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慌張,好好準備後天的殿試。”
岑司業還在為魏驚鴻的事生氣,半晌才長籲一聲,放緩語氣對薑道:“近二十年的殿試‘時務策論’抄錄本已收藏在典籍樓,你隨師兄弟們一同去研讀,今年的殿試難度與往年相同,多讀多思大有裨益。”
薑心中有了底氣,垂首道‘是’。
荀司業又補充道:“已從太常寺打聽到了殿試那日的天象,應是晴空萬裏、春日融融,因貢生皆是天考試,拿到試題後你需趁著太還未炙熱之時盡快筆,待到正午時分,猛烈,則不利於思考。”
薑一一應允。
到了典籍樓,翻開往年殿試時務策論時,薑竟看到了十八年前殿試狀元薑韞川的策論文。
薑韞川便是薑的父親,如今的寧縣縣令。
翰墨飄香,紙張中的話語不卑不條理清晰,看到阿爹當年意氣風發的文字,薑心澎湃,熱沸騰,心中的信念更堅定了幾分。
三月初一,殿試日,貢生場。
鴻臚寺早已提前備好策題案,祿寺在殿前布置了百張案幾,再由禮部員領著貢生場靜候。巳時,翰林院大學士及讀卷便簇擁著年邁衰的皇上和太子場,禮部鳴放鞭炮,貢生跪拜天子,各自歸位落座。
薑的桌案在第三排倒數第二,是個不太起眼的位置。剛落座,便有執事捧著卷軸宣布今年的策論題,考的是對曆朝律法的變更的理解。
因薑從小聽故事,故而經史子集中,蘊含朝代更迭的‘史’則是的強項,又因阮玉一案冤無門,亦是研究了各朝律法,故而此次殿試的題目於而言無異於簡單到信手拈來。
簡單,卻也危險。
曆朝曆代,大多君王都喜歡飾太平,若寫歌功頌德之作最為保險,但卻缺乏新意;若筆鋒辛辣銳利,雖標新立異卻也很容易激怒天子……
如何寫下去,是個問題。
日頭漸漸高升,擋在頭頂的樹蔭褪去,暖洋洋的太灑了滿。薑定了定神,抬頭朝殿門去,皇帝依舊是病懨懨的模樣,歪在龍椅裏閉目打盹,不太神。按照皇帝的子和狀況,殿試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貢生的答卷多半由大學士代為審查排名……
思及此,薑深吸一口氣閉目,再睜眼時,已定下中經緯,抬筆潤墨,在三月傾瀉的中落下第一筆。
不覺時飛逝,日落西山,封筆卷。
考挨個收好試卷送往彌封糊名,檢查好每份試卷並無特殊標記後,再送至文華殿讀卷批閱排名……
而這一切繁瑣的工序,皆與薑無關了。
從初國子監至今,已有三載春秋。離阮玉出事至殿試結束,又是九個月一晃而過。
修習三載,九月苦讀,終於走完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繃的心弦一朝鬆懈,並無太大欣喜,反而隻餘無限的平靜,滿輕鬆。
走出宮門的那一刻,夕的餘暉剛巧湮滅在山巒之後,天邊晚霞如同展翅飛的火凰盤旋在西山之上。倦鳥低飛,鱗次櫛比的應天府籠罩在一層昏暗的暮餘中,靜謐而巍峨。
正門外,苻離早已等候在此。暮將他的影子拉得拉長拉長,投在地上,像是一把鋒利的劍。
不知從何時開始,薑見得最多的,就是他默默等待的影。
見他的一瞬,薑先是頓了頓,隨即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過去,一杏白鑲黑邊的貢生袍隨風翻飛,飄颻若仙。
苻離一直以為文人士子的服飾繁瑣累贅,可穿在薑上,卻別有一番俊俏飄逸之,不染塵埃,人看了賞心悅目。
正想著,薑在他麵前站定,背後映著莊嚴肅穆的巍峨皇城,氣息微,笑著說:“我想吃滴鮑螺,想去月樓看燈海,想喝酒喝到天明!”
路邊的杏花打著旋落下,鳥雀掠過,驚落一樹暗香。
苻離著眼裏希冀又輕鬆的眸,不覺和了麵容,輕輕勾起角道:“好,我陪你。”
今晚的夜很好,月樓上,星空低垂,浩瀚銀河好像手可及。薑憑欄而,任由夜風夾雜花香酒香拂了滿麵,勾著小酒壇飲了一口,忽然側首問道:“苻離,我們認識多久啦?”
苻離側倚著欄桿凝遠方蜿蜒的燈海,側完,不假思索道:“三年零一月。”
“三年。”薑笑了聲,托腮道,“三年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你這麽個倨傲冰冷的家夥在一起。”
苻離角輕揚,緩緩道:“三年前,我也未曾想過會向婚約妥協,和你這麽個‘紅禍水’在一起。”
薑笑得雙肩發,佯歎道:“造化弄人吶。”
“是佳偶天。”苻離低聲糾正的措辭。
到他灼灼的視線,薑勾著酒壇了他一眼,又了他一眼,忍不住問道:“小苻大人,你總著我作甚?”
苻離盯了半晌,忽的朝後退了一步,站在月樓拐角的影裏,朝微抬下頜,示意道:“過來。”
不知道他賣的什麽藥,薑狐疑地走過去:“你要幹什麽?”
話還未說完,苻離一把攥住的手將抵在簷下的影中,傾吻住了的。
夜空墨藍,星河流轉,應天府十裏燈海如炬。街上熱鬧未消,而寂靜無人的高樓之上,誰也沒發現影中有一對璧人靜靜相擁,換了一個帶著杏花酒香的吻。
一吻綿長,分離時苻離的眸子深邃如海。他說,“薑,我帶你去個地方。”
半個時辰後,東街的鋪子裏,薑穿著一件鬆花繡銀團花的琵琶袖襖子、配石榴紅百褶羅走了出來。
束起的長發披散,隻在頭頂挽了個簡單的小圓髻,素麵朝天,卻白紅。許久未曾穿姑娘家的子,薑有些不適應地原地轉了轉,擺輕輕旋開如紅蓮初綻,映得的笑明豔萬分。
薑問:“好好的,為何給我買裳?”
“你穿男子服飾與我同遊,諸多不便。”苻離忍不住向前一步牽了的手,低聲道出了自己的夙願,“不管以後如何,至今夜,我想牽著我的‘禍水’招搖過市。”
說罷,他難得展笑意,如冰雪初融,宣告主權般扣五指,肆無忌憚地拉著薑走人來往的夜市之中。
天上明月,人間燈火,勾欄瓦肆琵琶不停、鼓聲不斷,一武袍的錦公子拉著紅的手,恣意穿梭在這片千年如一日的繁華熱鬧中。
今夜沒有錦衛,沒有學生,沒有廝殺,沒有功名,沒有危機,沒有冤屈……有的,隻是一對執子之手、笑意如春的年輕人。
第68章
三月初三,文華殿,讀卷跪拜,恭迎皇帝和太子親臨。
春意正濃,老皇帝的鬢發卻如同打了霜的秋草,幹枯稀,皺的眼皮耷拉著,隻留出一條狹窄的眼,虛虛實實地著庭前跪拜的翰林學士讀卷和禮部員,啞聲道:“起。”
說罷,他在太監和太子的攙扶下巍巍落了座,靠在雕龍的椅子上,幹瘦的五指著兩顆文玩核桃滾,對親自奉茶的太子視而不見,隻有氣無力地宣道:“開始罷。”
見父皇並不多看自己一眼,朱文禮隻好將熱茶輕輕放在龍椅前的食案上,隨即退至一旁,垂首而立。▽思▽兔▽網▽
巳正,春正好,讀卷開始讀卷。
此次挑選出來的幾份卷子,皆是一眾大學士所評選的佼佼者,幾乎是前三名預定,至於究竟誰第一、誰第二,還需讀卷之後由皇上親自裁定。以往這些事都是給皇後協同太子打理,但今年不知如何,皇上竟對殿試頗為上心,竟親自來文華殿聽卷。
如此一來,讀卷更是謹慎,肅然地拿起第一份卷子,口齒清晰、聲音洪亮地誦讀起來。
這份試卷是眾人公認最好的一份,見解犀利獨到,語言嚴謹流暢,洋洋灑灑千餘字文,如行雲流水令人咋舌,連太子聽了都不住點頭讚譽……故而讀卷讀得十分認真,盼聖上垂青惜才。
誰知讀到一半,方才還閉目假寐的皇帝悠悠睜開了眼,開口道:“呈上來給朕瞧瞧。”
讀卷以為皇上是被此貢生的才學打,忙起,將糊了名的卷子雙手奉上,再經由老太監的手轉呈給皇上。老太監將拂塵在腰帶中,雙手捧著卷子跪拜,以為案,展開字跡飄逸的卷子以供皇上觀看。
朱文禮站在皇上後,垂眼就看到了這份氣勢磅礴的時務策文章,心中一。
這樣幹淨漂亮的行楷他隻見過兩次,但每一次都印象極為深刻……除了,誰還能寫出這般飄逸的字、做出這樣針砭時弊的文章?
但這個時候鋒芒畢,或許並非好事。
朱文禮不聲地觀天子神,在心中暗自為薑了把汗。
皇帝不喜怒,虛著眼掃視卷麵字跡,繼而用帶著渾濁蒼老的嗓音道:“此卷不可,下了。”
這份卷子無論文筆還是見識皆屬一流,可不知為何,一向不問紅塵俗世的皇上此番竟是一錘定音、說撤就撤!
“這……”讀卷和大學士們皆有些為難,下意識看了太子一眼。
朱文禮忙向前一步出列,行禮道:“父皇,棟梁之才乃國之命脈,您還是看看別的卷子再決定裁撤與否罷!”
翰林學士跟出列,斟酌著問道:“陛下,臣愚鈍,不知這份答卷有何不妥之?還請陛下明示。放榜之日,微臣也好給士子們一個代。”
眾皆附議。
皇上隻是沙沙轉手中的文玩核桃,歪著的腦袋不可抑製地輕輕抖,似有偏癱之兆。
日頭高升,小心翼翼地從殿外斜斜照,卻依舊驅散不了殿千年如一日的寒。不知等了多久,隻知道殿外石階上的鳥雀來了又走,影悄然變化,眾人額上都滲出了細的冷汗,才聽見歪在龍椅中的皇帝重重一咳,腔中發出‘嗬嗬’的雜音,極慢極慢道:“答卷之人份不妥。”
聞言,眾皆是不解,殿一時響起竊竊的議論聲。
隻有朱文禮猜到:父皇定是認出了薑的字跡,刻意打。畢竟於他看來,薑再有本事,大明的狀元也不能是一個人……
翰林學士再拜天子,問道:“陛下,所有貢生的考卷皆已糊名,我等並不知這份策論的主人姓甚名誰,不知陛下為何就篤定此人份不妥?如若真的不妥,也應予阮尚書核查其祖上三代有無作犯科者再做定奪,臣懇請陛下三思,切勿以一己之念而錯失棟梁之才。”
皇帝自然不能說出真實緣由。
上次鹿鳴宴一事,他雖默許薑仕,但隻許薑以男子的份參與考試,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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