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蟄時也曾頑劣,后經軍中歷練才規矩了許多。他邊雖有親妹妹, 因他事忙, 兄妹相的時間有限,加上韓瑤自習武, 子爽利皮實,偶爾起爭執, 韓瑤或是跟他手, 或是怒目置氣,或是淌著眼淚在楊氏跟前惡狠狠地告狀,從未像令容此刻這樣著哭過。
氣的人兒微微蜷,半張臉藏在錦被里,如畫眉目帶著淚痕, 格外可憐。
韓蟄想起楊氏訓斥他的話, 對著令容的眉眼, 有些出神。在榻邊坐了半天, 見令容眼睫微, 他迅速收回目,取了旁邊的書端起來看。
片刻后, 就聽了聲“夫君”, 帶著點鼻音。
“好些了”韓蟄擱下書, 看星眸半睜, 臉上猶帶倦意。
令容聲音, “嗯。”
韓蟄便站起來, “快晌午了, 飯菜都在食盒里,這會兒就吃嗎”
“好。”令容點頭,自起下榻,知道食盒是他備的,便道:“多謝夫君。”
睡了一覺,月事初至的虛弱難褪去,剩下的風寒癥狀就不算大事了。趿著鞋去室眼睛,又漱了口,出來時,枇杷和紅菱正在側間擺飯,走過去瞧了瞧,一道澤鮮亮的素燒鵝,一盤餡卷,一份素炒青菜,一份荷葉蓮子湯,另有餞瓜條、雙馬蹄糕和洗凈的荔枝都是吃的
食在前,心里總算快活起來,令容先嘗那素燒鵝,豆皮里卷著紅棗糯米冬菇等,澆著味湯,一口咬下去,香甜,舌頭都要化了似的。
果然味
又挑青菜和餡來嘗,餡香而不膩,青菜清淡爽口,各有妙。
原先的疲憊虛弱煙消云散,早上難沒喝幾口粥,這會兒腹中,將半碟子素燒鵝吃完,筷箸再去拿餡時,被韓蟄輕輕攔住了。
“風寒未愈,郎中代了要食油膩,吃得太飽不易克化,七分飽就足夠。”
說著,舀了一碗湯給,澤綠,蓮子沉浮。
令容不舍。
從去年嫁相府,也就嘗過兩回韓蟄的手藝,每回都奉為至味,印象深刻。三月里韓蟄去河后,還惦記過他做的菜,而今難得他肯下廚,這一桌菜都合胃口,相味都妙到毫巔,人食指大。
被食喂得心花怒放,昨晚的害怕、驚慌和不滿暫時遠去,連韓蟄的臭脾氣也顧不上計較了,只眼瞧著餡,又看向韓蟄,“只吃半塊,好麼”將盤中那塊餡往跟前撥了撥。
韓蟄角了,“那就半塊。”
筷箸微沉,那上頭磨了鋒刃似的,還真劃了兩半。
令容夾起半塊,慢慢吃掉,意猶未盡地瞧瞧剩下半塊,見韓蟄只沉目用飯,清冷如常,沒敢再說,只將那碗湯擺在跟前,拿了小銀勺慢慢的喝。
腹中已不覺得了,但那餡尚且溫熱,香氣仍往鼻子里鉆。
瞧了片刻沒忍住,起筷箸過去,卻見韓蟄忽然抬目瞧過來。
令容手勢一頓,笑了笑,“還沒吃飽,最后半塊。”見韓蟄沒說什麼,遂拿來吃掉,由衷夸贊,“夫君這手藝當真出神化,做什麼都好吃”滿足嘆息一聲,小銀勺慢慢攪著蓮子湯,小口慢慢品咂。
韓蟄眼底笑意一閃而過,旋即擱下碗筷。
“昨晚的事”他頓了下,垂眸肅容,淡聲道:“是我急躁了。”
令容微覺意外,沒想到韓蟄這種冷沉厲人竟會跟認錯,抬頭一瞧,見他只管低頭剝荔枝,廓冷峻,劍眉斜飛,修長的手指卻干凈靈活,輕易破開荔枝殼,翻出果擱在碟中,遂笑了笑,“夫君肯信我就好。”
片刻后,眼前遞過來幾粒剝好的荔枝,晶瑩水潤。
“夫人懷大度。”韓蟄說得一本正經,“晚上想吃什麼”
令容想了想,“想吃髓筍和烏梅小排骨。”
“好。”韓蟄起洗手,往里頭換了件外裳,說是有事,先出去了。
令容將荔枝吃完,走出屋門,只見薄云遮日,樹蔭濃綠,站在廊下,那風吹過來時帶些許暖熱,卻不像前兩日暑熱難耐。昨晚染風寒,不敢再去日頭底下招暑熱,便枇杷搬個躺椅出來,往上蓋個薄毯,在廊下躺著發呆。
因沒見姜姑的影,問了問,得知姜姑和金鈴去了楊氏那里還沒回來,便也作罷。
那張桃花箋顯然是有人栽贓,這府里能模仿的筆跡,再買通銀院的丫鬟抖在韓蟄跟前的能有幾人沒有楊氏那樣的家世和底氣,能在這府里保住命安穩度日已是難得,暫時還不敢跟相爺韓鏡、太夫人起沖突,便也半個字不再提,只抱了紅耳朵來玩。
錦司中,韓蟄進了衙署,先召來幾位負責打探消息的下屬問些事,便如常置公務。
待快黃昏時唐敦辦完事回來,韓蟄問了那案犯的進展,旁的事半字不提,只說明日還有事,讓唐敦來衙署。
隨后如常下值,孤往京城東南角的一民宅而去。
次日前晌,唐敦依命過來找他,就見韓蟄的臉冷沉,正端坐在案后翻看卷牘。
唐敦恭敬立在下首,見韓蟄沒出聲,猜得況有異。對這位上司的,他還算了解一些,沒敢貿然打攪,一不地站了將近半個時辰,覺得酸,稍挪了挪。
韓蟄便在此時抬起眼來,目如鋒銳冷刃,徑直落在他上。
“前天晚上兩件事,你可有旁的事瞞我”韓蟄單刀直,審視而威。
唐敦心中一跳,當即抱拳,“屬下不敢欺瞞大人。”
“是嗎。”
“那晚屬下深夜打攪,實屬無奈,那案犯屬下已緝拿歸案,押在獄中,并沒他逃。”唐敦垂首,沒敢看韓蟄,只道:“不知大人說的另一件是”
“田保那幅畫。”韓蟄起,緩緩走至他跟前,劍鞘微挑,迫他抬頭對視。
那雙眼睛深邃沉,像是能察人的心思,其中的迫比九五之尊更甚,唐敦竭力不閃不避,“那幅畫是屬下從田保私宅搜出,同行的弟兄皆是見證。不知大人為何問起此事”
韓蟄沉眉不答,見唐敦仍沒半點坦白的跡象,臉上浮起冷笑。
“帶進來”他揚聲吩咐。
片刻后廳門推開,一位五十余歲的老者被推進來,旋即廳門關上,沒了靜,只剩那老者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子微微發抖。
韓蟄劍鞘微,迫使唐敦看向那人,“認得他嗎”
幾乎是看到老者面容的那一瞬,唐敦的臉驟然變得慘白,想回頭跟韓蟄辯解,臉卻被劍鞘抵著彈不得,只能聽到韓蟄冷厲的聲音,“認得嗎”
唐敦雙拳握在袖中,骨節泛白。
這人他當然認識,很多天前,他曾帶著唐解憂去找過此人,畫了那副人花燈的圖,趁著潛田保私宅的機會,混在其中。而今韓蟄既然問及,又不聲地查訪出來,證人近在跟前,他已沒有任何掩飾搪塞的余地。
冰涼的劍鞘抵在臉上,他無需回頭,都能想象到韓蟄臉上的怒氣。
唐敦察覺他的手在抖,不敢抬頭,膝蓋一,緩緩半跪在地。
韓蟄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案犯在京郊現已有數日,也是你故意到前晚的”
果然他知道了
昨晚的風平浪靜只是表象,韓蟄早已在暗中將他欺瞞的事查得一清二楚。哪怕年紀相若,但韓蟄跟前,他所有的謀劃藏仿佛都無所遁形。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他的劍已穿迷霧,抵在了他的脖頸,不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
懸在頭頂的利劍錚然落下,唐敦垂首,聲音都有些抖,“是屬下膽大妄為,求大人饒恕。”目稍抬,看到韓蟄的玄袍,上頭暈染大團的深花紋,像是沁著的跡,摻雜冰冷的銀線,無端讓人想起錦司牢獄中的森然。
錦司中規矩嚴苛,比軍中更甚,擅用職權造證據、私消息欺上瞞下,這罪名足以將他逐出錦司,像他這樣掌握消息的人,一旦為棄子,怕是連命都難保。
更何況他欺瞞的是韓蟄,又手他的家事,于公于私都犯了大忌。
廳安靜得針落可聞,唐敦額頭沁出細汗珠。
半晌,才聽韓蟄道:“為何幫”
唐敦盯腳尖,低聲道:“解憂是一片癡心。”
“可笑”
砰的一聲,劍鞘猛然點在唐敦肩頭,唐敦劇痛之下口涼氣,肩膀幾乎臼。子晃了晃,抬頭看到韓蟄臉上布的云,忍痛道:“是屬下一時糊涂,失職犯錯,請大人責罰”
韓蟄冷嗤,將劍擲回案上,“跟我走。”
唐敦忍痛起,跟著韓蟄出了錦司,依命騎馬至相府,被帶進韓鏡書房外的小偏廳。
廳里除了韓鏡冷臉端坐之外,韓墨也在場,旁邊站著楊氏和令容。
唐敦瞬間明白了韓蟄帶他來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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