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正準備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剛放下帳鉤，就看到建昭帝神僵的立在一旁。

眸中還有深深的警惕，似乎在防備什麼。

林若秋略一思忖便猜出究竟，想不到這位陛下還自的：他真把自己當了唐僧、香餑餑，誰見了都想啃上一口？

當皇帝當到這份上也是沒誰了。

這點猜疑林若秋當然不必生氣，反而有點好笑，不過對殘疾人總該諒點——不知道像建昭帝這種況，在醫學上會被判定為幾等殘廢？

林若秋往裡收了收被褥，從帳子里出半個頭來，聲道：「陛下是想歇息，還是繼續批摺子？」

楚鎮心頭的不安驀然消除，這孩子的眼裡有一種俏皮與天真，卻是不沾毫慾念的。

不會指自己對做什麼。

這麼一想，建昭帝也就放鬆下來，將外袍除下掛在那張太師椅上，自顧自的靴上榻。

林若秋看著男人眉眼間的深深倦意，鼻樑上方還有食指掐出的印痕，忍不住問道：「陛下可是素有頭疼的病？」

楚鎮奇道：「你如何知道？」

林若秋赧然一笑，「妾猜的。陛下若不嫌棄，就讓妾給您一可好？」

並不懂醫，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皆因王氏也有同樣的病——是被佟姨娘氣出來的。歸究底還是王氏太在乎那個男人，要是什麼都不計較，當然也無鬚生氣了。

楚鎮唔了聲，並未拒絕的好意。這深更半夜的，任誰都不想大張旗鼓請太醫來。

林若秋挪了挪子，好勻出點寬綽的空間，只穿著羅的腳蝶翅般來回擺。

楚鎮匆匆瞟了眼，便盤膝坐在床沿上，任由林若秋微抬素手給他按兩邊太。不得不說，林若秋的手法還真不錯，輕重有度，不疾不徐，指腹上攜帶的涼意似乎能讓人腦中繁雜的思緒安定下來。

皇帝是從不吝惜夸人的，因道：「你從何學來這套功夫？」

林若秋抿淺笑，「臣妾的嫡母亦有頭風病，在家中見的多了。」

楚鎮困意漸漸上來，含糊應了聲，「你倒孝順。」

林若秋不言，只專心致志繼續手上作。

沒有誰天生就該對誰好。若不孝順懂事，王氏也不會這樣疼，這是換，但裡頭流出的親亦是真的。

忽然有點想念王氏與兩個哥哥，一宮門深似海，往後不知何時能再見。就算熬到可以回家省親的資歷，可君臣之別亦決定了無法像做姑娘時那般與家人親切談。

有得必有失，選擇了這條路，苦也好，樂也好，當然都只有自己著。

林若秋微微出著神，手上作不放慢，那被按的人卻沒有半點察覺。低頭看時，才發覺建昭帝已輕輕打著呼嚕睡著了。

看來他平日里工作真的累。

林若秋笑了笑，躊躇該就這樣讓他躺下，還是喚魏安進來替他。想想還是算了，明早兒建昭帝發覺自己一-不掛躺在懷裡，沒準還會疑心對他做了什麼呢。

儘管理論上而言，以建昭帝目前的狀況，別人對他用強亦是白搭。可林若秋並不想承擔任何誤會。

輕輕扶楚鎮躺下，又在他頸后墊上一個枕，好讓他睡得安穩些。當然被褥也不忘蓋上，夜深重，皇帝著涼了算誰的？

林若秋端詳著這位陛下沉靜俊的睡，心道從某種意義而言，與建昭帝亦算得家人，不過那得在兩人了心的況下，現在當然只是領導與下屬的關係。

也許一輩子都是這種關係。

這樣也不壞。

林若秋挨著他躺下，心無掛礙地沉夢鄉。

*

楚鎮猛然睜開眼，才發覺時候已經不早了，窗外已有日。

定是昨夜睡得太沉的緣故。

楚鎮了酸脹的頸窩，正要讓魏安進來替他更，忽覺膛似有異樣，掀開被褥一瞧，竟是林若秋一隻荑攬住了他的腰。

隔著，並不十分強烈，不過楚鎮仍是張了一會兒，之後才小心的將那隻手撥開。

他正要下床，林若秋卻醒了，眨著眼眶道：「陛下您還沒走？」

楚鎮頗無語，心道還不是你害的，好在他慣例會提前一個時辰起，今日雖晚了點，也不會耽擱上朝。

林若秋記起昨晚上那番談，亦有些不好意思。當下也不多言，麻溜的從帳中鑽出來，親自為皇帝更。

否則等魏安邁著小碎步進來又是行禮又是問安的，那得等得猴年馬月？

楚鎮最欣賞這副爽利子，自然樂得從命，張開雙臂任由上下忙活，倒忘了自己素日對人的忌諱。

他好整以暇的打量屋陳設，但見布置十分整潔，雖不甚富麗，勝在桌椅床榻都各歸其所，不顯仄窘迫。

懂得生活的人，才會注意這些閑工夫。

唯獨窗邊角落裡擺著的幾個箱籠有些扎眼，楚鎮隨意去，咦道：「這是朕數日前命人撥來的賞賜？」

林若秋想起自己那時鬧的烏龍，不老臉微紅，「陛下還說呢，既然是按人份例，何不讓侍們指明了再送來，臣妾還以為、還以為……」

若真是槍打出頭鳥，想給務府再送回去，好在是誤會一場。

楚鎮聽了卻忍俊不，「以為什麼，以為朕對你一見鍾，從此對你神魂顛倒不能自已，要和你做一對昏君妖妃？」

話都他說了，林若秋當然無法再說什麼，真想拿小拳拳捶眼前男人的口，但那樣做就太過火了。

還是收斂些好。

楚鎮笑得快要岔氣，好容易平復過來，清了清嚨正道：「朕不說，你難道不會自己打聽，你殿里的宮人都是做什麼的？」

林若秋抬手將他頭上的玉冠扶正，若無其事道：「妾只等著陛下親口說與我聽呢，比起他們，妾自然更信得過陛下。」

楚鎮心中驀地震了震，看過來時，但見林若秋臉上平平常常，沒有半點諂之。

大約這正是心底的想法。

楚鎮忽然想起那日湖畔聽到的話，角不勾起清淺的弧度，莞爾道：「朕那日聽你與安選侍說朕舉止溫，你如何知朕溫？」

林若秋驚訝，「陛下您聽人說話？」

「咳咳，」楚鎮臉上閃過一窘迫，忙掩飾道：「不是聽，不過偶然經過才聽到幾句。」

不過那種話在一個男人聽來總是別有意味，什麼「溫」，又是談論床笫之事，由不得人不瞎想。

他甚至懷疑林若秋是故意編出這種話來炫耀的，宮裡的人為了爭寵，什麼事做不出來？

林若秋垂眸囁喏，「可是陛下的確待臣妾很好，臣妾沒有說錯……」

楚鎮由此明白了，是真的不懂——對於那方面，遂了這小子的肩膀，溫聲道：「妄議君上是不敬，以後別再說了。」

林若秋唯唯答應下來，心裡清楚對方將當了一個對毫無所知的純潔孩兒。

可其實很懂。

不過懂不懂都沒多大差別就是了。

*

們這批新人進宮已有半個多月了，晉封的旨意也終於擬定下來，與安然說的一樣，不過是照舊例往上抬了一階。林若秋與安然皆由選侍擢升為人，高思容原就是人，如今便該封為婕妤——可把得意上天了。不過封人簡單，婕妤卻需行正式的冊封禮，高思容想到自己仍需一個月才能由得滿宮裡恭恭敬敬稱一聲婕妤主子，不免有些急。

最悲催的則是魏雨萱了，人人都得晉封，唯獨仍在更的位分上原地踏步。不止如此，聽說連「侍寢」皇帝都有意忽略了所住的流芳閣，這魏雨萱心底更不是滋味。

與此同時，宮裡卻有一種謠言悄悄流傳開來。

紅柳一邊為林若秋梳發，一邊愁眉鎖的道：「婢子也不知是哪裡起的頭，宮裡眾說紛紜，都說是人您絆住了皇上，不許皇上寵幸魏更，就連晉封的名單，也是您在其中做了手腳。」

把想得也太神通廣大了，林若秋有些好笑，「跟我無冤無仇，我為何害？」

紅柳覷著的臉，小心道：「們都說您嫉妒魏更難擋，才暗裡用讒言迫害……」

這種流言倒是很值得相信，畢竟魏雨萱容貌出挑人人皆瞧在眼裡，為了排除異己，同一撥進宮的秀只怕都將視為敵人。就連紅柳亦覺得，自家主子即使表面上雲淡風輕，心裡肯定也是忌憚的。

林若秋靈活的將一對珊瑚耳墜掛到垂珠上，語氣漠不關己，「魏雨萱若真能迷住皇上，我攔了也是無用；如若不能，我又何必要攔？」

這麼簡單的邏輯，竟然沒人能瞧出來——不，們理應瞧出來了，只是有意將林若秋往風口浪尖上引。

居然真的做了出頭椽子。

林若秋想起老太太臨別時的告誡，頗有些世事無常的慨。說也奇怪，本想不到皇帝會連著三四夜宿在宮裡。

而且他們其實什麼也沒做。

問題是，這話說出去，誰會相信？

林若秋不懷疑起建昭帝是否想拿自己當擋箭牌，好掩蓋這人殘志堅的事實……可宮裡這麼多人，為何一定挑中呢？

當然林若秋並不介意，還沒到飢不擇食的年紀，每天吃吃東西賞賞花就很知足了。皇帝想來就來吧，好閨之間原應互相幫助。

林若秋很快就將煩惱拋開，怡然自得的起，「紅柳，帶上幾個竹編的提籃，咱們去園中賞花。」

這時節花園中的玉蘭開得正好，林若秋每天照例要折幾枝瓶的。

紅柳只好準備工隨出去，暗道這位主子可真是心堅忍、無則剛，不知今後能有多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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