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闔宮皆知,皇帝此一回又翻了河殿趙人的玉牌。
摘芳殿宮婕妤聽宮人來報,笑嘆道:“趙婉果然好手段,盛寵如斯,比之前段時日的顧婕妤,更盛……果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顧氏大抵也沒想到,在烏山別宮捧了趙人,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作自啊……”
春芽點頭,“奴婢也可真沒瞧出來,阿婉還有這等功夫。
原先在婕妤殿里時,奴婢只當猶善紅,沒想到還擅長球戲,憑借捶丸戲還真了陛下的眼。
說起來,也不知家中究竟是何出?”
宮婕妤冷嘲道:“宮婢出,家中還能是簪纓舊族不!”
秀怡殿王婕妤聞言,大為驚詫,“那個……趙人聽說還曾是宮月琴的侍婢,如今住在顧婕妤殿里,短短半月間被翻了兩次玉牌。”
不屑地笑了兩聲,“一個宮氏,一個顧氏,想必此刻都捶頓足了罷。
中秋夜宴,宮月琴心機用盡搏寵,又一路伴駕烏山,再說河殿那個,從人到婕妤,不過短短數月……可孰料,半路殺出來個趙人……”
黃鸝小聲道:“婕妤說得極是,奴婢聽說,顧婕妤險些讓賊人一刀砍死,如此想來,封個婕妤,也并不蹊蹺。
且說宮婕妤,皇上不都好久沒翻牌子呢嘛,落英宮的宮婢窺見了彤史送來的冊子,說即便是在烏山別宮的時候,皇上都沒召幸宮婕妤呢。”
王婕妤心不由得好了些,譏諷道:“趙人,只是個人而已,又不是什麼好出,我尚還不放進眼里……”
而河殿偏殿中,再一次迎來了尚儀局的。
繡荷歡喜道:“皇上果然憐惜人,上一次雖未來,今夜定是彌補人!”
銅鏡前,趙婉黑發披散在肩頭,宮婢正用齒梳給豎髻。
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封賞,這恩寵,來得比的預期更快,更盛。
捶丸戲上,確有一爭之心。
可皇帝的賞賜來得太過輕易了。
六宮皆言于烏山承寵,而今盛寵不衰。
可只有自己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今夜……會不會真的有寵……
戌時三刻,天邊涌上半冰輝。
河殿偏殿門外宮人高唱道:“皇上駕到。”
趙婉跪在殿門口,拜道:“參見皇上。”
皇帝緩步進河殿偏殿,他后的高貴公公抱著數卷奏疏相隨。
“平。”
趙婉抬起頭來,迎向他居高臨下的目,一雙暗褐琉璃眼中滿是審視。
起低語道:“臣妾伺候陛下拔簪卸冠。”
“不必,朕尚還有奏疏批閱。”
蕭衍說著,抬腳往書房而去。
獨留趙婉呆立原地。
高貴公公了一眼,出言提醒道:“人,何不奉茶來?”
趙婉適才回神,立刻差人去煮茶。
偏殿中唯聞卷軸開合的沙沙聲響。
高貴公公用龍紋紙刀略微撥亮了書房中的燭火,繼而退到一旁默立。
此偏殿距離河殿正殿極近,若是由書房里這扇半面圓軒窗出去,尚能看見河殿正殿后花木扶疏的庭院。
藤蘿縵繞的葡萄架上已是看不見果實,只余稀稀落落的泛黃葉片聳拉掛著。
高貴公公側目見了顧婕妤慣常喂魚的石砌小池塘。
可惜,此刻清輝灑下,庭院寂寥。
顧婕妤,傷了,估計是不喂魚了。
趙婉托著茶盤,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蹲福道:“請陛下用茶。”
蕭衍抬頭,“放下吧。”
趙婉將茶盞擱到他手邊,“臣妾就在書房外,若是皇上有吩咐,喚臣妾一聲即可。”
蕭衍看低眉順目,腦中卻在想,原來這才是宮妃應有的模樣,被顧儀忤逆慣了,他都有點忘了本該如此。
他頷首,緩聲道:“嗯,你先退下罷。”
趙婉見他眉目舒展,心中一松,淡笑道:“臣妾告退。”
長夜漫漫。
鐺鐺兩聲,宮中二更鼓敲過,亥初三刻,人定之時。
高貴公公了一眼皇帝,開口勸道:“陛下,該歇了。”
蕭衍擱下朱筆,“伺候梳洗。”
高貴公公暗暗舒了一口氣。
河殿偏殿的隔間響起了水聲。
宮婢扶著趙婉,坐上木榻,解下了頭上的釵環花簪。
等待的漫長。
燭火輕晃,趙婉一不地坐在榻上,只聽自己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
腳步聲終于傳來,抬眼見蕭衍著素深,上隨意披著一件玄龍袍,緩步邁寢殿。
阿衍。
蕭衍抬手,揮退了殿中伺候的宮婢。
趙婉眼中芒閃,勉力微笑道:“臣妾服侍陛下就寢。”
蕭衍看行到近前,手去解他披著的黑袍。
“你為何猶善捶丸?”
趙婉手中作一頓,聲道:“臣妾時,常與家中親眷球戲……”
蕭衍避過的手,徑自坐到榻上,徐徐問:“你姓趙,是哪個趙家?”
趙婉心中一驚,背心霎時起了一層薄汗,拿出玉佩的念頭一閃而過,終被下,“臣妾家中并非簪纓之家,不過是小商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趙家,臣妾故此……才進宮為婢。”
蕭衍輕笑一聲,“朕不過隨意問問,人不必如此拘謹……朕今夜累了,早些安寢罷。”
說罷,他下黑外袍,隨意丟到榻下。
趙婉見他不,便旋先吹熄了燭火,才緩步上榻,躺到了里。
寢殿暗沉沉,的心跳卻仍舊不減。
可蕭衍只是合而眠,躺在外側。
趙婉僵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睡不著,腦中思緒萬千。
為何皇帝要問是哪個趙家,是不是他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出……
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與皇帝的初遇,再遇,確信自己并未留下任何破綻。
鐺鐺鐺數聲,三更鼓敲過,趙婉仍舊睡不著。
卻忽然察覺旁一陣風過,皇帝似乎起離了榻。
趙婉渾一僵,猶不敢睜眼。
等了好一會兒,待到足音漸去,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夜涼如水,漆黑的寢殿中,除了自己,再無旁人。
偏殿外值夜的高貴公公見到皇帝披著黑袍走出殿外,詫異非常!
這個趙人就這麼不會伺候!
這都兩回了!
可皇帝眼鋒如刀,從他臉上掃過,高貴自覺噤聲。
眼見皇帝朝河殿正殿的方向走去,高貴公公想哭又想笑,他就知道!
河殿正殿外掛著兩盞琉璃宮燈,橘的芒灑下。
蕭衍放輕了腳步,推門殿。
殿中侍婢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顧儀不懂約束宮人,這殿里的奴婢向來如此。
荒唐。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穿過廊道,緩步進寢殿。
殿簠式爐熏著暖香,香床幃落下,紗帳層疊。
顧儀睡得正好,仰面雙手展,脯緩緩一起一伏。
蕭衍的目落到了的上。
的小在被外,借著窗外的朦朧燈影,他看清了上面覆蓋的一條半掌長的疤痕。
皮微微鼓起,表面已經結痂,暗沉的褐痂如幾縷蛛網糾纏。
只是痂旁還滿布許多狹小紅點,像是抓痕。
蕭衍不覺蹙眉,卻見顧儀形微。
傷疤得很,即便是睡得迷迷糊糊,顧儀也下意識地手去撓。
只是這一次沒有撓到,手邊卻忽然到了冰涼的……
什麼玩意!
頓時嚇得睜大了眼睛!
周遭一片黢黑,床榻邊上卻赫然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月下投照的影細地蓋住了一方床榻。
只覺渾涌上腦際,一時頭暈目眩,不大道:“有刺……”‘客’字還未口,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捂住了。
“是朕!不許出聲!”
是蕭衍的聲音!
顧儀瞪大眼睛,看清了忽而坐到榻上的人影,見他披頭散發,眉宇漆黑,卻真是蕭衍!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住過快的心跳,手拉下他的手掌,用氣音道:“陛下……怎麼來了?”
媽呀,你想嚇死我,直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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