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風薯塔真像一陣旋風,先在大榕樹村里轉了一圈，又吹去附近。買賣開張之后，每天總有些個跟爺或者爹娘討上銅板大老遠跑過來的崽，十多歲有,三五歲也有。他們討兩三文不容易，來買還會讓你做個大的，買到很多舍不得咬，拿著邊走邊跟人顯擺，要顯擺好一會兒才會喂進里。

小孩子日常就是瘋玩，為一口吃他不怕辛苦，能跑出去一兩里地，因著旋風薯塔，程家院子熱鬧起來。

這買賣是有人來就做，反正時斷時續的，有時半天沒個客,也有忽然來一群忙不過來的時候,何杏沒幫轉土豆炸土豆，要沒事就在院子里跟過來的小孩子說說話，等人拿著薯塔走了，就看大嫂喜滋滋點那一小把新鮮到手的銅錢。

賣得最多的一天掙過百多文，平常也有三五十文,這同前幾個月程家興送來的相比是雨，何杏瞧著沒啥覺，對劉氏來說,從來沒掙到過這麼多錢。這活何杏說辛苦，劉氏不覺得苦，既不出門也不支攤的，有人來就賣，沒人來就干家里活，還不輕巧？

每天晚上，劉氏都要讓程家富給右邊膀子，舒服了把白天掙的銅錢倒床上，點一遍還不夠，再點一遍，到夏天那會兒程家興天天數錢的快樂之后，夫妻兩個把錢串好收起來。

“都有半兩了，就這麼賣著一個月也有二兩多，二兩多你想想，拿去能買百多斤豬！”

劉氏慨了一番，又道：“我現在信了爹娘前陣說的，買賣不是誰都能做。你看我這個一個月掙二三兩，老三出去一天就比我多，他就能找到賣吃的好地方。”

程家富點頭，說不三弟，四弟也要比他們聰明些：“不說這個，你東西夠不夠用？不夠我給你收些。”

聽見收這個字劉氏就一哆嗦：“花生的教訓你沒記住？我這隨緣的買賣還收啥收？一天也賣不了多，真不夠使了你再去買一挑，賣完再買，別放壞了。”

“反正你要缺了提前跟我說聲。”

劉氏順答應下來，心里琢磨其他事去了。

想著自己掙了錢，是不是該孝敬一下財神爺？不給孝敬怕財神爺嫌小氣，以后就不照應了，可要拿錢去割又舍不得，一斤要炸好多串才能換得回來，燒出來每人分兩口就沒有了。

那咋辦？劉氏想想分家的時候分了，那養得好，天天都在下蛋。這點蛋要拿出去賣掙不了什麼，倒是可以隔三岔五給財神煮兩個。

這麼一想，又高興起來，次日清晨燒水的時候就給煮了倆蛋，看何杏出來就塞給。

何杏稀里糊涂讓塞了一手蛋，蛋在手里還熱乎乎的。

“嫂子干啥給我這個？”

“我這幾天掙了錢想謝謝你，也不知道咋謝，你跟老三不是忙著蓋房子？那多累呢，吃蛋補補。”

早先就說程家興跟二老是一起吃的，哪怕何杏進門之后也沒分開。不過因為程家興拖著媳婦兒睡懶覺，婆媳兩個商量過后，早上這頓黃氏來做，后兩頓才由何杏負責。

農家的早飯大多也簡單，不是粥，就是餅，或者粥配餅。

黃氏把菜粥煮好了才去敲程家興那屋的門，何杏聽到靜把人弄起來，他倆收拾好出來做婆婆的已經把粥添好擺上桌，剛想招呼兩人坐下吃飯，就見著大媳婦兒塞過去的蛋。黃氏不容易啊，忍著沒罵劉棗花，這媳婦兒絕了，孝敬是納鞋底兒，轉給老三媳婦送蛋。

黃氏又告訴自己不稀罕一顆蛋。

老三隔天就割回來，油水兒多呢。

“老大媳婦你還杵這兒干啥？趁還沒人來買你東西，干活去啊。”

“娘別催，我這就去了。”說著對何杏笑開了花，“弟妹你吃好就把碗收進灶屋，拿水泡上，我回頭洗，我先忙去。”

劉棗花哼著調子出去，出去跟提著豬食的周氏撞個正著。

周氏喊了聲大嫂。

大嫂最近高高興興掙錢不想沾上瘟神，繞開走了。

外面周氏在喂豬，屋里頭何杏看著劉氏塞給的蛋，分了一顆給程家興，打算把另一顆遞給公公，剛才坐下的程老爹發話了，讓自己吃。

推這兩下程家興已經把他那顆蛋剝了，剝好放進何杏碗里，自己拿過媳婦兒手里那顆，剝出來塞給老娘。

當爹的瞅他一眼：“臭小子！”

“咋？分給娘沒分給爹，您不高興了？那我煮去？”

“煮啥煮？吃你的飯。”

黃氏倒是高興了，說：“以后劉氏要再煮了蛋塞來你倆就自己吃，分我干啥？老三你天天為蓋房子跑來跑去也辛苦，要好生補補，別累垮了。”

“我待會兒去買幾節豬大骨來煲個湯吧，湯里有油水煮菜也好吃。”

“買那個是劃算，就是難收拾，幾下就能把刀砍鈍了。”

何杏把蛋在筷子尖上啃著吃呢，聽到這話笑了笑，程家興看這麼一笑，猛然想起趙家那塊給一掌震碎的厚石板，他粥差點沒咽下去：“……我媳婦兒開大骨不用刀。”

“不用刀用啥？”

“一手拿一頭，咔嚓就開了。”

這個咔嚓太形象了，形象到二老紛紛覺大骨一疼，程來喜假裝沒聽見，悶頭喝粥，黃氏看著沖笑得一臉靦腆的三兒媳婦，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道說什麼的黃氏也回一臉尷尬且不失禮貌的笑，轉頭問兒子：“你屋基打起來沒有？磚瓦啥時候能拉回來？木匠石匠泥瓦匠都是咋說的？房子多久蓋好？”

“都安排上了，娘你別急。我那麼氣派的房子是一兩天能起得好的？再快也得個把月吧。”

“那不得十月間才能搬新屋？”

“差不多吧，我計劃也是十月里搬，搬過去歇幾天就準備做買賣了。”

這會兒何杏把蛋吃完了，喝了一口粥說：“等新房子蓋起來爹娘跟我們搬過去嗎？”

黃氏看向當家的，程老爹搖頭，說他在這頭住習慣了。

“那我們把屋子預備上，啥時候想過來住都有地方。”

何杏這麼說，黃氏才點點頭，說不差錢就多蓋幾間，現在空著沒啥，以后總會添人的……因為說到新房子，這頓早飯吃得有點久，何杏放了碗就要拿錢去買大骨頭，準備早早的把湯燉上。說來也巧，出去的時候周氏正好端著一盆臟裳，問何杏有沒有要洗的，可以幫。

何杏道了聲謝說沒有，嫁過來之后往屋里放了個臟簍子，結果等不到自己約人一道下河邊去，婆婆就把除了那幾樣之外其他全都一起洗了，至于那兩樣在屋后就了，不拿出去。

兩人還是一道出了門，走一段之后何杏往屠戶家去，周氏則下了河邊。

還特地繞了幾步從娘家過，問嫂子一起去洗裳嗎？娘家嫂子倒是沒去，親娘去了。兩人特地找了個偏一些的地方蹲著，邊洗裳邊說話。

“我早兩天就想問你，你那大嫂怎麼做起買賣了？做那個不是自己想出來的吧？是程家興媳婦兒教的？”

周氏點頭。

“那我就更不明白，你婆家會分就是劉氏鬧的，跟程老三都結下梁子了，新媳婦兒進門還跟好？程老三不收拾人？”

周氏扭頭看了看，沒別人，才跟親娘說：“三兄弟很疼他媳婦兒，疼進骨子里了，何氏嫁過來誰也挨不得不得，做個飯有人看火，吃完一丟手有人收拾。料想老三他跟我婆婆商量過，你看我弟妹來過河邊嗎？那幾件裳也是我婆婆洗的。”

“這黃氏真把心偏到咯吱窩了，咋能這樣？就只幫三房不幫你們？”

“這個真沒法，我們說是分了家，公婆跟老三一起吃，隔一天割回，錢是老三在出。他孝敬多，娘愿意幫他，誰管得了？”

話題眼看扯遠了，周氏娘想起自己本來要說買賣，又繞回去，問那個買賣是怎麼落到劉氏頭上的？那有賺頭？

“要沒賺頭忙活什麼？娘你問我買賣怎麼落頭上，把何氏結得好。”

“我不明白，你這孩子眼力勁兒一貫不錯，在這事上還能輸？”

提到這茬周氏難的，說那個，一般人學不來，真學不來，太沒臉沒皮了。“把自己當賣給何氏的傭人使，什麼活都幫著干，連夜壺都能搶著刷，我學不來。就不知道咋開得了那個口，我話到邊都說不出，想想算了吧，反正我安安生生的老三總會提攜家貴，他們親兄弟呢。劉氏賣這個賺得也不是那麼多，我看了，除非生意特別好，平常一天就十幾二十串。”

這數報過去，當娘的一算，三文錢一串，十幾串不久三五十文，兩斤了。

“你這閨咋回事？分家的時候你也沒拿著現錢，這你還看不上？劉棗花都能哄來個掙錢的法，你比差？你不比差啊！也別說以后程家興會提攜你男人，以后的事誰都說不準的，眼下有這個門路，你學啊！還有人嫌錢多燒手的？”

看著瞧不上眼的人用瞧不上眼的辦法騙到別人提攜，周氏心里很難的，心說等到冬天就有賺錢的門路那也是在安自己。

不是不想學。

是拉不下臉跟劉棗花學。

再者說是做嫂子的，好好跟弟妹相不就夠了？沒得把自己擺那麼低，那以后見不見外面人？人看著哪有面子？哪還有嫂子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