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嬸子,這位鐘同志是俺表姨的繼子,俺表姨前些天過來就是給俺說親。他是個大學生,俺覺得他不錯,打算跟他結婚,你以后別在俺跟前提王得貴。”
“大學生啊。”人很羨慕,打量鐘建國一番,“可俺咋覺得他有點老,不如王得貴跟你般配。”
鐘建國眉心一跳,琢磨該怎麼解釋。
宋招娣:“俺不是說他現在是個大學生,他畢業好幾年了,現在是軍。天天在部隊里訓練,風吹日曬雨淋,比咱們辛苦才顯得老。”
“軍?”人驚訝,又不想承認宋招娣運氣好,“多大的?”一準是個小排長。
宋招娣:“團長。”
“嬸子知道團長是多大的?”宋大姐見對方不敢置信,極為滿意,“團長上面是師長,師長上面是司令。”
人驚呼道:“俺的親娘啊,俺就說招娣是個有福氣的,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人。招娣啊,俺以后是不是得你太太?
“招娣啊,以后嬸子家的狗蛋長大,俺就他去鐘團長手下當兵。”不等宋招娣開口,就對鐘建國說,“鐘團長,給俺家狗蛋個小連長當當。”
鐘建國無語,都是哪跟哪兒,“嬸子——”
“嬸子,你家狗蛋太瘦太矮。”宋招娣道,“到部隊里連桿槍都扛不起來,咋當連長?依俺看狗蛋可以當炊事班班長。”
人疑:“炊事班?那不就是做飯的伙夫麼,不行,不行。”
“你家狗蛋太瘦,俺覺得他只能拿得鍋鏟。”宋招娣道,“狗蛋正在做飯?你跟狗蛋說說,好好做飯,將來去部隊給俺對象做飯。”
人回頭看一眼,見兒子正在和面,沖宋招娣哼一聲,“想得!”嗖的一下消失不見。
鐘建國正想問,怎麼了。聽到墻那邊傳來,“以后不準再做飯,離灶臺遠遠的,去喊你爹過來燒火。”
“怎麼回事?”鐘建國低聲音,指著墻那邊。
宋大姐指著廚房。
三人進去后,宋大姐小聲說:“那人是俺們村出了名的懶貨,天天等著孩子做給吃。狗蛋是個男娃,又不是姑娘,天天圍著灶臺轉像什麼樣麼。
“俺娘說過一次,嫌俺娘多管閑事。還有啊,十來歲的孩子正長,狗蛋多吃一點,都嫌狗蛋吃得多。”
“怪不得的臉都吃圓了。”鐘建國明白,“他們家的好東西都吃進那個人肚子里了。”
宋大姐:“對的。”
“你剛才是不是想說招兵的事不歸你管?”宋招娣問鐘建國,“這樣講會覺得咱們小氣,跟講道理也不會聽,還會蠱別人來找你。讓大家伙都知道你小氣。”
鐘建國仔細一想,不得不承認宋招娣雖然實誠的像缺心眼,腦子倒不笨:“教了。”
“俺家招娣聰明著呢。”宋父見鍋底下沒柴火了,站起來拍拍上的塵土,“都去洗手,待會兒吃飯。鐘同志,一塊吃?”
昨兒回到鎮上,鐘建國快暈了,今天不敢再客氣:“謝謝叔。叔,您我建國或者小鐘,別再喊鐘同志,聽著怪別扭。”
宋母把鍋里的青菜盛出來:“那你也別喊宋同志,跟俺一樣喊招娣。招娣,去你大姐夫回來吃飯。”
“我去喊。”鐘建國自告勇。
宋母:“你不知道路。招娣,快去。”
宋招娣走出廚房撇撇,喊大姐夫吃飯一向是大外甥的活,今天讓去?肯定是有話要跟鐘建國說。
鐘建國也發現了,別看今天是他第二次來宋家。蓋因宋母的演技并不高明,“嬸子,您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宋母點頭:“俺跟招娣爹商量一下,布票給你,再給你一百塊錢,你今兒帶招娣去縣里多買幾件裳。”
鐘建國的繼母不省事,丈母娘也是個攪家,昨兒見宋母說話厲害,便以為除了他親媽,別人的娘都蠻不講理。
宋母話音落下,從兜里掏出一疊十塊錢和一疊布票,鐘建國意識到宋母不是跟他客套,頓時愣住。
宋大姐拍他一下:“俺娘跟你說話呢。”
“嬸子,這個錢是給你們置辦酒席用的,我不能要。”鐘建國道,“這邊沒有直達翁洲島的船,我回去的時候不從申城轉,就得從杭城轉船。申城和杭城比咱們這邊繁榮,我打算到那邊再給招娣買裳。”
宋母心里頭高興,面喜:“你還有錢?”
“還有。”鐘建國道,“這些錢你留著。”頓了頓,“能不能把布票給我?過些日子天冷了,我的三個孩子去年的服小了,給招娣買裳的時候順便買點布。那什麼,招娣會做裳?”
宋母:“這點你放心,俺們農村姑娘沒有不會做飯、做裳、納鞋底的。”
“娘,聽說鐘同志來了。”
劉洋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鐘建國走出去:“喊我建國就行了。咦,這麼長的魚,這是——”
“帶魚。”劉洋放下盛滿青草的筐子,“昨兒去海上打魚的人回來了,隊長說一家分兩條魚。娘,俺想著咱家過幾天得辦事,分魚的時候跟大家伙說,咱家要用魚,拿稻谷跟他們換。”
宋母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先放盆里,吃好飯再把魚腌上。”
“嬸子,要不要買豬?”鐘建國問。
宋母指著豬圈:“后天把那頭豬殺掉,再去找別人換點青菜就差不多了。”
鐘建國沒當過一天農民,也知道豬對農家意味著什麼,看著毫無所覺,呼呼大睡的大豬,誤認為宋母不省事的鐘建國心中極為復雜,但他什麼也沒說,轉回廚房幫宋招娣端菜。
今兒是周五,宋招娣有課,飯后先去學校請假,然后才坐鐘建國的車子出去。然而,到村口被攔下來。
宋招娣從車上跳下來:“村長,啥事?”
“他是你對象?”村長指著扶著自行車的鐘建國。
宋招娣:“對的。他也不是外人,俺姨的繼子。”
“俺還聽說他是個軍人。”村長問。
鐘建國詫異,轉向宋招娣,他怎麼知道?
“是俺隔壁的嬸子跟你說的吧?”宋招娣擱心里翻個白眼,長舌婦,“村長大伯,你想問俺啥時候結婚?”
村長擺手:“俺才不關心你啥時候結婚,俺是想問你結了婚還在不在咱們村代課。”
“俺得隨軍。”宋招娣說出來,頓時明白他的意思,“村長是擔心俺走后,學校里沒有老師?鎮里分給咱們村的大學生和高中生都在知青點,您找他們啊。”
村長擺手:“他們是下鄉鍛煉,不是福。”
“村長大伯以為當老師是福?教孩子比干活累多了。俺寧愿幫俺娘干活,也不愿意教咱們村的皮孩子們。”宋招娣道,“再說了,他們從大城市來的,見識比俺廣,比俺適合當老師。您別攔著俺了,快去找他們。”
村長挑眉:“聽你的意思,你們要結婚了?”
“是的。俺也不想這麼快結婚。”宋招娣指著鐘建國,“他在東海艦隊,村長大伯知道東海艦隊?就是前年跟老蔣對打的那個東海艦隊。老蔣那邊不安分,他過幾天就得回去。俺得讓他安心。”
宋家出個大學生,村里有人羨慕有人嫉妒。然而,無論羨慕,還是嫉妒宋招娣的村民,跟外村人提起皆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大學生宋招娣回村教書,周圍幾個村的村民就把孩子送來這邊上學。因為這件事,周圍幾個村的村長見到小宋村的村長格外客氣,
村長最怕宋招娣嫁出去,乍一聽宋招娣有對象,趿拉著鞋就往學校去。見宋招娣還沒去上課,又往宋家跑。
半路堵到宋招娣,村長瞇著眼打量鐘建國一番,一陣疼,仿佛眼睜睜看著自家水靈靈的白菜被豬拱了。
宋招娣開口之前,村長還希能勸勸宋招娣,軍人,東海艦隊等字樣一出,為黨員的村長說不出阻攔的話:“真的?”
“村長大伯,他還是個團長。”宋招娣道,“手下有兩千多號兵,這麼大的慌,俺可不敢扯。”
村長眨了眨眼:“團長?老天爺啊,這可了不得。你好,你好,鐘團長。”連忙出雙手。
“你好,宋村長。”半個小時前,鐘建國看到宋招娣把不省事的鄰居搞定,如今又親眼見到村長態度大變,以前認為戰國時的外家憑一張說服各國諸侯很夸張的鐘建國此時此刻相信,有的人的就是這麼厲害,“宋村長,我和招娣同志的事,您同意嗎?”
村長連連點頭:“同意,必須得同意,回頭俺就學校給招娣開介紹信和證明。對了,你們啥時候結婚?”
“九號。”宋招娣道,“九號在俺家辦事,在俺家辦好再去他家。日子太趕,他家離這邊又太遠,俺表姨那天就不過來了。村長,趕明兒得請你去給俺倆主婚。”
村長笑瞇了眼:“好好好。你們這是去鎮上?”
“不是。”鐘建國道,“我前天晚上才下車,什麼都沒買,今兒帶招娣去縣里買幾件裳。”
村長掐指一算,忍不住咂舌:“你們的婚結的夠急。”
“沒辦法,部隊就給七天假。”鐘建國苦笑道。
村長也就隨口一說,他也知道在役軍能空出七天已經很不容易:“快去吧。”
“那俺們走了。”宋招娣笑道,“村長大伯明天去俺家吃殺豬菜,俺家明天殺豬。”
村長擺擺手:“曉得了。”
九點多,宋招娣和鐘建國到縣里,車子停下來,宋招娣就忍不住屁:“太痛了。”
鐘建國支好自行車,回頭便看到在原地跳腳,忍不住笑道:“回去的時候墊兩件裳。也是我忘記這邊的路不好。”
“翁洲島的路好?”宋招娣沒話找話。
鐘建國:“那邊是石子路,比這邊稍微平坦。咱們進去。”指著前面的百貨大樓。
“車不用鎖?”宋招娣下意識問。
鐘建國:“沒事,沒人敢自行車。你娘我多給你買幾件裳,咱先買四套行不行?”
宋招娣跟著他走進去,看清柜臺后面掛的服,心想,我一件都不想要:“買一套那天穿就行了。俺自己會做,你多買點布,俺自己做。”
鐘建國怕客氣,盯著宋招娣問:“只買一件,你確定?”
“對!”宋招娣往四周看了看,估著哪件裳好改尺寸,瞅了一會兒,看到一套翠綠帶一點繡花的長長褂,“就那一套吧。”
申城是僅次于華國首都帝都的大城市,鐘建國在申城多年,見多了時髦裳,對于宋招娣的品味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不傷的自尊:“我覺得旁邊那件大紅的好。”
“俺想要那一件。”宋招娣轉向他,“你給不給俺買?”
柜臺營業員見兩人中間隔著有六七十厘米,又在討論新服,立刻猜到他倆即將結婚,忍不住提醒:“同志,這件便宜,旁邊那件紅的好。”
紅是很好,國旗的。前世今生第一次嫁人,宋招娣也想穿紅。然而,劉靈前世學服裝設計時,曾查過華國建國后的服裝的變遷,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末,華國的服裝只有三種,灰藍綠,軍裝尤為盛行。
這個時期雖然全國都在開展轟轟烈烈的革命,因去年才開始,還沒上升到服裝上面。可宋招娣要嫁的人是軍人,鐘建國還是的靠山,宋招娣可不敢給別人留下話柄,便理直氣壯道:“俺就喜歡便宜的。”
營業員無言以對。
鐘建國見狀,無語又想笑:“行,就要那一件。回去你娘問起來,你跟嬸子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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