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咱們府上的人，誰直接迎到院子門口的？這樣的事也敢不回大姑娘就自己做主？是看著主子好兒就反了天了！”

這已經是一日裏頭彩霞第二次遭罵，別說甘當麵聽著，院子的小丫頭們也支著耳朵聽著了。

彩霞臉上越發漲紅，隻能撐著辯解：“這魯嬤嬤來了也不是一兩回，頭些次大姑娘都是趕著迎進來接進來好好吃茶說話的，尤其是天冷天熱的時候，就怕魯嬤嬤凍了熱了，迎慢了還怪呢。誰能知道今兒大姑娘沒來由的說翻臉就翻臉，還拿下頭人撒氣做筏子？就合該不替姑娘省事！”說著，又要甩了簾子就走。

“彩霞。”俞菱心靜靜看著，幾乎是彩霞一步都踏出房門了，才了這一聲。

彩霞已經將門簾打起來一半了，原本天氣熱，堂屋的窗子便都是開著的，言談聲音外頭都能聽見些，這樣一折騰自然連院門樹蔭下等著的魯嬤嬤也能聽個清楚。

“去院子裏跪下。”大姑娘清亮的聲音還是那麽平平穩穩的，一丁點兒急躁的意思也沒有，同樣的，也沒有一丁點兒含糊的意思。

“姑娘！”彩霞這次臉上的漲紅倒是褪了，隻是心裏開始畏懼起來，“您這是，這是，這是——”

俞菱心索便直接走到了廊下，好自己的聲音能確確實實傳到該聽的人耳朵裏。

彩霞自然也不能繼續堵在門口，隨著俞菱心出來的同時膝蓋便有些發了。

“今日裏，你給我駁回、甩臉子、自作主張已經兩回了。”俞菱心看著彩霞，仍舊沒有任何氣的神，隻是那靜靜的模樣連霜葉看著都心裏有些莫名張，“頭一次我容得你，是看著太太的臉麵。但這次我再縱了你，你就要連累太太名聲了。”

言罷，便又轉向霜葉：“霜葉姐姐，今日說不得要勞煩姐姐再走一趟，替我回了老太太，給我補個本分的丫頭，年紀小些也無妨，隻要忠心聽話就好。彩霞這樣給我當家作主的副主子，我要不起。”

一時間，蓮意居外都靜了。

俞菱心也不再看向彩霞，更不想看見此刻在蓮意居門外一臉驚愕的魯嬤嬤，轉就回了房。

對於齊氏這樣的糊塗人，是沒有什麽存留母親的想法。隻是在連續的兩回敲打下，俞菱心還是希著萬一齊氏心裏能有點清醒，肯斷了這個拐帶離京的念頭，那麵子上還能再多留幾分。

若是可以，真的不想給齊氏太多難堪。甚至是隻要齊氏肯踏踏實實的離京而去，將來真有什麽急用或難，正麵寫信要錢，也願意稍微幫襯些。

不過，很可惜的。

轉日雖然風平浪靜的過了，到得六月二十六，前往昌德伯府齊家飲宴的當早，俞菱心就知道了自己對齊氏那最後一點點的希冀，算是全然落空了。

上午俞菱心剛剛梳妝打扮、更完畢，還沒來的及與霜葉甘草等人多叮囑幾句，就見東籬居又過來了另一個大丫鬟霜枝傳話：“大姑娘，老太太請您過去一趟，寇家太太來了。”

第5章昌德伯府

往東籬居的路上問了霜枝幾句，俞菱心便大概有數了，對齊氏越發失的同時，竟也有幾分約的解。

要是齊氏真的想再一次作天作地、磨母分，那也不必多猶豫的。

進了東籬居正房，齊氏正坐在下首與俞老太太說話，上一襲嶄新的菱花不落地金桂緞夏，鬢邊金流蘇釵上碩大的藍寶石燦爛流，正是家太太在外行走做客時最常見的鮮亮打扮。

“菱姐兒來了？”聽見俞菱心進門，齊氏立刻轉了，麵孔上滿是慈熱切，“過來坐下！”

俞菱心不聲地稍微繞了小半步，先向俞老太太一福：“祖母。”隨後才又向齊氏：“母親。”

齊氏此刻剛剛過了三十歲，天然的豔眉目依舊麗過人，但眉峰邊已經能看出細細的淺紋，大約就是平素生氣太多，含笑之時還好些，發怒嚷的時候便很有幾分嚴厲強橫的模樣了。

幾乎有那麽一瞬，俞菱心覺得眼前尚且年輕的母親是與過世前所見到的母親重合在一的。

上輩子，已經纏綿臥病的最後半年裏，隻是支應著應付文安侯府的事了，母親齊氏年近花甲、兩鬢斑白，卻仍舊腰桿直，目炯炯，角邊兩條深深的紋路好像隨時都在發怒，每每上門要錢要說話之時還是聲震十裏，中氣十足。

“菱姐兒今日打扮的真齊整，”齊氏並沒有察覺出俞菱心的平靜神與以往溫順善的模樣有什麽不同，隻是飛快地在發間那隻紅梅寶石釵子和腰間的珊瑚珠步上掃了一眼，又笑道，“今日你舅母的壽日子，伯府裏客人一定很多，人來人往的車馬忙，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單獨個兒過去我也不放心，剛好是順路，便過來接你一下，等下你拾掇好了便跟我同車過去罷。”

說完這句話，便聽見俞老太太輕輕地幹咳了一聲。

齊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在“問”，隻好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稍稍轉換了語氣：“菱姐兒，你與娘一同過去可好？”說著，就去握俞菱心的手。

俞菱心背脊一，強力忍了忍，才沒立刻掙齊氏的手。稍微沉了沉，斟酌著溫言應道：“母親想的也有道理。不過，我是俞家的嫡長，過去也不是僅作為外甥的禮節，還有俞家的禮，就不與母親同車了。”

齊氏脾氣素來是聽不得一個不字的，登時就皺眉道：“送禮也有下頭的家人，難不還是你親手捧著不。你舅母看見禮單，自然知道俞家禮數周全，哪裏在意馬車有沒有俞家的。”

“舅母看見禮單，知道我們俞家禮數周全。”俞菱心瞧著齊氏已經有些薄怒的臉，隻覺得上輩子的許多再次湧上心頭，但已經再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泥菩薩了，索順勢將自己的手出來，子也向後讓了些，平靜答道，“但外人就未必知道了。齊家與俞家世代好，若是伯夫人壽辰，俞家連輛前往的車馬都沒有，外人如何看待俞家的禮數和臉麵呢？母親的好意我心領了，今日就各自前往罷。”

齊氏的眉擰得更，但當著俞老太太的麵，還不至於說出什麽俞家不必要臉的話來，隻是邦邦地道：“你這孩子，以往倒貞靜順的很，今日怎麽孤拐起來！若要有俞家的馬車，那隻運送禮也罷了。你就跟娘一輛車，又有誰挑眼？三親六故裏頭，還有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兒不？”

“寇太太，”俞老太太臉也有些難看起來，“您這是在我們俞家數落孩子嗎？”

齊氏臉上立刻紅起來，自知剛才語氣有些重了，忙起向俞老太太一福：“老太太，是我急躁了。就是想菱姐兒了，這才有點話趕話的急起來，也沒有旁的意思。”又向俞菱心看了一眼：“好閨，今日與娘同車罷，娘還給你備了你吃的金桔呢。”

俞菱心垂下眼簾，不用細想就能知道，一旦上了齊氏的車，可能本就到不了昌德伯府。齊氏隨便找個借口，說是忽然頭疼、或者忘了什麽東西在家裏，調轉馬車就能回到寇家。一碗迷[yào]甚至瀉藥灌下去，到時候就是案板上的魚了。

“母親想我，咱們就在伯府見罷，不差這一刻的車程。”心頭翻湧的緒越發複雜而強烈，俞菱心直接起又向老太太和齊氏福禮，“等下到伯府給表姐妹們帶的禮還沒有預備齊整，我先回去，就不送您了。”

說完便退出門去，沒有再與齊氏對視。

至於齊氏在後又愕然呼喚的兩聲，俞菱心也隻裝作沒聽見就罷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到底是在俞家，又在老太太跟前，還真不信齊氏敢追出來不。

果然回到了東籬居不一刻，霜枝便笑地又過來了，還帶了一盒錦帕子：“老太太怕大姑娘這邊東西不全，命奴婢送一盒帕子給您，這都是九州繡的錦，姑娘拿著送給表姐妹也方便。另外老太太也請大姑娘放心，老太太跟寇太太好好說了，寇太太走的時候也不曾生氣。”

俞菱心心下一暖，祖母還是這樣事事都為自己想到了。雖然知道齊氏必然是氣恨至極，但有祖母這樣著意照拂，還有什麽可不足的。

原本心裏因為齊氏的那些複雜的難過心緒一掃而空，俞菱心打賞了霜枝，再整頓一下便直接登車前往昌德伯府。

到了伯府，輕車路地跟隨著迎客丫鬟到了花廳，廳中已經坐了七八家前來賀壽走的各家夫人太太，滿眼綾羅錦繡，珠寶氣。

一眼掃過去，越發悉的覺撲麵而來。眼前的每一家在前世裏都有許多來往，莫說現在誰與誰是姻親，就是將來如何聯姻或是如何反目，也都清楚的很。

坐在正中的自然是今日做壽的正主，昌德伯夫人，一錦紅刺金百福綾袍子華麗富貴，滿頭的金珠翠玉寶氣閃耀，頗有些的圓臉上全是笑容，隻是與旁人說話的時候提到自己的娘家嫂子還是有點不那麽自然：“……也是不巧，我那嫂子是個心要強的，文安侯府裏事又多，前兩日上就有些不大自在，荀家的世子和姑娘們自然是來的。”

這場麵話實在是有些弱，半個月前有關文安侯世子荀澈可能是吃了齊家糕點瘋魔的事，都傳到了俞家這樣的轉折親家，在場的那些夫人太太們還能有誰沒聽過呢。

若是今日文安侯夫人明華月過來個麵，做出幾分姑嫂親近的模樣，或許還能遮蓋得再嚴實些，但明華月本沒來，隻說什麽上不好，先前的傳聞便越發微妙了。

隻不過這當中也有一點就是能稍微讓昌德伯府臉上好看些，那就是荀澈本人來了，那也勉強可以解釋下什麽中毒瘋魔雲雲不過是謠言一場。

而俞菱心幾乎是剛走到昌德伯夫人跟前，就聽見了這“荀家世子”幾個字，心裏不由是一跳。

不過這時候昌德伯夫人看見俞菱心，也是趕斷了那尷尬的話頭，轉臉過來笑道：“菱姐兒來了？”

“舅母安好。”俞菱心含笑福禮，又說了幾句“福壽康寧”之類拜壽賀福的吉利話，同樣將自己心裏越發難以言說的微妙覺強了下去。

“菱姐兒這小越發甜了。”昌德伯夫人笑道，一指旁邊，“你母親和妹妹坐在那邊，過去坐罷。”

俞菱心自然是順著了過去，果然見到齊氏帶著與如今的夫君寇顯所生的唯一嫡寇玉蘿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在一群珠寶氣的公卿夫人當中，飾行倒也沒有顯出如何寒酸，隻是臉上的笑容比昌德伯夫人還僵三分。

俞菱心與齊氏的目一即分，又再笑著轉向昌德伯夫人：“不怕舅母笑話，我家裏頭姐妹，平素就常在長輩邊說話了。今日裏個懶，想多與表姐妹鬆散半日，舅母可肯疼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