點珠飾都不肯戴的，寧可披散著頭髮。為悅己者容，應該為誰而容？

上沾了些熏香氣味，趙採薇皺起眉頭，正要命人服侍沐浴更，誰知眼睛一掃，卻發現大堂里端端正正坐著一個人影——趙採薇嫌刺目，命人在披香殿四掛上布簾，那人恰好坐在黑暗，故而一時竟沒看見。

及至認清是謝貴妃的面目，趙採薇便皺起眉頭，「你來做什麼？」

若是想落井下石踩上一腳，那大可不必，如今還有什麼能跟人爭的？不過是砧板上的魚罷了。

謝貴妃卻並不想為難，只輕哂道：「這麼快就認輸了？你就甘心屈服於那人下、任發號施令？」

就算是為挑起戰火而來，趙採薇卻只覺得心灰意懶，冷聲道：「你還不是一樣，口口聲聲要跟林氏爭個高低，爭得過麼？」

謝貴妃徐徐起，輕藐的睨一眼，「本宮自然與你不同，你以為這場仗已經完了？你錯了，其實才剛開始。」

趙採薇發覺今日的謝婉玉有些不同，以往雖沒跟林若秋軋苗頭，可眼裏卻是虛的、空的，彷彿自己也知道勝算不大，但此時迎著看去，趙採薇卻在眼中發現一穩勝券的意味，哪來的自信？

謝貴妃並不打算跟多說，提起擺迤邐而去，留下主僕倆呆愣在原地。

小太監詫道：「貴妃娘娘是來做什麼的，難不是想拉攏您？」

趙採薇也以為謝婉玉是來求合作的，但似乎合不合作，對謝婉玉都沒多大影響——謝婉玉素來是個很有城府的人，但今日除了城府，似乎還多了一重危險。

趙採薇目沉沉的道：「看來皇后將有麻煩了。」

*

進寶到披香殿送完最後一季冬，回來便告訴林若秋，謝婉玉到趙採薇宮裏去過，趙採薇還提醒他，貴妃將對皇后不利，讓他小心。

林若秋不是很懂，「貴妃去那兒做什麼？」

兩人從前就勢水火，不至於趙採薇倒了，謝婉玉倒去求幫忙，這不科學。

進寶搖頭，「小的不知，不過貴妃娘娘也沒跟多說話，趙更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沒準謝婉玉知道趙採薇會將消息出來，故意借趙氏之口跟宣戰的。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謝婉玉難不想故意嚇一嚇，好重演昔年昭憲皇后的悲劇？

但林若秋可沒那麼弱不風，不至於因別人三言兩語的恐嚇就得失心瘋，謝婉玉想必也知道這點，莫非手中還有其他底牌？

林若秋思量不出所以然，只得蹙眉看向紅柳等人，「近來宮中可有何異？」

紅柳搖頭。齊王的案子審完了，郁太妃業已自裁，唯一能跟謝婉玉扯上關係的，就只有宮裏的明芳丫頭，生前跟郁太妃有過幾次來往。不過郁太妃顯然沒將當回事，明芳姿容不錯又喜歡挑撥離間，頭腦卻不見得多好，未必能知道多驚天地的，謝婉玉所謂的勝算又在何？

也說不定故弄玄虛來嚇唬自己，趙採薇自願退出宮中角逐的舞臺，可在謝婉玉看來，沒準倒是被林若秋迫所致，難免心有戚戚，更對林若秋恨上加恨——不在沉默中發，就在沉默中變態，一個人抑得久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林若秋心中微微不安，面上卻只能表現得鎮定無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從前還在妃位謝婉玉都沒能將怎麼樣，不見得了皇后倒得怕這怕那。

收拾好心，林若秋便神飽滿的投工作當中，趙採薇這麼撒手一走，手裏的任務自然得盡數挪到林若秋這兒來——儘管本來也是皇后該管的差事。

林若秋連推都無法推，只得任勞任怨扮演一個盡責的皇后。

紅柳奉上糕點並幾塊烤得脆的餅餌，趁著休憩的間歇向道：「各宮該添置的人都已經送去了，娘娘可要點一點數目？」

其實也就是齊王府中的丫鬟仆婢，如今整個王府都被查封了，們流離失所，一時又不能發賣，只好暫且併到宮中來，也免得宮裏再招人手。

瓊華殿就添了幾個量未足的小丫鬟，林若秋只讓們侍弄花草、打掃庭院，若其中有表現好的，才肯慢慢提拔，近伺候暫時是別想了。

謝婉玉那裏想必也是一樣，雖說偌大的齊王府用人不，可分散到各宮各殿，其實名額也不多。皇后和貴妃宮裏還能先挑，到其他人了，便只能揀剩下的。林若秋因著習慣揀親近之人伺候，故而只挑了幾個小的，權當多養幾張，至於謝婉玉那裏就沒管。

可被趙採薇一提醒，林若秋心下難免引起警覺，遂讓紅柳將花名冊取來。順著甘殿那欄逐一看去。

紅柳咦道：「娘娘擔心貴妃以權謀私？」

林若秋搖頭，謝婉玉要是多挑幾個人才懶得理會，橫豎謝氏家大業大，喜歡招人口舌都由去。

真如此倒好呢，奈何謝婉玉做事一向滴水不，哪怕在這種小地方也十分注意。林若秋宮裏添了十個，便很自覺地往下減一等，只要了八個人，這林若秋還有什麼話說？

不過當看到其中一個的名姓時，眼睛卻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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