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箏沒搭話。
心里覺得煩。
不管是安如雪還是梁霄,都不想管。
不想理會,不想費心,甚至不想看見。
說不出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心里空空的,甚至不明白自己每天在為什麼忙。
無論是娘家的母親還是梁家老太太,每一個做人、做妻子、做主母的,好像都是這樣忙忙碌碌兢兢業業過了半輩子。然后呢?們快樂嗎?覺得滿足嗎?
們午夜夢回,看著邊那半張冷凄凄的床,或是對著睡不知人事的丈夫,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這般過著,是幸福的嗎?
明箏抬起頭,見原本晴好的天不知何時飄來幾朵烏云。
不若來場暴雨,明箏想,至痛痛快快,酣暢淋漓。
轉眼就是鄭國公府老太君的生辰宴。
梁芷薇心打扮,挽著明箏出現在鄭國公府的垂花門前。
今日來賀壽的人家幾乎都帶了年輕的孩子同行。
——陸家一門多戰死,十幾年來不置辦宴會酒席,陸老太君至今還穿素服,深居簡出不大見人。要接近陸家夫人們,唯有借著此等場合。陸二夫人和四夫人均到場,被迎到老太君的主座旁,姑娘們番被大人們帶上前,給陸家夫人行禮。
梁芷薇一見這架勢就有些張。挽著明箏的手小聲道:“二嫂,我怕陸夫人見了這麼多姑娘,多半記不住誰是誰,吧?”
明箏嘆了聲,拍拍肩膀道:“把背直,什麼都別怕,咱們是來賀壽的。待會兒見了老太君,說幾句吉祥話,問你什麼,大大方方的答,見過禮就退下來,別杵在前頭點眼,旁的事,有大人們商議,記住了,你是承寧伯府嫡姑娘,無論何時都不可失禮。”
梁芷薇點點頭,紅著臉隨明箏走上前去。
明箏應付慣這些場合,跟各家夫人都絡,前些日子四傳有孕,后來梁霄納妾,知道是場誤會,又不人同。如今見落落大方,神自若,仿佛本沒那些流言困擾。
被請到座上跟大伙兒說話,梁芷薇隨那些年輕姑娘們去側旁小廳聊天,待底下人來喊大伙兒去聽戲時,瑗華滿臉驚慌地走過來。
與此同時,鄭國公府大李氏帶著人,急匆匆離開了花園。
假山后頭空地,確定左右無人,明箏才問明來龍去脈。
瑗華慌道:“怕是闖了大禍了,四小姐不知怎麼,就犯糊涂跟那楊小姐幾人一塊兒去了南燕橋上,對面就是湖心亭,就隔了幾十丈遠近,鄭國公府大爺、嘉遠侯、咱們世子爺還有幾個旁的侯爺伯爺,都在里頭……姑娘們起爭執,靜都不小,哪能瞧不見聽不見?”
明箏只覺額角疼的直暈,一再叮囑梁芷薇,要時時刻刻注意份不可失禮,好好地跟著去什麼南燕橋,好好的摻合人家的爭執做什麼?
未婚姑娘名聲壞了,別說嘉遠侯這樣的門第,就是低嫁些,怕也是難。不僅帶累自己,更要帶累全家給人指指點點,大家族,怎麼能這樣沒有腦子?
“這會子,怕是鄭家大已經派人去把姑娘們帶回來了,只是……”瑗華見明箏臉鐵青,怕再說下去更惹生氣,“,現在怎麼辦?”
明箏閉了閉眼,扶著假山石頭,平復了一會兒方道:“去把梁芷薇帶過來,連邊伺候的人,這就走,離開國公府,回家去!”
瑗華不敢耽擱,忙轉去辦。明箏了袖子,含笑回到席上。片刻,瑗華折返回來,明箏起,告罪退席,來到不遠一間廂房。
鄭家大很是過意不去,“下人們沒引對路,姑娘們去了水邊,楊姑娘失足落水,幾個姑娘都嚇壞了,一塊兒喊人把人撈上來……”
明箏含笑謝過后,走到里間看見了哭腫了眼的梁芷薇。
打量著,水綠角了一塊兒,袖口也沾了泥污,正躲在屋里更。
見到明箏,梁芷薇又哭了起來,“二嫂,不是我的錯,是楊夢月非拉著我,要我陪一塊兒去抓關紫煙,我并不知道那亭子里就是嘉遠侯……”
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悔恨得不能自己。
明箏嘆了口氣,走上前親自將剛披上的裳理好,束。“好了,別哭,咱們先回去,回去慢慢說。”
聽聲音溫,并沒怪罪,梁芷薇稍覺窩心,“二嫂,嘉遠侯會不會……”
明箏朝搖搖頭,示意不要再提。
回程馬車上,梁芷薇哭得累了,漸漸睡了過去。明箏出被握得汗的手,抬手開簾幕,低聲吩咐瑗華,“回去后,你隨我去壽寧堂,把今日事細細說一遍。今天跟著四姑娘的人,暫先押在前院。”
瑗華嚇了一跳,“,真這麼嚴重?那四姑娘和侯爺的親事……”
明箏疲倦地閉了閉眼睛,“婚事不必想了,加找個人家,早早嫁了,興許還能挽回些許。只可憐今天跟著四姑娘的那些人……”
瑗華嚇得不敢再說。姑娘們一場小打鬧,竟把這麼好一樁婚事鬧沒了?聽意思,多半老太太還會置那些下人……
車行至轉角,在大路上停了下來。
車夫回稟告,“,是虢國公府兩位夫人的車,約莫是遇見人,停了下來,咱們只怕要稍待了。”
明箏點點頭,就聽一把溫和的男聲窗傳過來。
“嬸娘先行回府,我還有事,需宮一趟。”
這個聲音應該很陌生才是。可偏偏從短短幾句話里,就辨出了這聲音的主人。
陸筠后跟著牽馬的郭遜,緩步自承寧伯府的車前經過。
他步子邁得緩慢,靠近車廂的一瞬,他甚至聽得見自己鼓噪的心跳聲。
一切喧囂遠去,一切不相干的旁人都自形。
在這一瞬,他和只隔著幾寸之遙。
是這十年來,相距最近的一回。
若可以,時停滯在此刻,永遠不再向前。
若可以,山巒傾覆海水倒灌,天地崩塌前的一瞬,他鼓起勇氣臂而去,用生命最后一息時間,也將擁抱懷。
可終究,只是徒勞無功的妄想。
他沐浴在四月的影里,周徘徊著數不清的行人。
心底投下一塊暗影,藏著沒人知覺的。
昨夜暖風殘月下,他目視床邊的那雙繡鞋。
他想著在衛指揮使司衙門聽來的那些話。
如果換是他……如果換是他……
興許,他會做得比梁霄更無恥,事后也更得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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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外,陸筠剛走,就迎面遇上朝外走來的孝帝,他忙躬行禮,“微臣……”
孝帝擺擺手道:“免了,你快進去看看吧,正念著你呢。”
屋中,惠文太后被人攙起來,半坐在床上。陸筠隔簾喊了聲太后娘娘,惠文太后抬手忙抹去眼角的水痕,啞聲道:“可憐見的,筠哥兒,我夢見你娘了。”
陸筠抬眼,擔憂地著帳后那個影子。
惠文太后聲道:“快二十七了,該個家。瞧上誰都好,外祖母替你討回來,再不濟邊兒擺個人,你這麼苦著自個兒,是為什麼?外祖母怎麼就不明白你呢?”
陸筠抿抿,他不想蒙騙誰,可事關于那個人,他不能說。
他沉默不語,惹得惠文太后更傷心,“筠哥兒,你是不是真像他們說的,不喜歡?你你……你要是偏好那些男……”
“太后娘娘!”陸筠耳尖都像被火燒紅了一般,顧不上禮儀打斷了太后。
惠文太后道:“不是就最好,上回進宮賞花,你瞧了一眼那個,依稀是梁家的四姑娘?回頭外祖母召進來,你兩人單獨說話兒,可好啊?”
陸筠半晌沒吭聲,外祖母說他瞧人,比說他好男風還他覺得難堪。
“你不說話,我當你應了?”
陸筠閉了閉眼,想到適才孝帝面有淚痕,想到太醫那些囑托,想到為何外祖母這樣急切要替他尋個媳婦兒。他知道,也許等不久了,不放心,千里迢迢召他回來,要親眼瞧他和和過日子……
他又何其忍心,一次次給希,又一次次親手打碎。
“娘娘,微臣……”他艱難的,一字一句地道,“……有心上人。”
這個藏了十年的,他沒試過對任何人提及。他聲音甚至微微發,心口著,抑著呼吸,怕心底那沉重的疼痛給人知覺。
但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掩藏不住。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的,像空曠大殿里穿堂而過的風。
——
“喜歡到……此生不渝,非不可。但緣分太淺,終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