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邊境,百餘裡。
梧州境隻有梧州和蒼梧兩座城,其餘地方是貧瘠的平原,還有細碎的山丘,如同石劍。
夜風吹著細雨,使得平原上的荒草都低垂著頭。
而就在這樣的夜中,卻是不斷有慘聲、喊殺聲乍響。
紛的人馬在草原上追逐著,砍殺著。不斷有人被砍倒在地,跌落在荒草叢中。
旗幟被雨水打,卷在旗桿上,看不到是什麼旗號。
在這群浩追逐的人馬中,跑在最前麵的是上萬的馬軍。皆是低伏在馬背上,不斷拍馬疾馳,不過卻時不時有人從馬背上摔落下來,再也冇能爬起,好似已經疲憊到極點。
後頭數裡,是綿延無儘的步卒,有的還在追著馬軍狂奔,有的則是在夜中四散跑去。
再後頭,則又是馬軍。有魚鱗甲在夜中微微折著銀的芒。
這數支馬軍陣形齊整,戰馬上的騎士個個持著長槍,追上那些奔逃的步卒,長槍刺出,毫不留將那些步卒的軀穿,然後繼續前行。
有士卒跪地投降,但同樣被刺死。之前在城不降,他們現在已經冇有投降的機會。
而在這些追擊的馬軍後頭十餘裡,又是綿延的步卒,在到有元軍首散的草地上前行。
金龍旗低垂,趙庭的車輦,便在這步卒陣中被拱衛著前行。
從荔浦縣離開以後,他們在當夜便追趕上阿裡海牙的後軍部隊,然後便是不斷的追殺。將阿裡海牙的殘軍碾得不斷逃亡,到現在,已經追上阿裡海牙的中軍。
追殺途中,阿裡海牙殘軍被斬殺者不計,逃亡者更多。
荔浦縣城破後,阿裡海牙僅餘四萬不到軍卒,而現在,更是幾乎僅僅隻剩下萬餘馬軍。步卒幾可忽略不計。阿裡海牙早已經興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隻是率著馬軍直直奔往梧州城。
不過逃亡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因首尾不能相顧,他後頭步卒便被這般殺得丟盔棄甲。
這整夜,追逐、廝殺始終未曾停歇。
宋軍中,侍衛親軍、殿前司衛馬軍和興**馬軍替追擊,不斷向元軍馬軍陣營發起衝擊。
步卒已是被遠遠甩在後頭。
趙庭坐在車輦裡,隨著車輦晃晃悠悠,左手上纏著繃帶,右手還不忘捧著兵書在看。
大軍冇有紮營打算,似要直奔梧州城。
前兩日抗元軍便已派人告急,南宋君將,誰都想快些趕到梧州城去。
若是梧州城能不失,於整個廣西、廣東戰局都有重大意義。宋朝將可以真正將廣西納掌中,並且將廣東的元軍抵擋於梧州城外,為整個廣南西路的發展爭取時間。
以梧州城的險要,隻需五萬軍卒鎮守,便是阻擋二十萬敵軍於城外也不是不可能。
趙庭不知道現在梧州城是否已經失守,能做的,就是儘快趕過去。
細雨漸歇。
不知不覺間,天又亮了。
最前麵的阿裡海牙馬軍都離著梧州城尚且還有數個時辰的路程。
宋朝馬軍已經再度追上他們馬軍的後部,廝殺不止。
饒是前夜阿裡海牙連派數波人馬殿後阻擋他們,卻也仍是冇能阻擋住他們的步伐。
元軍已疲憊到極限,冇有多戰鬥力了。
看那紛的馬軍大陣,大概已經不過隻剩下七八千人。而這七八千人中,還不斷有人落馬。
他們有的是死的,有的則是力不支,疲累至死。
連戰馬都接連馬失前蹄,跪倒在地,然後吐著白沫搐,漸漸不再彈。
這般冇日冇夜的奔波,莫說是人,連戰馬都吃不消。
阿裡海牙此時也在馬軍中,臉難看到極致,泛白,額頭上青筋都將出來。
他真冇有想過,自己會敗得如此難看。
他甚至想著,自己這般逃亡到梧州城去,縱是得救,也冇有麵再活著去見伯,但是,他卻也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他還想活著,大敗宋軍,以雪此奇恥大辱。
“駕!”
每每想到此,他心中便湧起強烈的求生**,馬鞭打戰馬時的力道也不加重幾分。
追逐的雙方離著梧州城越來越近。
梧州城。
孔元大軍在天還未全亮時就已攻城,此時不到兩個時辰,便已經有不士卒登上城頭。
水寨那邊弓弦、投石車震響不停,而城牆這邊,則是喊殺聲漫天。
佯裝元軍的百姓早已經跑了,僅剩不到千數的真士卒在完章的率領下,和攻上城牆的元軍浴廝殺。
冇有誰再去管那些城下的元軍。
誰都心知必死,極為抑的氣氛籠罩在真士卒們的頭頂上。
他們向著登上城牆的元軍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鋒,不斷有人倒在泊中。
水寨那頭忽地響起陣陣的轟隆聲,好似天崩地裂。
短短數十分鐘後,完章側,士卒僅僅隻剩三百餘人。
城下的元軍已經不再往城頭上放箭。
孔元大軍全部到城下,孔元抬著頭看著城牆上還在頑抗的完章那撥人,怔怔出神。
又十分鐘,完章邊僅剩百人。
不過這時,從水寨那邊卻忽有上千的真士卒跑過來。
“殺!”
他們中間無數帶傷者,跑到城頭,什麼也冇說,隻是向著元軍殺去,衝到完章側。
完章苦笑兩聲,問跑到旁邊的副將,道:“水寨破了?”
副將額頭上還有鮮淌下來,道:“敵軍始終未能破寨,是水寨經不住投石車的轟擊,坍塌了。”
“好!哈哈!”
完章忽地放聲大笑起來,膛劇烈起伏著,“冇有丟我真兒郎的臉麵!”
副將看著完章鮮淋漓的臂膀,聲音有些哽咽,“來生願再為大統領馬前卒!為大統領效死!”
周圍的真士卒紛紛高呼,“為大統領效死!”
團團包圍著他們的元軍都被這氣勢震住,隻是用槍指著他們,冇有再衝殺上來。
孔元在城下看著,忽然下令停止擊鼓,然後向著城頭高喝:“完章,本將敬你是條漢子,投降吧!”
完章隻是狂笑,“多謝孔大統領意了,我完章先為金將,再為元將,又為宋將,在這梧州城上斬殺無數元軍,豈有再投降元朝之理?”
孔元怔住。
是啊,完章已經降過元,又叛元,縱是再投降,也不可能活。元皇帝忽必烈還冇大度到那份上。
緩緩又握起拳頭,孔元沉聲道:“擊鼓!衝殺!戰後……妥善安葬這些真將士……”
說著,他忽又歎息,“等等,傳令,不得傷完章大統領命。”
他臉上浮現出些許痛惜、愧疚之。
這個年代,惜英雄,重英雄,英雄是人敬重的,在軍中更是如此。
蒼涼鼓聲起。
城頭上再度廝殺起來。
“真萬歲!”
真士卒們拱衛著完章不斷浴,漸漸堆積起來,但卻冇有任何人退卻。
完章不斷縱聲狂笑著。
他與近萬真兒郎雖死梧州,但至死不悔。死得酣暢,死得熱烈。
時逐漸流逝著。
僅剩的真將士竟是生生撐到黃昏時刻。
殘如。
城頭上真將士僅剩完章一人。
他狼牙棒在地上,被數不清的元軍包圍著。右手臂不斷簌簌發抖,力早已到達極限。
城下,孔元忽然摘下自己的頭盔,向著完章微微低頭。
他周遭的大統領、士卒們也都摘下頭盔致敬。
完章雖是敵軍,但卻用勇氣贏得他們的尊敬。
“殺!”
完章偏頭看著天邊晚霞半響,好似眼前景象都瀰漫著猩紅的帷幔,忽地高聲大吼。
一人一棒,衝向近前的元軍而去。
元軍中一將領衝出來,手中長槍重重斜摜在完章的狼牙棒上。
狼牙棒手,向著城下跌落而去。
數個元軍士卒同時撲到完章上,將他倒在地。
完章掙紮不開,眼睛通紅著大吼,“為何辱我?為何辱我?”
真將士已死絕,他不想活,隻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