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丫鬟或者醫士拿些什麽，在外頭稍站一站再回來，淚痕便已全了去，隻留著溫而關切的鼓勵神，讓他知道，在陪著他。

現在，他終於也可以陪一陪了。

終於，船上的家丁和婆子都開始與齊氏說話，時辰大約是差不多了。齊氏仿佛是想要手去一俞菱心的頭發，但俞菱心卻在這一刻俯低頭，將腰間的黃玉薔薇步摘下來，放進了寇玉蘿手裏。

齊氏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最終也隻好轉而去牽寇玉蘿，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俞菱心沒有再往前走，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深深半跪一福，算是最後告別的行禮。俞正杉全程陪在堂姐邊，此刻也以子侄之禮隨之一躬，給齊氏在登船的最後一刻，全了所有能盡的麵。

寇家的船已然起錨，很快便順水而去。俞正杉連忙親手去扶起猶自屈膝的俞菱心，而這時候荀澈也快步到了跟前，聲音聽上去溫和一如平時：“表妹，你還好麽？”

俞菱心緩緩舒了一口氣，就著俞正杉的手站了起來，又沉了沉，才慢慢抬頭向荀澈：“多謝。”

俞正杉隻以為俞菱心因著荀澈這句話而稍作客氣，並沒有多想，隻是小心扶著俞菱心慢慢往回走。

荀澈自然知道俞菱心真正的意思，是謝他在有關寇家外放之事上的出手。但他現在滿心都是疼的，看著俞菱心此刻有些發白的臉，和仍舊微微發紅的眼眶，心裏好像針刺一樣，想要手抱一抱，或者哪怕隻是扶回去馬車上休息片刻也好。

可看著此刻的環境與邊之人，荀澈到底還是知道，自己手是萬萬不合適的。隻能強自咬牙忍了忍，才溫聲道：“表妹客氣了。”

回到馬車，俞菱心膝蓋上的酸麻便已消散了，隻是臉上神仍舊帶著些鬱鬱之，邊的眾人，不管是甘白果，還是荀澈和俞正杉，沒有一人多說一字，幾乎人人都是屏息一般地靜靜等著恢複心緒。

俞菱心瞧著眾人的樣子，不由苦笑了一聲：“也沒什麽，不用擔心我。”

“大姐姐，到川亭那邊走走散散可好？”俞正杉小心地問道，“我原本約了荀二哥過來，就是想到那邊看看風景，預備過幾日書院裏的詩畫習作。你也去那邊散散心，川亭風景可好了！”

川亭並不是一座單獨的涼亭，而是由左中右三座涼亭與幾條回廊組的一個簡單的水榭，三座亭子中都設有寬大的石桌石凳，是前朝時青書院出資修建，為的就是讓仕子們可以到此臨水觀景，賦詩作畫。

因著江亭的位置靠近京城外的渡口與道，青書院並未將其完全圈起封閉，隻是定期著人清掃修繕。往往離京之人也多有在川亭裏敘話送別的，算是一京外的景觀。

“恩。”俞菱心點點頭，便轉上了馬車。

從渡口到江亭，隻有一盞茶的車程。俞菱心在車裏還沒能完全靜下心來，就到了。

俞正杉十分興，連忙人將帶來的筆墨紙硯，鎮紙等一一拿出來，擺進觀景最好的左亭之中。

荀澈則是等在了俞菱心的車馬，見下來的樣子並沒有再落淚，心裏才稍微鬆快一二分，與一同過去左亭的這幾步路上隨口問道：“表妹平素可有習練字畫？”

俞菱心其實已經有些不了他這樣一口一個表妹的著，隻不過與齊氏這一場告別的複雜滋味尚在心頭，連翻個白眼的力氣也沒有，隻能順著荀澈話應道：“我不大懂畫，寫字上頭，最近在臨柳的帖。”

“那表妹可曾練過趙？”荀澈又問了一句，這時俞正杉已經鋪展好了畫紙，開始研墨了。

俞菱心眼簾都不抬，依舊興致缺缺：“以前臨過幾本。”

荀澈應了一聲，隨即到石桌前，簡單環視一下周圍的江川景，就提筆勾勒了個大概的山水廓，又將畫筆還給俞正杉，給他講解了幾句：“杉弟，你先在愚兄這個稿子上開始著，以這個方向看到的天水為準……”

俞菱心也順著荀澈指給俞正杉的方向過去，果然長天碧水，青山城郭，景十分疏闊。

荀澈想了想，又道：“待你畫好這頭一幅，再自己打底稿，按著你喜歡的景重畫一副。句子不要單獨想，更不要堆砌，觀景的時候，作畫的時候在心裏醞釀便是。所謂‘妙手偶得’，忌諱的就是刻意二字。”

俞正杉聽荀澈講了許多，早就心難耐，連忙應聲便開始觀景落筆。

荀澈看他畫的認真，眼又轉到俞菱心上，做出一副順便給俞菱心講解書畫的模樣，在石桌側麵又絮絮說了幾句。

俞菱心其實本心不在焉，隻是順著荀澈說話的停頓恩了幾聲，但俞正杉先忍不住了：“那什麽，荀二哥，您陪著我姐姐到中亭，不，右亭去坐坐不？小弟我還是得靜著些才好作畫。”

荀澈立刻笑道：“是愚兄糊塗了，那，表妹，要不我們到右亭坐一坐？”

第31章展一笑

“甘,你留在這邊伺候大爺。”俞菱心淡淡吩咐了一句，便帶著白果先往右亭的方向過去了。

川亭的左中右三庭都不相同,左亭寬闊明亮，兩側臨水，最適合賞景。

中亭與左亭距離較近，占地頗大,說是一座亭,主要是隻有一座鏤空影壁，另外便都是立柱支撐,但中間的地方至可容十數人作詩作畫甚至飲宴吃茶。

而右亭距離中庭稍稍有些遠，雖然眼得見，但說話就應當傳不過去了。更不要說數丈之外的左亭,這左右兩亭基本上隻能看見對麵是否有人而已。

俞菱心當先進去,白果扶著坐下,便立刻乖巧地退出到亭外侍立。而跟隨著荀澈的親隨陳喬,已經從馬車上取來了備好的茶爐茶等，給了白果。

所以當荀澈也跟了過來,同樣到亭中落座之時，兩盞清茶已經預備妥當,送到了二人麵前。

俞菱心沒抬眼,也知道準備得這樣細致周全，荀澈必然是對於今日種種都是料定的。

但此時心裏卻還是酸酸沉沉難的很,無心去多想荀澈如何,隨手接了茶盞,便又垂目不語。

荀澈也沒有說話，甚至也沒有喝茶，隻是隔著那清茶的嫋嫋熱氣，靜靜著，耐心地等著。

隔了好一會兒，俞菱心甚至已經能覺到手中的茶有些溫了，才緩緩開口道：“其實，我知道，在我娘的事上，我已經盡了一切的孝義人事。不能從的，我沒有退讓，但能做的，我也做了。說起來，我或許不算太對不起罷。隻是，看著如今這樣憔悴落魄的模樣，我心裏還是……”

頓了頓，又稍微調節了一下心緒與呼吸，才繼續道：“其實我母親一生真的是不太如意。齊太夫人雖然疼了幾年，但太夫人一輩子都過於順遂，並不知道應當怎樣才算教養好一個姑娘。後來一步步的不容易，小半是際遇，大半也是因著自己不會料理，竟是將路越走越窄了。”

荀澈頷首應了一聲，著的眼越發心疼。

齊氏再有萬般的不是，也是俞菱心的生之母。最傷的地方，應該並不是那些算計與衝突到底如何化解，而是為什麽旁人的母子便是親親相，的母親卻是這樣無無義。

論計謀陷阱，其實就算沒有他出手，應該也是都能解決的。然而論母之，幾乎可以說是從未得到過，這一點的缺憾卻無計可解，而且因著這一點的缺，俞菱心對齊氏就更容易產生些約的希冀與牽掛。$$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就是這樣容易心，他知道的。

荀澈甚至曾經也有些擔心，這樣的心，會不會在今生讓繼續吃虧。但如今所見到的俞菱心，雖然和善溫依舊，卻已經因著前世今生的波折，增添了十分的堅定與勇氣，並不會在要的原則上退讓分毫，這一點也讓他在驚喜之餘，添了三分安心。

又沉了沉，見俞菱心似乎無意再多傾訴，荀澈才溫言道：“此事任誰都會萬分為難，你如今已經做的很好了，確實不必多想。這次寇顯的外放這樣波折，到了現在重新定下江州，寇家人必然以為是昌德伯府出力，想來會有幾分恩之罷。”

俞菱心點點頭：“希如此罷。”

荀澈瞧著依舊神沉鬱，便越發將語氣放得溫和而輕鬆：“退一步說，就算是寇家人不知恩，再過個一兩年，京裏的事總能有消息傳過去，寇家人就要知道忌憚。”

俞菱心不由向他，居然立刻明白了荀澈的意思。

他是說，一兩年後若是仍舊嫁到了文安侯府做世子夫人，齊氏作為的親娘，就有了個十分厲害的姑爺。到時候即便齊氏本人不在京城，隻要文安侯世子這幾個字在，寇家就不可能完全不在意，還是要對齊氏多幾分敬重。

放在平時，早就啐過去。

然而此刻俞菱心滿心的複雜與沉鬱尚未散盡，就有些不想回應荀澈這樣半是調笑的渾話，隻是不置可否地再度垂了眼簾，轉而問道：“對了，若是前日我並沒有選定，你會讓寇家人外放去泉州麽。”

荀澈立刻搖頭：“不會。寇顯若去泉州，家眷很有可能不會隨行。不管是拿借口拖延個一年半載，還是索就橫心決然不去，留在京中都會給你更多麻煩。相比之下，那還不如送回江州，隻要著外任，不讓寇家人重新回京，那倒省事許多。”

俞菱心角淺淺一勾，然而笑意裏也分不清是酸還是苦，其實也是考慮過這一點的。不過既然說到此，還是又問道：“既然你覺得江州更好，為何還要給我兩個選擇？我若當真選了泉州呢？”

“那就讓他去。”荀澈答得十分果斷，“隻不過要再尋個法子，著寇家舉家同遷，多費些工夫就是，但一定要將寇家上下一齊打包全送出京城，徹底斷個利落。不過，我知道你不會的。”

俞菱心知道他最是擅長算計人心的，這個方麵實在不必在荀澈跟前掙紮作偽，隻輕輕點頭，又道：“其實你今日不用來的。我心裏有數，不會再讓寇家任何人算計了。”

荀澈邊浮起一冷笑：“我知道，我也不會再讓他們有機會折騰的。”言罷，了白果過來換了熱茶，又吩咐道：“去跟杉爺說，墨重了就落了下品，若是手不穩就重畫一張也使得，照著我剛才的稿子打就。”

白果忙領命去了，俞菱心不由撇撇，如今荀澈在俞正杉上使的這點小手段也算殺用牛刀了。

果然，片刻之後白果回來複命，說俞正杉懊惱地將第一張畫稿卷了起來，要重打稿子重畫，請世子爺陪著大姑娘再坐坐。

荀澈笑道：“那我就勉為其難罷。”

白果低頭再度退了出去，俞菱心這時候卻琢磨出了荀澈剛才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