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建國沒有刻意低聲音,他和二娃、大娃講的話,宋招娣聽得一清二楚,莫名覺得自己像了養四個孩子:“我去打你爸,你們別出來。”
“好!”二娃瞎告狀,怕他爸揍他,也不敢出去。
宋招娣到外面,便看到姚老師和拎著半袋子東西的錢慶華才到院子里,連忙迎上去:“你們這是做什麼?”
“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還有半麻袋慶華小時候穿的服。”姚老師笑的很靦腆,“我們要走了,老錢這輩子說不定就這樣了,我還是想跟你們說聲謝謝。要不是宋老師……我就算跟老錢離婚,我的這幾個孩子以后還是會被那個人連累。”說著說著,眼淚汪汪。
錢慶華拍拍姚老師的肩膀:“媽,別哭,都過去了。宋老師,我媽說也沒什麼能送給你們的,這些舊服,你們別嫌棄,留著給大娃他們做鞋。”
“不嫌棄,我收下。”宋招娣接過來,嘆了一口氣,“慶華,無論以后是當兵還是上山下鄉,一定要記得帶上課本,高考只是暫時停止。
“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恢復高考,但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年。哪怕是二十年,你那時候才三十七,人的一輩子才過去一半。”
錢慶華使勁點了點頭:“我聽宋老師的話,不會放棄學習。”
“姚老師,你以后也多為自己想想。”宋招娣道,“你的幾個孩子雖然都大了,但你不在了,他們的心也會跟著缺一半。”
姚老師眼淚:“謝謝宋老師,我,我會檢討自己。”頓了頓,“宋老師,謝謝你!”
“我幫你也不是為了你,別再說謝謝了。天快黑了,我也不留你們了。慶華,以后多幫幫你媽。你爸以前天天在軍營里,是你媽把你們兄妹三個拉扯這麼大。”宋招娣把袋子遞給鐘建國,就送娘倆出去。
著姚老師有些佝僂的背影,宋招娣忍不住嘆口氣,“姚老師如果能在一開始發現錢團長不對勁的時候就阻止他,哪會遇到這些糟心事啊。”
“如果有勇氣阻止,錢團長也不敢去招惹小趙。”鐘建國沒出去,仗著有竹籬笆擋著,沖林家呶呶,“林團長不就什麼事都沒有。”
宋招娣點了點頭:“這麼說來家有悍妻還是有好的。”
鐘建國正想點頭,意識到說的是悍妻,不是賢妻,連忙說:“太彪悍了也不好。人還是溫點比較好。”
宋招娣關上門,笑走到他面前:“是嗎?”
“是,是也可以不是。”鐘建國很怕他的飯里面全是鹽或者一點鹽也沒有,“你是例外。”
宋招娣對他的答案不滿意:“你的意思我不是人?!”
“當然,當然是!”鐘建國下意識順著的話說,意識到不能說不是,舌頭一轉,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我的意思你無論溫還是潑辣都好,對,都好。”
宋招娣的眼睛笑月牙兒:“那你說我以后是該潑辣還是該溫呢?”
鐘建國心想,我希你對我溫點。可是這種大實話他不敢說:“你喜歡哪樣就哪樣,我,我都喜歡。”
“噗!”宋招娣很高興,可是注意到鐘建國額頭上居然有汗,頓時哭笑不得,“你至于麼。”
鐘建國沒明白:“什麼跟什麼?”
宋招娣手在他額頭上一下:“你自己看。”
轟一聲,鐘建國的臉通紅,赧然道:“還不是被你的。”
“我?”宋招娣指著自己。
鐘建國輕咳一聲:“我說該做飯了。”停頓一下,“這些服放哪兒去?”
“放樓下。”宋招娣道,“可以穿的就留著,沒法穿的就給你們做鞋。”
“還有我的啊。”鐘建國驚訝道。
宋招娣瞥他一眼:“我是你媳婦,給你做鞋不是應該的麼?干什麼一副太打西邊出來的模樣。”
“寵若驚。”鐘建國實話實說。
宋招娣笑道:“我要是對你再好點,你是不是得高興的得癲癇?”
“你才得癲癇!”鐘建國瞪一眼,轉就走。
宋招娣上去挽著鐘建國的胳膊。鐘團長整個人僵住,下意識往四周看,注意到東邊有人,連忙說:“松開,摟摟抱抱何統。”
宋招娣想說,誰抱你啦?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劉萍拿著一把蔥盯著和鐘建國,宋招娣眼珠一轉,改摟著鐘建國的脖子,“吧唧”在他臉上親一下。
鐘建國僵住,艱難的轉過頭,不敢置信瞪大眼:“宋……宋招娣,你,你在干什麼?!”
“親你一下啊,怎麼了?”宋招娣蹙眉,“又不是什麼大姑娘,還要我賠你的清白啊?大不了我也讓你親一下。”說著話把送過去。
鐘建國眼前一黑:“你——厚臉皮!”推開,疾步往屋里去。
宋招娣聳了聳肩,再往隔壁看,劉萍早已消失不見。扯了扯角,宋招娣大步跑進去:“鐘建國,你知道吧?”
鐘建國把袋子扔到椅子上就想上樓,注意到仨孩子都在廚房里,宋招娣做飯的時候他們很礙事,打算把二娃和三娃領出來,結果被宋招娣堵在門口:“不知道你說在什麼。”
“鐘大哥,吃早飯了嗎?鐘大哥,你回來啦。鐘大哥,這次出去沒遇上老蔣的人吧?”宋招娣笑問,“有印象?沒有的話我可就繼續嘍。”
“后媽,干麼學劉萍姑姑說話啊?”鐘大娃不懂,“很奇怪耶。”
宋招娣側鉆進廚房:“看出來我學誰說話?你爸都沒看出來,真笨。”
“笨!”大娃點了點頭。
鐘建國腳步一頓:“宋招娣,你別說,也別想,沒有的事。”
“我說什麼,想什麼?”宋招娣一臉無辜。
鐘建國噎住“……你自己知道。”隨即,催二娃出來。
大娃看了看親爸,又看看后媽:“爸爸怎麼了?”
宋招娣:“男人每個月都有幾天不正常,不用擔心。過幾天就好了。”
去年宋招娣剛到這邊的時候,有一次到劉師長的兒劉萍,劉萍不但不跟打招呼,還跟宋招娣哼哼唧唧。
劉洋過來的那幾天,兩家人走得格外近,宋招娣去劉家吃飯,劉萍不敢沖著哼哼唧唧,但徹底無視宋招娣,只跟鐘建國一人說話。
宋招娣就想不明白,沒得罪劉萍啊。后來發現劉萍在鐘建國面前的時候像個竇初開的小生,宋招娣很是無語,把當敵?
劉萍和錢慶華一樣大,今年十七歲,懷春,看上鄰家一表人才的大哥哥很正常。宋招娣也有過青春期,所以一想到的年齡,就懶得跟計較。
今天被劉萍看個正著,鐘建國不趁機跟親熱點,讓劉萍死心,居然還想推開?于是,宋招娣把面條做好,給鐘建國盛一盆,然后才往鍋里放點香油和鹽。
鐘建國看到兒子碗里油亮油亮,他盆里連一點油花都沒有,非常想罵人。可他一想到宋招娣為什麼這麼干,罵人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飯后,吃飽喝足的宋招娣領著三個孩子出去遛彎,鐘建國吭哧吭哧把鍋碗瓢盆刷干凈,在爐子上溫一鍋水,才出去找娘幾個回來洗臉洗腳。
白天最高溫度有二十來度,晚上頂多七八度,以致于大娃和二娃白天玩一汗,宋招娣也不敢讓他們天天洗澡,端是怕冒了。
宋招娣覺得是大人,好,洗了澡到樓上覺鼻子有點不舒服也沒當回事。見鐘建國滿臉寫著“我有話說”很是想笑,夫妻倆三天兩頭開座談會的,恐怕整個翁洲島上也只有他們一家:“又想說什麼?”
“你以后心里不痛快直接沖我來,別待我的胃行嗎?”鐘建國道。
宋招娣眨了眨眼:“有嗎?”
“我的面條!”鐘建國頭疼,“這里除了三娃只有咱們倆,你裝不知道有意思嗎?”
宋招娣笑道:“我覺得有意思。再讓我發現你對劉萍笑,我保證你以后吃的每一頓都跟今天一樣。除非你換個媳婦。”
“我盡量。”鐘建國無奈地翻個白眼,抓起被子蓋上,還是忍不住想說,“就一小生,過兩年長大了就過去了。”
宋招娣“嗯”一聲,“你如果覺得沒必要,那就按照你的方法做。”
“然后你繼續讓我吃白面條?”鐘建國接道。
宋招娣的回答是掀開被子,轉進被窩里摟著三娃睡覺。
鐘建國無力地/一聲:“我當初在小宋村的時候一定是昏了頭了,而且還沒戴眼睛,居然覺得你宋招娣淳樸,善良,落落大方,是個好姑娘。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一定——”停頓一下,轉向宋招娣,發現人家閉上眼睛,本不搭理他。鐘建國頗為不自在的鼻子,把剩下的話咽回去,關燈睡覺。
宋招娣睜開眼,扭頭瞪一眼鐘建國,才再次閉眼睡覺。
翌日,宋招娣睜開眼,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坐起來,看到鐘建國還在睡,想了想,躺下,推醒鐘建國:“做飯去。”
“你去。”鐘建國的警覺很高,回到家里會放松下來,警惕也比普通人高,宋招娣坐起來的時候,他已經醒了,但沒睜眼,“我領著三娃。”
宋招娣的原計劃是這幾天都不搭理鐘建國:“我今兒早上不想做飯,你不去,咱們早上就不吃了。”
鐘建國睜開眼,見果真一不,無奈地起來穿服:“就那麼一點事,你至于嗎?”說完,扭頭看宋招娣一眼,見不吭聲,無力地說,“我保證,我保證以后到劉萍繞道走。”
“我昨天晚上認真想了想,咱倆是夫妻,也是獨立的個,你想干什麼,我都不應該干涉。”宋招娣睜開眼看他一下,“你不用向我保證。我以后都不會再管你。”
鐘建國張了張,發現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思索片刻:“我去做飯,你多睡一會兒。”套上外套就往外走,到樓梯口突然想到,“做什麼吃?”
宋招娣:“隨便,我不。”
鐘建國嘆了一口氣,忍不住給自己一掌,昨兒晚上該睡覺不睡覺,找聊什麼啊。這下好了,把人聊的連飯都不吃了。
到樓下,鐘建國打開櫥柜,見有米有饅頭,還有土豆和山藥和蛋,心中一喜,不就是做飯麼?這麼多食材,簡單!
隨即,淘米煮粥,去院子里拔一把蔥,打算給兒子們做個小蔥炒蛋,再做個炒青菜。
鐘大娃扶著樓梯,迷迷瞪瞪晃悠下來,聽到廚房里叮叮當當,瞬間清醒:“娘,做什麼好吃的?”
“你娘在睡覺,今兒我做飯。”鐘建國看到自己切的蔥,頗為滿意,“兒子,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鐘大娃看到案板上,長短不一的蔥,一臉嫌棄:“你做的飯能吃嗎?”頓了頓,“別糟蹋東西了,我去喊娘起來。”
“站住!”孩子已經接宋招娣,鐘建國也不想大娃認為宋招娣是個任的母親,“你娘天天做飯,今天想歇一天,你都不讓,鐘大娃,你想讓累生病?”
大娃停下來,很是委屈:“我沒有。”
“幫我燒火,我炒蛋。”鐘建國道。
鐘大娃眼中一亮,想到家里的蛋不多:“爸爸,我不想吃蛋,你炒生菜。我今天特想吃生菜。”
“可是我都把蔥切好了。”鐘建國吃什麼無所謂,早上這頓飯主要是做給幾個孩子吃,自然尊重孩子的意見。
大娃:“留著中午下面條。”
“也行。”鐘建國想了想,“我去弄生菜。”
謝天謝地,蛋總算保住了。鐘大娃長舒一口氣,就往樓上跑,推開房門就喊:“后媽,快起來,我爸要炒菜。”
“炒就炒唄。”宋招娣很乏,懶得關心鐘建國做什麼,抬抬手示意他出去。
鐘大娃見狀,有點傷心,走到門口聽到一聲咳嗽,回頭一看宋招娣眉頭皺,猛地睜大眼:“娘,你生病啦?!”
多新鮮啊。宋招娣被他震的不得不睜開眼:“別吵,我想靜靜,下去幫你爸燒火。”
鐘大娃想說,不去醫院?話到邊見宋招娣閉上眼,小孩想了一下,啪嗒啪嗒往樓下跑,見著鐘建國就喊:“爸,娘不行了!”
咣當!
鐘建國手里的盆掉下來,剛剛沖洗干凈的生菜灑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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