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是這般境況下見面, 跪著的進奎文心得都快崩裂，莫名地恐慌。與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對視著，楚陌頭次到宗人府大牢見他時說的話在腦中響起, 聲音由小及大。

　景程只有一子, 是其與太子妃蘇婧圓所出。之前他不信，但不知為何見到人后, 竟地猶豫了。

　“不用猶疑，你就是姓進。”楊家小寧非眼神不錯, 進奎文與應天那妖僧真是像了個十足。方圓輕嗤, 這也算是報應吧。黎永寧眉清目秀, 十月懷胎生的種卻全不似。

　程太子不是楚陌, 進奎文想否定, 可在其沉定的目下, 卻怎麼也搖不了頭。他心中懷疑，但又以為母親不會騙他，久久才低語：“不不會的。”

　今日來見這仇人子, 除了澄明“進”即是“進”，而非“景”之外, 方圓還想問進奎文一事：“三十年前, 閎衛府那場瘟疫，是宏文縣紅葉山上三易庵散出去的。一場瘟疫, 要了萬千無辜百姓的命，所為何？”

　進奎文閉上，目下落, 眼低垂, 全一副不回答的樣子。

　見他如此, 方圓一點不意外, 這進奎文亦有一顆想要登頂的癡心，可惜…他同他母親黎永寧一般，為一己私，可割萬千無辜百姓，連做人都不配，何談為人君？

　“你不說，老僧也知道。”

　進奎文眼睫一，更抿。

　“不瞞你說，老僧已去過閎衛府。”方圓斂目：“紅葉山上的三易庵已經被老僧夷平了。還有在那閎衛府游走的一些姑子，只要上沾了膩味的，老僧都沒放過。”

　雙手摳面，進奎文依舊不言語。

　方圓冷嗤：“走完一圈閎衛府，老僧發現一件怪事。三十年前那場瘟疫過后，不人家破人亡，可卻不見‘孤’。人就跟死絕了一樣，但真的死絕了嗎？那些孤去哪了？”

　不言語，進奎文頭垂得更低。

　下瞥一眼，方圓心里明鏡似的：“黎永寧來財的法子確實奇巧，可那些銀子都沾著。像梁啟絹、費玉寜、萬夢晨這般的，們何等無辜？還有那些消失的孤，又有幾人知曉三十年前閎衛府那場瘟疫是人禍？”

　進奎文吞咽了下，額上冒汗。

　“再說你。”方圓擼下套在腕上的念珠，捻了起來：“你知道你祖父祖母、父親都是怎麼死的嗎？”

　雙目一，進奎文心中更怕。因為到此，景程所言的每一句全都擊中了他母親的算計。三十年前那場瘟疫，說是掩蓋他的世，實則為三。一為抹去母親抱琴的痕跡。二為擴充死士營。三為一些死士尋“殼”潛世。

　離得近，方圓能清楚地知到進奎文散出的懼意：“你父親就是進海明。至于黎永寧為何會盯上他，老僧想原因有二。一、進海明確實還俊秀。二…”冷笑一笑，不盡諷刺，“姓氏。”

　進奎文閉目，他不愿聽這些，可景程的話一字一句都不放過他，直往耳里鉆。

　屋外魏茲強、魏茲力兄弟守著，楚陌再暗道。現已丑時正，今晨皇帝要在西崮門外犒賞北伐軍，他這個北伐軍主帥不能缺席。借暗道回到東城，洗漱一番，還想上床拱一會。床簾一掀，卻見媳婦擁著只著肚兜的小虎子正睡得香。

　小虎子怎麼在這里，還將一只小腳丫蹬在他媳婦肚上？楚陌不快活了，俯把那只腳丫子撥開，將小虎子往里挪，著吉安的，是到母子中間。

　吉安驚醒，眼見是他，撐床起往里看去。小虎子被挪到里，兩眼閉著，小裹了裹，胖一蹬翻了個繼續睡。

　輕舒一口氣，吉安躺回床上閉上眼，搭上夫君，枕著他的臂膀，往懷里拱了拱，嘟囔問道：“什麼時辰了？”

　“快寅正了。”

　寅正…靜默幾息，吉安一下睜開眼睛拗起，垂目看鼓躺著瞪的楚大老爺，趕拉他：“快別睡了，我給你捯飭捯飭，你趕出門去與北伐軍會合。”

　楚陌不：“時候還早。”

　“你是準備跟帝后一道出京嗎？”吉安把他拉起，捧著臉哄兩句，親了親：“麻利點，我能不能戴上一品誥命夫人的寶翠冠，就全看你今天識不識大了。”說完自己都發笑。

　聞此言，楚陌看了眼遞到跟前的袍子，頭一撇下床，擺起譜了。展臂朝著媳婦使了個眼神，努了努袍子，意思明了。

　懂，更嘛。吉安將袍子掛臂上，到近前給他理里，笑看他的樣兒，輕聲細語道：“一會我給你冠發。”

　在床上沒要到好好抱一會，現在得機，楚陌擁住媳婦，埋首在頸窩：“今夜讓小虎子得了便宜。”

　“你不在，我就帶著他一塊睡了。”吉安給他整理好領口，手拿了玉帶：“老鼠轉移了？”

　輕嗯了一聲，楚陌深嗅媳婦上的香：“讓廚房準備些酒菜，老和尚今天應會去景泰陵。”

　“好。”吉安推他往妝 臺去。楚陌回首看了一眼沒靜的小虎子，面笑意。

　宮里，帝后丑時就起，沐浴焚香。為了今天，景易還特地留了一筆胡，讓自己瞧著沉穩威重些。皇后蘇齊彤收拾齊整后，去側殿轉了圈，見大皇子睡得四仰八叉的，叮囑了兩句宮人，便回到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