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妤聽太醫講話支吾,語氣也急切了幾分,問道:“且什麼”
太醫重重地闔了下眸,語帶喟嘆地回道
“太妤應是一早便不能生養了。”
話落,王太妤纖瘦的子驀地僵住了。
容晞的眼神閃過一瞬的不忍,復又將那抹緒掩去。
王太妤的宮聽罷也是大驚失,淚水從眼眶里簌簌地落了出來。
容晞詢問那太醫有無方子醫治王太妤的宮寒之癥時,王太妤的目怔怔,思緒卻飄回到了初宮的那段時日。
王太妤初雍熙宮,便因舞姿得獲圣寵。
那和筋丸本是甜水巷舞伶的寶,王太妤宮不久,和筋丸便吃完了,便想托人出宮再買一些。
那時李貴妃還在,自是不肯容,還說甜水巷的什不正派,會霍宮幃。
不知所措時,還是翟皇后幫梳通,給了宮人令牌,從甜水巷買了一批和筋丸宮。
當年李貴妃獨大,王太妤也清楚,翟皇后拉攏,也是想牽制李貴妃。
卻沒想,這個毒婦竟是在這批和筋丸里做了手腳。
翟太后竟是害得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原本王太妤還覺得,莊帝年歲雖大,但不至于沒了生育能力。
畢竟先前的那位俞昭容也懷了孕,雖然最后小產了,但這也能表明,莊帝是有生育能力的。
王太妤暗暗將仙花沁染的指甲嵌了手心中。
莊帝既是駕崩,再要這生育能力也是毫無用。
可莊帝在世時,是多麼想要個孩子。
王太妤也想同德太妃一樣,母憑子貴,就算和徐太媛一樣,有個兒也總要比沒子嗣強。
翟太后那個老毒婦害了,若不是因為這次意外,還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太妤雙目微紅,想起之前一直在為看診的老太醫,應該也是翟太后的人,所以才一直不知。
“太妤可還好本宮剛才問了太醫,說你那月事不順的病,若好好調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容晞溫的話語打斷了王太妤的思緒。
王太妤的面已然變得慘白,從圈椅起后,險些摔倒,幸而宮及時扶了一把。
語氣微地對容晞道:“皇后娘娘,嬪妾子不適,便先回棠玉宮了。”
容晞卻喚留步,又問道:“太妤來此尋本宮,可有何事要同本宮講”
王太妤恍然,來椒房宮,原是想讓容皇后同意,搬到徐太媛宮中與同住的事。
便回道:“幸而皇后娘娘提醒,嬪妾竟是險些忘了這事嬪妾與惠太妃不睦已久,便想著在出宮祈福前,搬去徐太媛那住。嬪妾昨日已詢問了徐太媛的意見,并不反嬪妾搬到那兒住。”
容晞心描繪的蛾眉微挑,卻沒想這王太妤竟是要同徐太媛同住。
這倒是又替省了好些功夫。
容晞語氣和煦地回道:“你既是同徐太媛都商量好了,那本宮今夜便讓諸司的人幫你收拾收拾新殿,你安心地回去,明日便能搬去同徐太媛住。”
待王太妤眼眶微紅地離了椒房宮后,容晞本想著自己該去乾元殿陪慕淮用午膳了。
轉念一想,才發現自己竟是糊涂了。
慕淮還在椒房宮的書房為臨呢,和王太妤講了好久的話,一直將慕淮晾在書房里。
這壞脾氣的男人一定被氣慘了。
這般想著,容晞立即便去了書房,準備迎接慕淮的一臉慍容和斥責。
卻沒想,回到書房后,慕淮非但沒怒,反是面容平靜地仍端坐在書案前,照著那蘭亭集序的拓本,在灑金紙上耐心地臨著。
他五立深邃,面部線條斂凈分明,專注做事的模樣格外的英俊迷人。
案上還置了幾個被團球的廢紙,應是慕淮覺得寫的不滿意,才被廢棄的。
容晞原本讓慕淮臨,是想將他糊弄住,真沒想到慕淮竟是如此的認真專注,不覺得有些愧疚。
便輕聲喚道:“皇上”
慕淮并未掀眸,手中的作未停,只嗓音溫淡地回道:“晞兒先別吵朕,待朕臨完這字帖后,再陪你說話。”
容晞乖順地噤了聲,安安分分地站在了慕淮的側,緘默地等著慕淮臨完了這蘭亭集序。
王羲之畢竟是不可超越的書法大家,慕淮的字跡雖跟他差了些,但在容晞看來,慕淮的字已然是很好看了。
慕淮看向容晞,問道:“可還滿意”
他這樣一問,容晞心中更覺得赧然了。
卻還是將那灑金紙攤開,連嘖了數聲,贊嘆道:“皇上的字剛并濟,且縹緲靈,當真是極好的。”
說著,又用指了那紙上已然變干的字。
慕淮角微牽,見容晞的表現是如此的不釋手,不又問:“就這麼喜歡”
容晞自是喜歡的,這副字與慕淮平日賞的玩意大不相同。
這可是慕淮親自用心寫的。
便細聲回道:“當然喜歡,這可是筆,臣妾不僅要將它掛在椒房宮里,死后還要將它帶到棺材里。”
慕淮失笑,站起后便將小皇后擁懷中,低聲道:“真有那麼一日,你側躺著的是朕,還要這筆葬做甚”
容晞閉目靠著男人健碩的子,回道:“那就將它留給玨兒,再讓玨兒留給他的孩子。”
翟太后的翊安宮被翻葺完畢后,便邀了一眾太妃去的新宮落座。
這些太妃心中都有些酸,其實都不大想去翊安宮聽翟太后炫耀。
因著言的上諫,這日辰時三刻,容皇后也得一臉悻悻地來翟太后這晨昏定省。
不過這番,這些太妃卻沒了看容皇后笑話的心思,反是想趕離開翊安宮,不想再看翟太后的那副臉。
眾人坐定后,翟太后語帶挑釁地同容晞提起了子嗣之事,道:“新帝目前只有太子這一個孩子,皇后也該大度些,讓皇帝納幾個妃嬪,好為皇家開枝散葉。”
一眾太妃只見,容皇后的面驟然變沉,卻還算恭敬地回道:“皇上目前沒納其余妃嬪的心思,兒臣也不好主提起,惹皇上不快。”
翟太后不以為意,又道:“皇后的肚子又不能一直這麼爭氣,皇帝的孩子總不能都是你一人所出,有些事,皇后合該早些想明。”
容皇后在一眾太妃的印象里,一貫是個刁蠻的,自是駁翟太后道:“現下這后宮又無其他嬪妃,沒了那些明爭暗斗,惡意陷害,兒臣的肚子又怎會不爭氣”
翟太后清楚容晞這是在意有所指,語氣幽幽道:“能不能有孩子,要看你的福氣和同孩子的緣分,有些人就是同孩子無緣,這才一輩子都沒有子嗣。”
實則,翟太后這話,也帶了些許自我調侃的意味。
可這句話,卻屬實像把利刃,直往王太妤和徐太媛的心口。
從翊安宮出去后,王太妤便陪著徐太媛一起往宮苑走。
待至無人的宮道后,王太妤卻見,徐太媛倏地便紅了眼眶。
王太妤趕忙從袖中掏出了塊絹帕,遞給了徐太媛,讓拭淚。
宮里的人若不抱團,僅憑自己的力量,向來是沒活路的。
王太妤溫和,不惹是非,與徐太媛同住后,又很關照病中的慕薇。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暗暗了一種類似于盟友的關系,想著就算日后出宮去庵堂為先帝祈福,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王太妤見徐太媛的眼淚愈發洶涌,心里也是一,不勸道:“姐姐莫哭若心中不平,可同妹妹講講。”
徐太媛年歲也未過三十,一想起自己的兒飽病痛的折磨,便覺心如刀絞。
翟太后今日的一番話,也徹底激怒了。
邊泣,邊咬牙憤恨地回道:“什麼做福薄若不是害了我的薇兒,我的薇兒又怎會福薄”
王太妤立即觀察了番周遭可無其余宮人經過,自是清楚,徐太媛這是對翟太后的那番話心里有怨懟。
心里又何嘗不是呢
若不是因為翟太后,也不會失去了生育能力。
王太妤勸道:“姐姐的苦,妹妹心中清楚...只是現在新帝剛登基,他不能讓其余大臣心寒,只能善待翟氏......你看,就連一貫跋扈的容皇后,今日在翊安宮,都不得不在面前低下頭,裝也要裝得仁孝一些......”
未稱翟太后,而是稱翟氏,已經表明,也是恨極了翟太后那個毒婦。
徐太媛眼中倏地閃了一抹狠。
憑什麼憑什麼翟氏這樣的惡人還能被留下一命,還能被新帝奉養,繼續過的皇家富貴日子
但現在徐太媛什麼都不想祈求,只希的薇兒能恢復康健,只要薇兒無事,可以繼續忍耐那個翟氏賤人。
但若的薇兒不過這一劫,是一定不會放過翟氏那個賤人的。
這時令的汴京刮著積北之風。
容晞披華貴的氅,站在了東宮的闕樓上,這是雍熙城,除了宣華樓,地勢最高的建筑。
俯瞰著整個宮廷,恰能見到宮道上,徐太媛和王太妤那兩抹小小的影。
丹香站在容晞的側,自是也看見了那二人的影,頓覺自己的主子心思實在是過于詭譎。
王太妤和徐太媛的結盟,雖有些機緣巧合在,但若沒有主子在后的算計和推波助瀾,也未必能。
容晞的表異常平靜,想起從前在俞昭容側做事時,雖因著各為其主,在立場上同其余的妃嬪是敵對的。
但許多時候,對這些妃嬪心中也是存了憫恤的。
都是深宮可憐人,那時便清楚,宮里有些主子的境,還不如這個做奴婢的。
“娘娘,風有些大了,奴婢扶著您下去罷。”
容晞溫聲道:“好。”
這兩顆棋子,已經按照的計劃,順利地落在了棋盤上。
有了兩把刀,下一步,便該是借刀殺人了。
七日后,莊帝三慕薇,薨。
這日趕巧,汴京竟還落了簌簌的細雪。
慕淮命禮部的太常寺卿將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厚葬,容晞這日也為了慕薇的喪事奔波勞累。
徐太媛因傷心過度,在喪儀上哭昏了數次。
翟太后雖被解了足,卻并未來參加慕薇的喪儀。
得知些許舊事的太妃都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翟太后不來,是因為心里有鬼,不敢來。
徐太媛雖對容晞很激,但容晞心中并不是滋味。
因為在做局之前,也是算計好了慕薇將不久于人世。
對徐太媛母的關照,雖有真心,卻也是摻雜著算計。
待容晞回椒房宮后,丹香立即命宮人備了熱湯,伺候著容晞沐了浴。
參完喪儀后沐浴,一為驅寒,二為除晦。
容晞沐完浴后,倏地覺得,對即將要發生的事,還是存了幾膽怯和恐懼。
既然都走到了這步,便不該生出這種想法。
幕后布局的人就應該心狠,拋卻所有不必要的良知,否則這棋局必敗,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會枉費。
可此時,的心卻是極度脆弱的。
越到這種時候,便越需要慕淮。
容晞坐在床側,將小的子蜷著,亦將腦袋埋在了雙膝中。
殿外太監突地用那副尖細的嗓子聲道:“皇上駕到”
容晞聽到慕淮回來了,再不顧份和端莊,就同從前做良娣似的,赤著雙足便從寢殿奔向了殿外的男人。
慕淮反應不及,便見小皇后難得莽撞一次,如鶯歸巢般,撲了他的懷中。
他本想訓斥容晞,卻見周遭都站著垂著頭首的宮人,只得無奈地了人微的發頂,低聲道:“當著宮人的面,你這樣何統乖,先松開朕。”
容晞依言松開了男人的蜂腰,掀眸看向他時,雙目卻蘊了層水,眼尾也泛著紅。
慕淮便當著宮人的面,將小皇后橫抱在,抱著進了寢殿。
容晞量小,很方便被抱在膝上憐,慕淮扳正了容晞的下,又啄了下沐浴后溫熱的小,輕聲問道:“慕薇同你并無集,何故這般傷”
傷,自然不全是因為慕薇去世。
容晞重重地闔眸,小聲回道:“是臣妾無用,做事做到一半,卻又心生膽怯臣妾屬實不該這樣。”
慕淮將指上了的眉眼,低聲哄道:“晞兒不必膽怯,朕在你側,你什麼都不必怕。朕會守著你,也會一直護著晞兒。”
男人悉的溫和清淺的氣息亦將強勢地纏裹,慕淮的這番話,自是讓容晞心中容萬分。
總算明白了慕淮從前的。
現下心中空落落的,又帶著稍許的郁結。
容晞想在慕淮的上尋求藉,亦覺得,只有和他嚴..合.的.融時,這些郁結才能被平。
慕淮一貫凌厲涼薄的眼,看向懷中小的人時,很是溫和。
這時的他毫無防備,卻見人神怯,竟是用小手將他推倒了。
待回過神后,這只磨人的雀已然覆在了他的上。
容晞閉著雙目,用吻向了他。
慕淮扣著的腦袋,加深了這番吻。
他對這種事一貫來者不拒,卻無法容忍容晞這樣小羸弱的人于上風。
容晞邊咬著慕淮,邊暗想著,今夜的慕淮為何會這般安靜
既沒斥,也沒兇,還能任由為非作歹。
待想要手扯拽華帳的玉鉤時,卻還是被男人重新擺布。
回過神后,容晞已然抱著雙膝,躺在了被堆疊好的香衾之上。
這樣比跪著更令赧,很不喜歡這樣。
便聲央求道:“夫君不行吶,這樣太”
慕淮替扯拽了玉鉤,嗓音泛啞地問道:“太怎樣”
容晞紅著臉,同他對了個口型,隨后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慕淮薄微抿,像看獵似的盯視著,命道:“那也忍一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