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熾,地面氣溫上升,空氣如同被架在烈火之上烘烤,熱浪熏人。
春水公社第二生產隊的田野里到都是忙碌的影,割稻子的,挑擔子的,犁田的,秧的……一個個忙活得跟在搶錢一樣,汗流浹背也渾不在意,累得起皮才舍得停下喝口水,一口氣灌下肚繼續火急火燎地甩開膀子干活。
此時不遠的村莊里,頭發半白的刁婆子在外串門歸來,背著手邁著小步子慢悠悠進自家院子,先進廚房例行視察,見鍋里溫著的飯菜還沒,心里“咯噔”一聲,小六咋還沒起?
刁婆子放輕腳步來到東屋窗外,放輕呼吸探頭往里頭,只見靠墻的木床上鋪著涼竹席,上頭側躺著一位穿湖綠連的年輕姑娘。
年輕姑娘型并不苗條,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胖,但有一副圓潤卻姣好的面容,閉的雙眼睫濃翹,鼻梁高,飽滿紅潤,不過最人印象深刻的還是那白皙潔的臉蛋,竟然一瑕疵也無,干凈得仿佛剝了殼的蛋。
但是這張生機的臉上此時卻泛著白,額頭爬上一層細細的汗珠。
刁婆子心疼得“哎呦”一聲,忙推門進去,干竹枝秒換扇,在床頭坐下就給李青梨扇起風來,另一只手給李青梨汗。
“小六?小六?”
李青梨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驚醒坐起來,睜開的眼睛里泛著,神仿佛心有余悸。
“看這小臉白的,肯定是著了,娘這就去拿蛋讓三丫炒香蔥蛋給你吃……”刁婆子心疼得不行,屁剛坐下就要走。
李青梨沒接刁婆子塞給的扇,反手抓住刁婆子,白著一張臉,帶著滿腔的委屈和害怕,道:“娘,我剛做了一個噩夢,夢里我看了一本小說,小說里我嫁給王旭東,結果他回城沒幾年就把我踹了,我沒丈夫沒孩子還沒錢,五哥又不管我,日子不知道有多慘!最慘的是,我竟然沒活到三十就得病死了!娘,你說我到底干了啥缺德事,不就是長得比別人好看,憑啥下場這麼慘啊?憑啥呀?”
刁婆子順勢在床頭坐下,笑呵呵地拍了拍李青梨手背,“傻閨,夢都是反的,真遇上啥事了你上頭五個哥哥是擺設?老五他敢不管你?看我不大耳刮子他!再說你老爹老娘還著氣呢,不管誰也不能不管咱小六啊!你呀,就是昨天下地累著了,等老大他們回來看我咋罵他們,一群不中用的東西!看把我小六累啥樣?”
李青梨腦子里還縈繞著夢里小說《七零年代甜寵》的片段,沒說話,刁婆子默認默認了,一拍大,“這個主娘給你做了,后面你就不用去了,反正稻子沒幾天就能割完,你哥哥嫂嫂侄子侄一大堆,缺你一個也沒啥。”
李青梨回過神,覺得這句話沒病,遂齒展一笑,漾出邊兩個小梨渦,“還是娘心疼我!”
“娘就你這麼一個閨,長得好又討人稀罕,娘不疼你疼誰?娘現在就回屋給你拿蛋去!”說完就扭著腰回自己屋里去了。
刁婆子離去后,屋子里只剩下李青梨一個人,坐在床頭搖著扇,越想心頭越是不安。
那本小說真的只是做的夢麼?李青梨很懷疑。
當人夢境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邊界,但是在清醒的況下,夢境里發生的一切就會慢慢淡化模糊,直至完全忘卻。就算極記下幾個印象深刻的片段,那也能分辨那是虛幻的,并非真實。
但是剛才做的夢實在太清晰太真切了,真切得就跟前一刻真在看書,真切得連小說紙張的紋路都記得,否則也不會為了出現在夢里的小說嚇得半死,也氣得半死。
的心頭縈繞一說不清道不明的覺,雖然荒誕不經,但是覺得夢里的那本《七零年代甜寵》可能是真的!
想到這就更慪了,那本小說對的評價言簡意賅,就八個字,又懶又胖,又蠢又壞!
可去媽的吧!
李青梨又思索了一會兒,為了證實小說是無中生有的,為了證明那八個字是錯的,得盡快想辦法證實這本小說的真假,不然今晚肯定睡不著覺。
心頭從不藏事的李青梨難得有了煩惱事,但是的好胃從來不掉鏈子,就著噴香噴香的香蔥炒蛋解決掉一大碗干飯和一大碗稀飯,一,人便戴上草帽出了院子。
至于洗碗,這就不是的事了,的輩分擺在那吶!
第二生產隊西面和東面是山,中間是一大片平原,有一條河由西北向東南穿大隊而過,因整個生產隊的地勢呈北高南低,西高東低,因此大多數人家都在小旺河北岸落戶,李青梨家也不例外。
李青梨從家出來往南走一小段路便是小旺河,過了木橋沒幾步路就是知青的集宿舍,說是宿舍,其實就是廢棄的舊茅草屋修葺改造的,又老又舊,每逢雨雪天氣便神似那墻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倒。
李青梨在知青宿舍外頭逛了一圈,見男宿舍的大門都扣了鎖,知道他們出工還沒回來,便去宿舍西側的竹林找地方坐下。
太越來越烈,樹上的知了得聲嘶力竭,果然沒過多久,一群男男從西南方的田地里干活回來。
“……雙搶完還有秋收,晚秋還要栽來年收的麥子,油菜籽,胡豆,還有洋芋,每天就兩頓飯吃也吃不飽,住也住不好,就掙那點公分,啥時候是個頭啊,這日子太他媽苦了!”
“王旭東同志,你這個態度很有問題啊!咱們上山下鄉接貧下中農再教育,滾一泥,煉一顆紅心,是為建設祖,國添磚加瓦,怎麼能說苦呢?”
“梁磊,你不怕苦,下回上工別躲在草垛后面乘涼懶啊!”
除了傅白其他人都上前拉架,這時黃廣玲一眼發現竹林里正拿草帽扇風的李青梨,如同狗看到了包子,頓時眼睛一亮。
“梨子!”
聽到有人李青梨王旭東也不跟梁磊拉扯了,撣了撣滿是泥點子的舊背心,撥弄撥弄頭發,然后邁開步子朝李青梨飛奔而去。
“梨子,上午在地里沒見著你,你爹娘又不用你下地了吧,你爹娘真疼你。”臉圓圓的黃廣玲率先跑過來,說著了肚子,兩眼在李青梨上逡巡,“梨子,累了一上午我得快暈了,你上有沒有吃的?下個月我爸媽給我寄東西,有水果罐頭我都留給你吃。”
王旭東遲來一步,咧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齒,他個頭高,又長得紅齒白,眼睛水亮水亮的,笑起來十分耀眼,“梨子,你來多久了?”
說著自然而然取下頭上的草帽給李青梨扇風,李青梨型偏胖,最怕這樣的天氣,輒一的汗。
令王旭東意外的是,李青梨只看了他一眼,轉頭對黃廣玲說:“玲子姐,咱們去那邊說話。”
被李青梨忽視個徹底,王旭東臉上沒了笑,后面來的知青低聲說笑:“李家的大小姐又發脾氣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旭東,我最佩服你的就是這點!”
黃廣玲隨著李青梨來到一僻靜,這一路李青梨一個字沒說,還板著一張臉,顯然和平時不一樣,拉住李青梨的手,笑著問:“咋了,是不是王旭東又惹到你了? ”
李青梨和王旭東走得近,這是所有知青都知道的事。
沒想李青梨先甩開的手,往后退兩步拉開距離,冷冷地問道:“黃廣玲,你自己說,我對你好不好?”
“好,當然好了!你不但將自己的蛋分給我吃,還時不時我去你家吃飯,給我送蔬菜送臘,我發燒了是你你哥背著我到公社醫療點……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呢。”黃廣玲走近,真意切地道:“梨子,你比我親姐妹都親,等我回城了,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李青梨卻無于衷,冷著臉厲聲質問:“既然我對你好,你為啥說我壞話?”
黃廣玲反應很大,氣憤得臉都紅了,“梨子,告訴我是誰在你耳邊嚼舌子?我去撕了他的!這完全是污蔑,是謊言!我向你發誓,如果我有對任何一個人說過你的壞話,就我這輩子都在大隊待著,終生回不了城!”
這個賭誓不可謂不毒,但是李青梨卻沒當回事,如果小說里所說都是真的,那麼下鄉隊的知青遲早會返城,發誓有個屁用?
眼睛微瞇,裝作萬分篤定道:“你是沒跟別人說,但是你都寫在日記本里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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