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 我晚上才從縣城回來,買了點脆麻花和水果蛋糕,你最近養沒事干, 當零給你消磨時間。原本還想買點的, 去晚了只買到一條豬, 趕快讓嫂子放井里掛著吧。”劉玉欣將一堆東西放在竹床上, 在李青梨邊坐了下來。
脆麻花四五分錢一, 水果蛋糕四分錢一塊, 劉玉欣一下子買了一大袋子,還有一條豬, 可花了不錢。
要是煙酒之類的東西倒也罷了, 零和豬都是李青梨吃的,心想自己可救了劉玉欣一條命呢, 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劉老師破費了。”李青梨抿笑,漾著一對小梨渦。
劉玉欣擺擺手,“我已經不是大隊的老師了, 而且咱們不是朋友嗎,你就我玉欣吧。我這回來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明天中午就要走啦, 離開咱們大隊啦。”
李青梨從竹椅上坐直了,雖然外頭月并不明亮,朦朦朧朧如罩薄紗,但是李青梨還是過眼鏡, 看出眼底的一眷和不舍。
李青梨卻知道他們知青的命運,遲早都要返城的, 所以并不難過, 帶著微笑說道:“玉欣, 你的未來很廣闊,我相信你!”
“謝謝!”劉玉欣鄭重點頭,終于要去上夢寐以求的工農兵大學,劉玉欣心激不已。
雖然兩個姑娘出不同,格迥異,甚至相的時間并不長,但是此時此刻,兩人之間的友無需多言。
李二丫見劉玉欣來了,默默地來到兩人近坐下,并沒有開口,就靜靜地聽著這兩個人說說話,卻莫名覺得心安。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時間不早了,劉玉欣在離開前扔下一枚重磅炸/彈。
“小梨,之前你說支持正萍上高中,是為了自己能進廠順利,但是我越是和你相,就越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如果說,我有辦法讓你進廠當工人,但是我希你能繼續支持正萍上高中,甚至有機會能上大學,我也希你能繼續支持,你能答應我嗎?”劉玉欣一瞬不瞬與李青梨對視,神異常嚴肅。
李青梨比腦子先有了回應,“我答應支持二丫上高中,我自然會做到。”
腦子轉過來,后知后覺問了一句:“進廠?你是知青,你有門路當初自己怎麼不進廠?”
劉玉欣神就有那麼一點尷尬。
自從劉玉欣提到進廠的事,周圍李家,甘家,許家全都瞬間噤了聲,紛紛豎起耳朵聽兩人的談話,聽到這刁婆子率先反應過來,忙出來打圓場。
“傻丫頭,玉欣喜歡教學育人,喜歡當老師,人各有志懂不懂?”
劉玉欣食指抬了一下鏡框,跟著附和:“嬸子說的是,我喜歡孩子,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最干凈最純粹的生,我能教育他們是我的榮幸。等我大學畢業了,我還想去當老師!”
李青梨滿臉嘆服:“誰能想到,前十九年我最討厭的就是老師了,從小學到高中我沒被老師教育,而現在我竟然跟一位老師了朋友?”
劉玉欣也不由笑了:“我也想不到,以前我拿你這樣的學生最沒辦法,頭疼得很,現在我卻跟你這樣有個的同學為了朋友。”
李青梨下結論:“看來阻擋我們友誼的不是個,而是學校……”
“噗嗤……”劉玉欣被逗得捂住,笑的前仰后合。
刁婆子在一旁看著急死了,“玉欣啊,那你說進廠的事有把握嗎?”
劉玉欣好不容易才收住笑,食指叉放在膝頭,噙著輕松的笑對李青梨說:“這要是放在從前我是真沒門路,是我最近跑縣城檢遇上了我二哥的一位同學,我二哥的同學在市紡織局下屬的織布廠上班,他準備明年上半年回城了,我問過他,他說明年離開前可以推薦小梨去工廠上班,只要通過招工考試,應該八九不離十吧。”
李家眾人紛紛睜大眼睛,那可是織布廠啊,大家破頭都不進去的織布廠,大隊里誰家不是祖祖輩輩在地里刨食,要是誰家能出一個吃商品糧的,那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怎麼在劉老師里就這麼輕飄飄的,聽起來覺都不那麼真實了呢?
就連李都看了過來。
刁婆子握著扇柄的手悄悄,“有這麼容易?人家想進廠,不都得是職工或者干部的親屬,或者費了老大的勁嗎?你看多知青都招不上。”
劉玉欣耐心解釋:“嬸子,要說這個,小梨那也是退伍軍人的親妹妹啊!而且我這個二哥的朋友手上也有點權力,他曾經救過他們大領導,總之我二哥的朋友答應得快的,他說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案,這下子人群如同油鍋掉進了一滴水,徹底炸開了,他們也不管是化廠,鋸木廠,印刷廠,飴糖廠,還是織布廠……只要帶了廠,只要是吃商品糧的,什麼廠都好!那都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工作!
而李青梨,這個李家好吃懶做,脾氣還大,在大隊里名聲在外的小兒,轉一變,要進廠當工人了?
甘老二家,甘老三家,許家看向的目瞬間就變了,李青梨,到底是走了什麼大運啊?人家知青都進不去的工廠,就因為幫了劉老師一回,竟然一朝咸魚翻,要進廠當工人了?誰能想象得到呢?
所有人中最懵的可能就屬李青梨本人,前幾天還在想五哥回來了,該要學著自力更生了,就是不知道該從何開始,讓靠上工掙那點錢恐怕還不夠吃零的,正愁著呢,接過今天劉玉欣就跟說給安排好進廠了?
這啥,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啊!
而且也沒干嘛,就是出于看不慣王旭東和梁磊這種渣男,立志除渣滅畜,而且看劉玉欣還算順眼,不想看人家年紀輕輕就投湖自盡,所以就出手幫了一下,沒想過得到什麼回報,誰知道無心柳柳蔭,突然天上就掉大餅了呢?
等劉玉欣離開后,刁婆子那得意勁再也憋不住了,摟著李青梨笑的那一個開心哦,都快咧到耳后了。
“哎喲我的兒啊,你咋這麼能呢?你看你上頭五個哥哥,結果就你最出息,竟然一眨眼就要進織布廠當工人了?咱們老李家居然能吃上商品糧啦!這回我倒要看看你們大姨還怎麼得瑟?家書桃嫁個工人尾都翹到天上去,咱家小六自己就是工人!”
李老頭喜笑開,雙手拍在膝頭,“果然是我李慶山的種,沒有別的,就是特別好看,特別優秀!哈哈哈哈……”
“小妹,以后發達了可不能忘了哥哥嫂嫂們啊!”
“以后多跟你們小姑學學,知道了不?”
“小六也是咱們從小看大的,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李家兄弟妯娌,甘家,許家,那都是好話不要錢地往外說。
李青梨還是第一回被這麼多人簇擁著說盡好話,尤其甘二嫂還夸自己聰明吶,聽著心里甭提多了。
哎呀,這運氣到了,擋也擋不住呀!
因為有了新話題,刁婆子和李老頭他們又來了神,竟然越聊越起勁。
李青梨聽到后來眼皮子打架,實在撐不住便先回去睡覺去了。
本就微胖,夏天最怕熱,半睡半醒的時候,恍惚聽到了幾聲細小的低啜。一翻,啜泣聲立即沒了。
李青梨撐著胳膊坐起來,心不太麗,對睡在另一頭的李二丫問:“為啥哭?”
李二丫原本想裝睡的,被這麼一嚇,又止不住地打起嗝,這下想裝也裝不了,只能使勁蜷著子,聲如蚊蚋地道:“我沒……嗝……哭……”
李青梨那點睡意徹底沒了,拉聳著眼皮子,沒什麼耐心道:“我數到三,不說咱們今晚別睡了,一……二……”
“我說!”李二丫忙從床上爬起來,抱住膝蓋,頭垂得很低,“我想給……嗝……劉老師送一份……嗝……禮。我媽說沒錢……嗝……是我忍不住……嗝。”
李青梨還當是什麼大事呢,聽完當即躺倒,“你媽不給,咱們明天找你爸……”
話沒說完,人已經睡著了,徒留李二丫一人輾轉難眠,睜眼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亮不久,李青梨聽院子里有李老二的聲音,便鼓足力氣了一聲:“二哥!我有事要找你!”
李老二剛拿井水沖了下臉,頭發胡茬上都掛著水珠,他也不在乎,就大剌剌地走進來在三屜桌前的凳子上一坐,問:“有啥事?”
李青梨努了努,“是二丫有事找你。”
站在一旁原本就有些局促的李二丫當時子都僵了,頭垂得更低了,兩只手簡直不知道往哪里放。
李青梨可沒那麼多耐心,也不慣著,就道:“自己的事,自己理。這是你親爸,跟他開口有什麼難的?盡管說,難不你爸還能打你?”
李老二還真沒打過李二丫,只是他總覺得父之間親近不起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相,不過最近李青梨不是說要看他們做父母的表現嗎,所以還算有耐心地道:“二丫,你有啥事直接跟爸說。”
李二丫悄悄看了一眼李青梨,著拳頭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抬頭閉著眼睛道:“爸,劉老師今天就要走了,我想要三錢買一支圓珠筆送給劉老師。”
一支普通鋼筆一到兩塊錢不等,三錢的圓珠筆已經很平價了。
李老二看一眼李青梨,再看一眼李二丫,“要錢找你媽呀,我上也沒錢。”
李二丫再一次瞥向李青梨,見小姑完全沒有手的打算,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一鼓作氣又道:“我媽說給我買布做裳把錢都花了,上一分錢也沒有了!”
李青梨這才抬眼笑著道:“二哥,沒想到你跟二嫂生活這麼難,要不要妹妹借你點?”
李老二被激了一下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他也不是不知好歹,小妹把他進來單獨說話,已經是給他面子了,要是飯桌上說這些,自己的臉面往哪擱啊?自己之前經常喝酒,會連三錢都拿不出來?
他也不廢話,轉就大步流星出去,沒一會兒西面屋子傳來李老二和李二嫂的爭執聲,李二丫氣勢頓時就萎了,神又忐忑又害怕。
“你怕什麼?你爸媽既然把你生下來,就有養你的義務,不是說他們必須給你錢,但是他們必須把你當回事,當個小貓小狗算什麼?等他們老了小貓小狗會給他們養老嗎?”李青梨話說的很不客氣。
李二丫頭垂的更低了。
李青梨看不過眼,厲聲道:“給我起膛,我就是寧愿你為一個不講道理,囂張跋扈,令人討厭的人,也不想你一輩子窩窩囊囊的!哭什麼呢?是別人對不起你,你又沒有錯!給我支棱起來!”
“讀書第一名,家里活都會干,又懂事又孝順,優點一大堆,比你小姑不知道優秀多,我都不自卑,有你自卑的份嗎?你爸媽不珍惜你是他們有眼無珠!不像我,我就知道你是個養老的好材料!”
“等著吧,他們要是對你不好,以后有他們后悔的時候!”李青梨勾冷笑。
李二丫聽到后來也忘記哭了,就隔著眼淚淚眼朦朧地看著李青梨,表近乎呆滯。
在短短的十四年里,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劉老師說讀書好,可是從來沒有人這麼直白又肯定地告訴,是優秀的!
小姑說的也是一直想都不敢想的,自己并沒有錯,錯的是父母。
小姑還那麼篤定地相信,相信以后一定會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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