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出兵爭奪天下之外,也須防著背后的北梁雖說當初謝珽重創其銳,將其南下的大軍斬盡殺絕,令北梁幾年之沒能耐大肆犯境,但畢竟隔了七年,各自都已休養生息。若北梁趁著河東銳南下時,趁機舉兵來試,到底是個麻煩。
那邊的靜,更須時時留意。
據探遞回的消息,北梁國主年事漸高,近來病臥在榻甚面,不知能撐多久。
他膝下四子,有希繼位的有兩個。
長子居儲位多年,又是個好戰之人,借著陳半千從京城遞回去的消息,早有一試兵鋒之意。倘若他順利登基,仗著在儲位的多年經營,患并不多,恐怕會趁河東卷逐鹿的時機,悍然挑起戰事,借此在朝中立威,順便鏟除異己。
另一位則是第三子。
此人年歲與謝珽相若,因是寵妃所出,這幾年鋒芒漸盛,差點令北梁國主生出廢儲立之心。
可惜國主已年邁,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若由他即位,就得先盡力安,等位子坐穩了再談出兵征伐、立威拓土之事。
兩人誰即位對河東有利,不言而明。
謝珽雖不懼北梁,但若南邊戰事正酣的時候,邊塞卻遭了死敵襲,要兼顧首尾難免麻煩。且河東并無北上之心,只要能護得邊塞無恙即可,平白無故的,自然不愿挑起戰事,讓兵將拿著命上戰場。遂讓探多加留意,必要的時候,試著幫那位新秀一把,也未嘗不可。
這般忙碌之間,轉眼便是除夕。
……
除夕之夜闔府家宴,武氏和阿嫣皆心辦。
翌日新歲進香,婆媳倆帶著謝淑、越氏和二房的周氏,半個人都沒落。因戰事臨近,各自都有牽掛,倒是求了不平安符回來。而后各家設宴相邀,或有親自去捧場的,或有派個面仆婦去的,不一而足。
阿嫣和武氏頗為忙碌,赴宴之余,也分出力籌備初十家廟里的法事。
謝珽則提早布局,為即將到來的征戰準備。
整個長史府都沒歇息,年紀如常忙碌。
初六那日,謝珽總算得了空暇。
阿嫣赴宴尚未歸來,他回到春波苑時,田嬤嬤正拿了流水牌子,挑揀今晚要給阿嫣準備哪些菜。
魏州產盛,食蔬也極齊備。
阿嫣對吃食向來上心,先前閑居無事時,沒花心思琢磨晚飯該吃什麼。田嬤嬤瞧口味廣,天南地北的吃食都有興致,甜淡的、酸辣的飯菜也都喜歡,遂將合口味的菜做流水牌子,總共有百余個,每日從中挑選著當三餐。
今日邀赴宴,自然有致菜招待。
田嬤嬤便打算做些家常的。
正挑流水牌呢,就見謝珽踱步過來,將那掛了半邊墻壁的牌子掃了一眼,道:“給王妃準備晚飯?”
田嬤嬤恭敬頷首稱是。
謝珽又道:“有哪些食材?”
聽完稟報后,掃了眼琳瑯滿目的流水牌,隨手挑起其中一枚道:“加上這道。讓小廚房備好食材,我去做。”說罷,隨手遞過去,上面工整的小楷寫著“野爪子”四個字。
田嬤嬤從不知謝珽會去廚房,著實愣了下,不甚確信地道:“府里的廚子會做這道。”
“我去做。”謝珽又道。
這下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了,田嬤嬤沒敢耽擱,強著滿心詫異,趕去小廚房傳話安排。
謝珽則喝茶歇了會兒,去在衙署的玄外裳,換了半舊的家常外衫,瞧著時辰差不多了,自管前往小廚房。
里面仆婦見狀,無不驚詫。
謝珽倒是安之若素,挽起袖檢看過食材,讓人生火暖鍋,他親自來炒這道菜。
野爪子是外頭新送過來的,去皮骨切丁之后,配上醬瓜、冬筍、瓜仁等,或是用甜醬,或是用大椒,炒出來都別風味。這還是謝珽做斥候時學的,那會兒耐摔耐打,穿上鎧甲便無尊卑之別,他這小王爺和兄弟們一道啃干糧喝雪水。
有次途徑農戶,疲憊中討水喝,聞到一香噴噴的炒味兒從廚房傳來,炒的就是野爪子。
大概是瞧出眾人的饞相,老伯笑瞇瞇請他們進去,在廚房門口歇了會兒,等菜出了鍋,便盛半盤給他們打牙祭。農戶家的用料也不講究,那味道卻是極好吃的,加之當時腹,時隔多年想起來,謝珽仍記得那滋味。
后來爭殺辦事,偶爾寄住農家,也曾炒過兩回。
到如今手藝都還沒生疏。
他雖份尊貴,卻絕不是五谷不分的人,也知道廚房里的醬料都有哪些,這會兒下料翻炒,竟也有模有樣。
田嬤嬤看得幾乎呆住。
謝珽則不時瞥向窗外的院墻,借著斜投出的影子辨別時辰。
據田嬤嬤說,阿嫣今日去的人家在城里,按平素赴宴的景,酉時末便可回來。他打算趕在此之前做好,等回來了混在晚飯里端過去,便可不著痕跡地讓嘗嘗他的手藝夫妻婚這麼久,他心安理得的讓照顧起居飲食,除了先前野外烤,還沒給做過飯。
今日難得空暇,倒頗有興致。
那樣貪吃,不知能否辨出高低?
謝珽暗自有些期待。
正忙活著,忽聽外頭一陣開門迎接的靜,隔著院墻傳了過來。
謝珽未料這麼早回來,不由眉頭微。
墻外綾羅搖,阿嫣才到屋門前,瞧見田嬤嬤拿了謝珽的外裳出來,要送去漿洗,不由道:“王爺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在廚房呢。”
“哪里?”阿嫣懷疑是聽錯了,不甚確信的道:“他去了廚房?”
田嬤嬤哪里知道謝珽那點小心思,難得見威冷殺伐的王爺挽袖下廚,知道是百煉鋼化繞指,學會疼媳婦了,便笑道:“方才奴婢要給王妃準備晚飯,王爺過來看了一眼,要親自下廚給王妃添一道菜呢。”
話音落,隨行眾人皆詫,旋即浮起心領神會的笑。
若是換在從前,沒人相信手腕強、縱橫捭闔的謝珽會下廚。不過近來夫妻濃,謝珽在外還頗收斂,關上屋門后,恨不得將阿嫣掛在上,去個梢間的小書房都要抱著不讓下地,生怕過幾日外出巡查就不到妻了似的。這般繾綣中,下廚喂飯也就不以為怪了。
盧嬤嬤忍著笑,幫阿嫣解去赴宴時穿的孔雀織金斗篷。
阿嫣亦蹲讓玉卸去髻間貴重釵。
而后接了披風裹著,直奔小廚房。
落日熔金,晚風微涼,隔著幾道墻都能聞到一人的香味。有點饞,腳下愈發輕快起來,拂開冬日凋敝的花枝繞到門口,就見寬敞整齊的廚房里,謝珽頎長的姿站在灶臺邊上,墨錦半舊,袖口挽起后出弧線悅目的小臂,正掌勺往盤中盛菜。
馳騁沙場的影站在灶臺間,確乎有點格格不,但他的側臉被鍋中騰起的香噴噴熱氣籠罩時,卻別溫。
阿嫣粲然而笑,抬步。
謝珽原打算盛好菜就溜回屋里,不讓瞧見化庖廚的模樣,哪料最后時刻功虧一簣,被逮個正著。
洗手做菜,畢竟不合他端貴的形象。
謝珽趕擺出慣常的清冷。
阿嫣卻已快步上前,眾目睽睽下,踮著腳尖在他側臉親了一下,“田嬤嬤說,夫君在給我做菜!”
極歡喜的語氣,眼底盡是亮。
因年弱,在仆婦丫鬟跟前也不自覺會端著點端莊姿態,免得肆意行事時有損王妃份,累及謝珽。像這樣裾輕搖,滿含驚喜的跑到跟前,旁若無人般湊來親吻,卻還是頭一回。
那雙漂亮的眸子盛滿笑意向他,直如春乍盛,燦爛明之極。
謝珽忍不住也勾出了笑。
“是啊,給你嘗個鮮。”他隨手捻了塊炒好的,稍稍吹涼送到他的邊,“嘗嘗滋味如何。”
骨節分明的手指,干凈修長。
阿嫣就著他的手吃了,覺出那鮮香滋味、脆口,立時連連點頭,“好好吃!怪不得外頭聞著那麼香!再來一塊”說著話,就湊了過去。
謝珽便又取一塊喂給,阿嫣貪那味道,差點將他的手指也唆進去。
后頭田嬤嬤跟來,不由失笑。
因小廚房里還要準備旁的晚飯菜,又怕這煙火氣熏著兩位貴人,便取了筷勺在外面擺好,請夫妻倆移步。
謝珽遂與阿嫣去外頭品嘗。
不得不說,謝珽炒菜的手藝還算不錯。因是做過好幾回的菜,用料火候都掌握得很好,口味道鮮,香噴噴的很能下飯。饒是阿嫣赴宴歸來,已用了不別家心烹飪的佳肴,上他這盤新鮮出鍋的野爪子,也覺大飽口福。
更何況,這還是謝珽親自做的。
阿嫣知他這雙手無所不能,能在朝堂翻云覆雨、生殺予奪,能在床笫肆意妄為、繾綣捻磨,卻未料他還會做出這般可口的菜,喂到的里。
日頭群山之后,晚風吹得溫。
吃得頗為滿足,不免問他為何忽然起意下廚。
謝珽喂大半勺佳肴,將剩下的些許送自己口中,道:“家廟法事過后,我得去巡查一圈,安排各防守之事。等巡查回來,差不多就要用兵打仗,能留在府里的日子不多。”他覷著阿嫣,目中出幾分流連,“事太多,沒法多陪你,就做幾盤菜償還吧。”
“那夫君可得多做兩盤。”
“好。想吃什麼,都做給你嘗。”男人姿如玉,笑意漫上眉梢時,若晚霞軒然。
阿嫣牽住他手,在臉上。
是很想嘗謝珽的手藝,不過如山重擔在他的肩上,忙那樣都沒多空暇歇息,這會兒如何舍得驅使?
“記在賬上,往后安生些了做吧。”
此刻,想讓他松快些。
阿嫣將整盤菜吃,剩下的晚飯自然也沒用多。漱口后歇了會兒,便拉著謝珽到側間,給他沖了杯香茶,尋個清越些的曲子,彈箜篌給他聽。
作者有話要說:照這個的節奏,后天可以開始放結局章w
謝謝懵懵噠和梨子酒的地雷呀,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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