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把目移到手中的葯碗上。
那葯湯是這個世界治療瘧疾最常用的柴胡桂枝湯,呈不太亮的灰褐。
可是無論看起來還是聞起來都沒什麼異常,充其量就是聞著不大新鮮,有子淡淡的塵土味。
抬起頭,看見徐大夫正在不遠巡視需要幫助的難民。
眸一閃,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小臉憋得通紅,一副下一秒就要不上氣的模樣。
翊宸神一僵,連忙抱住夏落,張地低頭看。
卻見微微睜開一隻眼,俏皮地沖他眨了眨。
他心下一松,同時心領神會,頓時明白了的打算。
翊宸抱夏落,滿臉急地沖不遠的徐大夫揮手,「大夫,我娘子懷著孕,突然咳嗽不止,您快來救救啊!」
夏落:......
夏落在翊宸的懷裏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了。
這狗男人還喜歡給自己加戲。
怎麼之前沒瞧出來。
徐大夫聞言連忙背著藥箱一路小跑而來。
遠的仇縣令與白語嫣只是往這邊看了一眼就把頭轉了回去,果然沒有引起他們的懷疑。
徐大夫跑到他們邊,蹲下子,拿過夏落的手腕就要把脈。
卻被翊宸默默攔下了。
「你這是......」徐大夫詫異。
夏落從翊宸懷裏出了一張蠟黃的小臉,沖他狡黠地笑了笑,低了聲音道,「徐大夫,是我!」
徐大夫一愣,僵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他瞪大眼睛,打量著的面容,小聲道,「你是.....那天那個姑娘嗎?」
夏落笑著點了點頭。
徐大夫只當是怕被人發覺,易了容來的,很有分寸地沒有多問。
「姑娘能來就再好不過了。」
徐大夫不聲地挪了挪子,擋住了白語嫣他們向這邊投來的視線。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油紙包,向旁側看了看,沒發現有人看過來,才塞進夏落手中。
「這是老夫方才盛葯的時候,在木桶下方發現的一些殘留的藥渣,便藏了起來,姑娘請看。」
夏落接過油紙包,把它打開。
裏面藥渣不多,卻也能看出有柴胡、桂枝等草藥的殘渣。
夏落把那些藥渣倒在手心裏細細捻了捻。
突然,眸一凝,用指尖出一截像是細樹一樣的東西,仔細看了看。
徐大夫神凝重,「這是......苦茶?」
夏落蹙著眉點了點頭。
見翊宸面有疑,解釋道,「這苦茶很是常見,正是因為便宜,長得又與桂枝很相像,便有不商家為謀求利益,將苦茶冒充桂枝,與桂枝混賣。
如果不細看,很難被人發現的。」
徐大夫目恍然,「如果是這樣,便對了,怪不得老夫覺得這葯的味道不太對,應該便是這苦茶的原因。」
說罷,他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許是沈二公子下面的人找了些不過關的藥材,以便從中漁利。」
夏落挲著下緩緩開口,「如果只是桂枝中摻了苦茶,最多是藥效達不到預期罷了,並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難道真的只是有人從中漁利,以次充好嗎?
正說著,目無意中瞥向了那碗粥,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等等!」
夏落眸中靈一閃,恍然大悟。
「這柴胡桂枝湯里的柴胡本就藥偏涼,幸而有桂枝助化氣,能抵掉些許柴胡的寒,可現下這湯里的桂枝卻大部分被這苦茶替代。
而這苦茶雖然常見,卻也是不可小覷的一味涼葯,常被做涼茶使用。」
「再說這粥,苡仁乃是大寒之,單獨服用確實清熱排膿,健脾利水。
然而與這些涼藥材相輔相,這寒便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的事了。」
徐大夫聽著有些不解,虛心地問道,「可這瘴疫本就是因遇夏氣凄愴之水寒,清熱化乃是對癥下藥,免不了用些寒祛的藥材......」
夏落耐心解釋道,「可患了瘴疫之人邪氣侵經脈,衰弱,虛不補。此時若是這等大寒的虎狼之葯,起了衝撞,不僅不會痊癒,反而會加重病,甚至還會丟了命。」
沒說出口的是,這瘴疫,也就是瘧疾,本就不是什麼瘴毒。
而是瘧蚊通過叮咬將瘧原蟲輸中所致。
草藥對於這種蟲傳染病本就效果有限,且顯效較為緩慢。
而患了瘧疾的人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經常會出現肝腎功能衰竭的癥狀。
如果此時服用了大寒的藥,反而會加重瘧疾病人腎臟的負擔,加速肝腎功能衰竭的速度。
這比瘧疾本還要可怕的多。
但是夏落沒辦法解釋清楚,只能用這個世界能理解的方式給徐大夫講明白。
不過,幸好徐大夫是經歷過瘴疫的。
他聽后眸忡怔,像是想起了什麼往事一般,低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半晌后,他悲戚地嘆了口氣,「如果老夫早些知道此事,也許老夫家鄉當年鬧瘴疫時,死的百姓也能些罷。」
夏落笑了笑,「現在知道也不晚,這些百姓還等著您來救命呢。」
徐大夫苦笑了一下,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衙門分發的湯藥和苡仁粥是不能吃了,老夫這便去提醒仇縣令。」
說著,徐大夫站起便要向草棚走去。
卻被夏落拉住了。
「現下人多耳雜,如果被難民聽到了,不知會起什麼子,不如回城之後再與縣衙稟報也不遲。」
徐大夫有些猶豫,「可是人命關天......」
「這藥不會那麼快起效的,不必擔心。」
夏落抬起下,沖著白語嫣的方向點了點,「等一會兒他們回城之後,我自會想辦法救這些人的。」
徐大夫面上憂稍褪,沖悄悄拱手,
「姑娘等人被沈二公子追捕,卻還心繫百姓,實在令老夫欽佩!老夫替宜賓縣的百姓謝過姑娘了!」
夏落擺了擺手,道了句「不必客氣」。
隨後又道,「您明日出城,最好是能多帶些艾草蒿草,這瘴疫能通過蚊蟲叮咬傳播,點上艾草驅趕蚊蟲可比那柚子葉好用多了。」
徐大夫表示自己記下了。
事搞清楚了,他便起告辭。
他在這邊停留的時間也有些長了,引得白語嫣的目時不時往這邊淡淡地瞟上一眼。
臨走時,夏落有些糾結。
不好對徐大夫明說這寒葯本來就是仇縣令他們故意為之,但是以對徐大夫的了解,他一定會去縣衙稟報此事。
無法阻攔,只得暗暗提點。
「如果仇大人他們聽不進去,您便不宜再多言,行事多加小心。」
徐大夫皺了皺眉,不明白夏落為何有此一說,但也領了的好意,拱手道謝。
看著徐大夫離開的背影,翊宸突然道,「如果他與仇文棟說了此事,想必會招來殺之禍。」
夏落眸中劃過一抹擔憂,「是啊,他們自知了馬腳,為了能繼續行事,想必會殺人滅口。」
翊宸了的頭頂,輕輕道,「不必憂心,回城我便讓景天暗中護住他。」
夏落沖他燦然一笑,「您真是這世上最好的殿下!」
......
過了半個時辰,看到難民們大都把湯藥和米粥喝進了肚子,仇縣令等人才浩浩地回了城。
等城門緩緩關上,夏落二人便開始行。
走到了一名婦人面前,蹲下子,輕聲道,「妞妞娘,還記得我嗎?」
這會兒,妞妞娘正在哄妞妞睡覺,聽到聲音好奇地抬起頭,便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你是......」
著夏落的臉一時有些迷。
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這姑娘,但是卻下意識地覺眼前的人很親切。
夏落見狀,揮手喚出了小藥箱。
妞妞娘看見悉的小藥箱,雙眼倏地睜大。
「是你.....恩人,是你!」
上次那個救了妞妞的貴人姑娘便是像現在這般,如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個小藥箱。
如今看到這個小藥箱,妞妞娘便立馬篤定面前的人就是救了的妞妞的恩人。
「恩人,你怎麼……變這樣了?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嗎?」
妞妞娘獃獃地著夏落上髒兮兮的服,又盯著那完全換了一個人一般的面容,不知先問哪個為好。
夏落擺擺手,「無礙,只是小事。」
看了看在子懷中睡著的妞妞,關心道,「妞妞這幾日如何了?」
說起這個,妞妞娘激的又差點哭出來。
「多虧了恩人,前日你們走之後,妞妞就醒了過來,神明顯好了許多。這幾日吃了您留給我們娘兒倆的葯,妞妞已經不發熱了,食慾也好了很多。」
指了指旁空著的碗,高興地道,「就方才那一大碗米粥,妞妞全給喝了!」
夏落點了點頭,隨即面凝重地著道,
「這便是我想要與你說的。這米粥可以吃,但是從明日開始,衙門發的葯就不要再給妞妞喝了。」
對上夏落嚴肅的表,妞妞媽激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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