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江夫人便開始忙乎，急地替江老爺收拾行李。

　長安到芙蓉城即便走水路，也得半個月的路程，眼下的中秋節只能在路上過了，江夫人指派了不仆人跟著一道前往，連廚子鍋碗瓢盆都給江老爺一并稍上了。

　福嬤嬤挨個檢查完，回來稟報，“夫人，都收拾妥當了。”

　江夫人今兒的神氣十足，轉進屋去催了江老爺，“馬車都備好了，老爺早些啟程，今兒夜里得趕到城外的驛站落腳......”

　江老爺被他折騰得沒了脾氣，知道向來是個說風就來雨的子，被急了幾十年了，也習慣了，當下擱下手里的茶盞走了出去。

　江夫人跟在他旁，一路將其送到了門口，不忘叨叨，“你也知道，哥兒的子比他哥倔得多，這些年咱們單是為他親事，也了不心，之前哥兒一直沒點頭，親事沒落下來，我心頭就想著，管是什麼門戶，這只要是個姑娘就，誰能想得到，哥兒心里自有一把秤桿，想得長遠，找了個最適合咱們江家的姑娘，朝堂如今的形勢老爺也看得到，想來結的也好，看笑話的也好，個個一雙眼睛都在盯著，再這麼下去，皇上那頭必定會打賜婚的注意，這婚姻一旦參雜著朝堂利益，往后就沒個安寧了......”

　沈家四姑娘，遠在芙蓉城，朝堂的手不到那里去，也不會同長安城的門戶有什麼牽連。

　且那姑娘的面相比起畫卷上的一堆人多了一份干凈，還會醫。

　江夫人是滿意得不行，昨兒夜里久久沒合眼，就怕去遲了，讓人家捷足先登。

　這人吧，往兒不關注的時候，人家也過得好好的，一旦自己在意了，便憂心憂慮，生怕丟了。

　江老爺上不說，心里跟明鏡似的，自己的三個兒子，就數這二兒子無論是資質還是腦子都是最好，將來江家如何，八也看他的造化。

　“行了，我都知道。”

　早年他也見過沈家老爺，這一趟，就當是去會友。

　“路上把細些，小心腰......”

　江老爺一聲冷哼，多半是嗤鼻，人都被趕到府外了，才擔心起他腰。

　江夫人遂了愿，心里舒坦著呢，也不生氣，轉囑咐了伙計，“好生照顧老爺。”

　目送著車隊出了江府的巷子口，江夫人才轉回頭，“去南苑二公子過來一趟。”忙乎了這一日一夜，還不知道自己兒子是怎麼遇上的人家姑娘。

　福嬤嬤照著吩咐過去請人，誰知又撲了一個空，今兒槐明倒是在，回復道，“二公子一早便進了宮。”

　槐明也不知道他進宮是為了何事，早上他過來，便見二公子一人坐在屋的榻上，跟前的燈盞還未滅，里頭的油燃了大半，怕是昨兒半夜就點上了。

　再一瞧臉，極差。

　槐明就沒見過二公子如此失魂落魄過，眼里的目仿佛一瞬蒼老了十歲，老得讓人生畏。

　槐明忙地上前問道，“二公子昨兒又沒歇好？”

　江暉失眠多睡的病，從進軍營就沾上了，本以為回了長安就該好了，誰知還更嚴重了。

　“將軍待會兒還是請個大夫瞧瞧，這人要是沒睡好，神氣兒就差......”槐明話還沒說完，見江暉起往外走，趕追上去問了一句，“將軍要去哪兒？”

　“進宮。”

　**

　皇上昨夜宿在了坤寧宮，早晨剛起來，底下的公公便過來稟報，“陛下，江將軍求見。”

　皇上一愣，這個時辰來找他，想必是有什麼著急之事。

　洗漱完，皇上匆匆地到了書房，將人宣了進來，一抬眼，見到那張臉，也險些被嚇到，“昨兒沒睡好？”

　江暉上前行了禮，“臣參見陛下。”

　“邊關的戰事雖讓人頭疼，但也不至于讓你這一大早覺都沒睡好，趕來朕這兒。”皇上指了個位兒給他，“坐吧。”

　江暉卻沒坐，再次拱手道，“陛下，今日臣主前來請命，一月之后，臣愿領軍前去支援幽州，但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與往日不同，臉雖差，但眼里多出來的那抹哀痛和老，更讓他詫異。

　皇上倒納悶了，“何事？”

　江暉嚨滾了滾，嗓子有些沙啞，抬起頭，清晰地道，“賜婚。”

　**

　沈煙冉從百花谷回來，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沈夫人連去廟里燒了幾日的香，謝菩薩保佑，將人給完整地還了回來。

　因此，在寺廟里結識了張家夫人。

　張家夫人在芙蓉城算是個百事通，哪家屋里有個什麼事兒，都能過了耳朵。

　今兒沈夫人約好了張家夫人，一早便帶著自己屋里的兩個姑娘，一道去了清靈寺。

　一是想向張夫人打聽心頭看上的那幾戶人家如何，順便也讓兩個姑娘在張家夫人跟前過過眼，往后張家夫人往外說，心里也有個底。

　“夫人還真是會養，這兩位姑娘別說芙蓉城難尋，便是放在長安，那也是五個手指頭能數得上的人.......”

　沈煙冉和沈煙青跟在沈夫人后，張夫人時不時回頭瞧上一眼，怎麼看怎麼歡喜，“李家的那兒郎我也見過，確實是配不上三姑娘......”

　先前李家來沈家提親，點了三姑娘。

　奈何三姑娘是個眼挑剔的主，愣是說人家的臉長得太方，這事兒傳出去，李家夫人逢人就“呸”上一，“我倒是要看看，能嫁個什麼樣的神仙人......”

　那話進了沈夫人的耳朵，說不著急是假的。

　翻過這個年，三姑娘虛歲十七，無論如何都得說門親事了。

　礙著兩個姑娘在，沈夫人怕臊了們的臉，不好當著提，回頭便支開了兩人，“來不容易來一趟，你們四走走......”

　待兩位姑娘一走，張家夫人說話也直截了當，“夫人可知芙蓉城剛歸宗的寧家二房？”

　沈夫人略一思索，“據說之前在長安開了家店，賣豆腐的那家？”

　張夫人點頭，“可不就是，雖說家里的背景不是很好，寧公子樣貌可真是沒得說，且寧公子也是個爭氣的，上回遼軍同陳國在百花谷一戰，他可是被長安江家的二公子收在了麾下，出頭是早晚的事......”

　長安江家，沈夫人知道，都是些保家衛國的將相之才。

　沈家自來不攀附家，可這一回，沈夫人也實屬沒法子了，倘若寧家公子真能青姐兒的眼，寧家的在這兒，日后也必然在芙蓉城安家。

　“如此，倒得勞煩夫人幫我留意一二。”

　“放心，這事兒就包在我上。”

　沈煙冉和沈煙青從廟里出來后，都松了一口氣。

　“我不就實話實說，你瞧瞧，如今都傳什麼樣了，說得我有多注重人外貌般......”沈煙青忍不住抱怨，“李家公子確實不咋樣......”

　沈煙冉輕笑了一聲，“三姐姐不過就是喜歡好看的，是沒什麼錯。”

　沈煙青回頭凝了一眼，“你好意思說呢，當初就是你說的那李家公子臉太方，我才仔細一瞧，確實是個方的......”

　沈煙冉“咯咯”地笑了起來，“如此說，姐姐得謝我......”

　“你還笑，今兒母親給約上了張家夫人，你的親事也不遠了，也不知道你能找個什麼樣的神仙......”

　話鉆進沈煙冉的耳朵，腦子如同本能一般地想起了一張臉。

　這芙蓉城，怎就找不出一個能與其媲的呢......

　“小姐，披件裳。”安杏見兩人要往楓樹林子里走，趕將手里的披風搭在了沈煙冉的肩上。

　安杏跟著沈煙冉來了芙蓉城后，便留在了沈家。

　實則早在百花谷軍營里，安杏就看出了沈煙冉的份，后來撤軍時安杏才求著收了自個兒，也是因為知道是個姑娘。

　到了芙蓉城后，安杏先破了的份，發誓這輩子沈煙冉去哪兒就跟著到哪兒。

　沈煙冉擰不過，又見無親無故，孤苦伶仃一人，只好將其帶回了沈家。

　以往不喜歡被人伺候，屋里也沒有一個固定的丫鬟，安杏來了后，算是頭一個近丫鬟。

　中秋后幾日落了一場雨，滿林子的楓樹一夜紅了一片。

　幾道影穿梭在里頭，活生生的一副人間畫卷，沈夫人邊的嬤嬤遠遠地找了過來，著底下的人，倒也不想去打擾了這良辰景。

　“兩位姑娘得回了，小廝剛來報，說是長安江家的人來了，夫人讓小姐們趕回馬車......”

　沈煙冉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聲，“誰？”

　“長安江府，江老爺。”

　沈煙冉愣了愣，江老爺，不就是......

　將軍他爹？

　沈煙冉心頭沒來由地一跳，腳步地跟在了嬤嬤后，“江家江老爺來我沈家作甚？”

　“這事兒姑娘問老奴，老奴哪里知道......”

　一行人匆匆地上了馬車，出了清靈寺，馬車剛拐過彎，沈煙冉掀起簾子，便見自家門口多了幾輛馬車，沈家的小廝東西正在卸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