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皊趕忙站起。江厭辭將手中的茶盞放下,面無表地將衫前擺抻了抻,站起道:“早些休息。”
言罷,他抬步朝里間走去。
月皊立在原地著江厭辭的背影,張了張,又抿了將話咽下去。月皊本來有事央他,可想著眼下已經這樣晚了,明日再說也好。重新回到炭火盆旁,一邊著頭發,一邊烘著。
里屋,江厭辭剛坐下,發現一落在他肩上的青。
修長的指將這青捻起。細細的一,和它的主人一樣。他慢悠悠地將這青纏繞在指上,探手于燈下凝。那罩落在桌案上的影里,約浮現了子拭發的婀娜影來。
外面窸窣的聲響,是月皊干了頭發,起回到自己的小屋。
江厭辭輕發的指腹抬起,一圈圈纏繞在食指上的青忽地松散開,緩緩落,過他的掌心。
與此同時,正在勾欄之地快活的陳六郎得了心腹的稟話——五皇子已抵京。
陳六郎笑了。
“發財了,要發大財了!”陳六郎推開懷里的人,起回府。他得回去補個覺,再焚香沐浴,明兒個好去王府見五皇子。
不久后的書畫籌,今年正是五皇子主辦,若能將辦的事兒攬下來,那是多大的油水。再言,陳家早想吞了整個長安的松木生意。這事兒若想辦,拐彎抹角地得五皇子點頭。
陳六郎想要月皊不是為自己用,而是為了賺錢,賺大錢。賺大錢的方式,正是送去孝敬五殿下。
雖京中不敢議論,誰人不知當初五殿下和太子因為一個人鬧掰?
而這個人,正是月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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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來到書房時,見江厭辭坐在書案前。攤開在他面前案上的紙張未落一字。
今兒個一早,老太太給江厭辭請的書法先生來過。
月皊琢磨了一會兒,猜得到老太太的用意。款步走進書房,斟酌了言詞才開口:“以前我也有很多先生,教這個教那個。可是我總學不好,有辱先生們了。”
月皊彎,眉眼間勾勒幾分不好意思的慚愧。
“畫畫要功底,要天分。我是不行啦,畫不出東西來。后來我就想著,免得被旁人說我什麼都不會,便開始專心練字。和其他需要天賦的事不同,想要寫一手好看的字,只要多寫寫就好啦。”
月皊覺得這麼短的時日讓江厭辭上去一幅畫實在難為人。但是若一幅字,只幾個字,多練練,勉強也能湊合上去。
瞧一眼江厭辭神,不見反,便研了磨,一手提袖,一手寫字。
一筆一劃,在白紙上寫下清雋的大字。
月皊的話并非客套,確乃實。自小學了不東西,雖各有涉獵,但都不。唯獨能寫一手好字。
既有子的細膩致,又有運筆時難得的瀟灑之意。同樣的白紙黑字,從筆下寫出的文字卻有一種水墨山水畫的逸姿。
月皊立在江厭辭側,垂眸落筆。本意想勸江厭辭練字,只隨手寫幾個字罷了。可每每握筆,總是十分專注,認真極了。
寫完了,月皊抬筆先審視了自己的字,才轉眸向江厭辭。江厭辭的目從紙上字抬起,向月皊。
莫名地,月皊覺得江厭辭看向的目有些奇怪。
月皊忽然很沒底,不知道是不是越矩了。握著筆的青蔥指腹,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
月皊在紙上寫了江厭辭的名字。
——江宴辭。
這般沉默中,被江厭辭莫名的目著,月皊茫然地瞧向他,又輕輕蹙眉地收回視線。剛想放下筆,握筆的手忽然被江厭辭握住。
他的掌心一如以往的溫暖。
江厭辭握著月皊的手,一筆一劃,在“宴”字旁,寫下一個“厭”字,然后松了手。
沒想到寫錯了他的名字。月皊尷尬地咬,雙頰略染了微微赧。
接著,月皊眸中又浮現驚訝。
簡單的一個“厭”字,還是江厭辭握著的手寫就,卻也能看出他的文字功底。著蒼勁不乏逸雋的字,月皊知道江厭辭絕非旁人以為的毫無學識!
“有事找我?”江厭辭問。
月皊回過神來,趕忙說:“我想借你的小廝用一用……我想去的地方只帶著花彤一個人不太方便。是……是玉瀾畔。”
雖江厭辭對長安不,卻也知道這地方。那里的河畔停著一只只畫舫,白日里尚且冷清,到了晚上歌舞不歇。
他跟李漳去過一次。
江厭辭著,沒說話。
月皊生怕他誤會,趕忙解釋:“三郎還記得前幾日有人送了我一盒金子嗎?當時我并不知是誰,思來想去猜到一個人。想過去問一問猜得對不對。”
月皊覺得江厭辭著的目更奇怪了。
良久,就在月皊以為自己被拒絕了時,江厭辭道:“我陪你去。”
月皊一怔,繼而彎眸:“那更好啦!”
江厭辭移開目,道:“剛好順路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月皊不知道江厭辭為何會陪去玉瀾畔,可是有他陪著,總比帶著小廝更好些。
自從昨天想自己做些花鈿、小飾品拿去賣,月皊就因本金犯了愁。在眼里,不知那盒金子是誰所贈,就不能用。
白日的玉瀾畔是不同于夜里的靜謐。月皊抱著錦盒,走在河畔,玉頸微抻,目在一艘艘畫舫上分辨尋找著。
江厭辭走在后,著焦急尋找的側臉,眸微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跟過來,想看一看那個他是何人。來玉瀾畔尋人?難道是月皊在教坊時認識的人?江厭辭皺眉,略顯擔憂,擔憂月皊識人不清被人騙。
來這種地方的郎君,可沒幾個是好東西。
月皊停下腳步,明瀲的眸子里浮現亮,顯然尋到了地方。
江厭辭順著月皊的視線向停在河畔的畫舫,眸中略顯戒備之意。
紅兒打著哈欠坐在畫舫前頭,看見了月皊,趕忙站起,笑著揮手:“三娘子!”
月皊彎眸,聲問:“離娘可得閑?”
“閑著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呢。快上來!”紅兒說完才看見江厭辭,愣了一下,匆忙彎膝行了一禮。
月皊回頭向江厭辭,問:“三郎,你……和我一起上去嗎?”
“為什麼不?”江厭辭反問。
月皊一怔,趕忙搖了搖頭。
那邊紅兒已經跑進舫中,告知了離娘。離娘放下棋子,匆匆出來相迎。
先著月皊深笑了一下,然后先開口與江厭辭說話。
“爺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也不提前只會一聲,奴家好備著好酒。”離娘婉婉之音帶著骨的嫵,語氣里還有幾分稔。
月皊有些意外地向江厭辭。
江厭辭抬眼瞥了離娘一眼,帶著幾分莫名其妙之意。
離娘立刻瞧出來江厭辭不記得了。勾輕笑:“爺貴人多忘事,記不得奴家也是尋常。且當今日初相識便是。”
江厭辭再瞥了一眼,才想起是那日伴在李漳邊的人。
離娘側向一邊退,請月皊和江厭辭進來,又側首吩咐紅兒去買好酒。
“對了,再去買一份花糍,多加糖。”離娘囑托。
月皊角翹了翹,甜聲道:“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
“那是自然。”
進了舫,江厭辭先環視四周,才座。舫并無他人,江厭辭略有意外。
離娘先周到地為江厭辭沏了茶,然后才問月皊:“怎麼今日過來我這里?也不知道避諱些?”
蹙著眉,勾出幾分嗔意。
月皊開門見山:“離娘,那盒金子是不是你送來的?”
江厭辭立刻抬眼,意外地向月皊。
離娘笑著,問:“怎麼猜到的?”
“紅綢上殘了一點香料,聞著像你以前用的。”月皊解釋。
離娘眸中帶出幾分懊惱。并不希月皊知道是所贈。笑著搖頭,聲道:“是我疏忽了,忘了你那鼻子就沒有聞不出的香料。”
“多謝你。”月皊誠心道謝,言淺意深。
“我在外面等你。”江厭辭打斷兩個人的談,丟下這麼一句,大步走下畫舫。
月皊著江厭辭的背影,蹙起眉。鬧不懂他怎麼剛坐下就要走。
離娘拉了拉的手,低聲問:“他對你好不好?”
“好。很好的。”月皊眼兒彎彎。
離娘卻很是擔憂。在看來,小郡王可不像個會疼人的。
月皊將話題轉回那盒金子上:“現在知道是你給的,我可以放心用啦。”
并不和離娘客氣,只是說:“當我借的。等我賺了錢,再還你!”
離娘掩而笑,在的印象里月皊最會花錢了。要賺錢?這還是新鮮事兒。
月皊也不瞞,將自己的計劃說了。
離娘聽了點點頭,又說:“我認識一家珠釵鋪子的老板娘,前一陣在尋人修首飾。你若愿意,這雙巧手一定能修好。等我問問找到沒有。”
“那太好啦。”月皊笑著道謝,“多謝姐姐。”
月皊不想江厭辭在河畔多等,與離娘又說了沒幾句,便告辭下了畫舫。
離娘立在舫上,著月皊朝江厭辭走去,兩個人一句話沒說,一前一后轉離去的背影,擔憂地皺起眉。
正是午后最暖和的時候,暖鋪展在粼粼的河面。月皊跟在江厭辭后,角一直翹著。滿心想著先買哪些料子,最先做什麼東西拿去賣。
江厭辭忽然停下腳步,月皊一個不察,差點撞到他上。急忙向后退了小小一步。
“給你尋了個新家,明日搬過去。”
江厭辭一開口,就讓月皊呆住。眼睫了,小聲問:“什、什麼意思?”
“待華公主回來,你若想在府中小住隨時都可。”江厭辭頓了頓,“我帶你去見那對夫婦。”
月皊沉默地著他。
江厭辭再補一句:“若你不喜歡他們,可以再尋。”
他眼睜睜看著月皊那張掌大的小臉慢慢褪去,呈現著不可的脆弱之。
月皊藏在袖子里的手輕輕攥。仰著小臉著江厭辭,低聲問:“三郎是不是很介意?”
江厭辭皺眉,不解其意。
“是介意我這些年占著你的份嗎?還是……還是如那些人說的那般,介意我進過牢獄去過教坊?”
風忽然涼了,吹拂水面,將映在粼粼水面上的纖細影子,吹得破碎。
月皊紅著眼睛慢慢翹起角。
“好。”點頭含笑道,“我都聽三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