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珍將喝完的水杯放回桌子上,角浮起一個諷刺的笑。
“宇強,沒翻到對吧,你剛才可答應了啊,快去打你二姐啊!”
林雨珠威脅弟弟,“宇強,你要敢打我,下個月的餅干一口也別想吃!”
林宇強氣呼呼的說,“你敢!”
正鬧得哄哄的,繼母黃翠芬扎煞兩只洗菜的手進來了,笑著說道,“雨珍醒了,你回來之前咋也不拍個電報,我好請假去接你!”
這人最會做面子功夫,在言語上更是面面俱到。
林雨珍也笑,“我這麼大的人了,咋還用您去接,我記得我走那年,您腰傷了一下,這會兒好了吧?”
七年前政策要求城市青年下鄉,一家只能留一個孩子。
林二爺和黃翠芬一個再婚一個再娶,統共有四個孩子,黃翠芬帶了一兒一,大兒子大了,已經在印刷廠上班了,那就不算數了,剩下的三個孩子,林宇強太小,就只能在十五歲的林雨珍和十四歲的林雨珠里面選了。
為了不讓林二爺犯難,黃翠芬主說讓林雨珠去下鄉,誰承想臨要走的前幾天,出了事兒了。
黃翠芬帶著林雨珠去逛大柵欄,也不知咋的母倆被一輛三車給撞了,黃翠芬傷的是腰,林雨珠傷的是胳膊,母倆灰頭嗆臉都帶著傷回到家,還沒說話呢,林二爺就主提了,讓林雨珍替妹妹下鄉。
林雨珍就這麼跟著幾個同學一起去了祖國的大東北,因為走得急,沒有準備,連個厚棉都沒有。
黃翠芬一愣,“早就好了,雨珍,你這些年沒在家,媽也不知道你啥口味,晚上想吃點啥?蛋面?”
林雨珍笑了笑,既然要演慈母的戲碼,就陪著,用撒的語氣說,“媽!您不知道,在大興安嶺這幾年,我可想吃您包的餃子了,尤其是純餡的,一口一個,吃著那一個香!”
黃翠芬本來不過隨口客氣一句,沒想到繼還真敢說。
林宇強也跟著裹,也大聲嚷嚷,“我也要吃餃子,吃餃子!”
林雨珠早就看繼姐不順眼,已經忍了一肚子氣了,說,“吃什麼餃子,你一沒糧本沒戶口的人,挑什麼呀,沒看到家里的面袋子都空了,這還沒到月底呢,得省著點吃了,要我說,家里還有點棒子面,就蒸一鍋窩頭得了!”
雨珍斜了一眼林雨珠,這小丫頭片子也長高了,模樣卻還比不上以前,越長越丑了,“這不咱媽心疼我,主問我了嗎,我這些年在外頭老做夢回家,老夢見咱媽做的餃子,咋還不能說了?”
恰在此時,林二爺一手提溜著鳥籠子,一手里提著一塊進來了,他只聽到了親閨的話,沒聽到林雨珠說啥,就笑了,“有些日子沒吃餃子了,我也想吃這口呢,這剁了,今兒晚上就包餃子吧!”
林宇強看到爸爸高興的撲過去,林二爺拍了拍子的頭,從兜里掏出來皺的高粱糖。
這半大小子得了兩顆糖,滋滋的躲到一邊兒吃起來了。
黃翠芬接過那一塊足有一斤多的,笑得合不攏,“我就說二爺最疼的還是雨珍,這不雨珍想吃餃子了,您這就的買了了!”
林二爺歸置好鳥籠子,背著手坐下,林雨珍給他倒了碗高沫茶,他喝完笑道,“這還真不是買的,是人送的!”
別看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兒,林二爺朋友多,三道九流啥份的都有,今兒他去吃銀面,新結識了一個五十來歲的胖子,也是緣分,那人也是旗人,也是正紅旗,再聊起來那就跟自家兄弟一樣親熱了。
胖子養鳥沒經驗,兩個上好的紅子都給養得沒神,倒是瞧上了林二爺的鳥兒,林二爺窮,好鳥早就伺候不起了,就養了倆普通的黃雀,當初花了五錢買的一對兒賤鳥兒,不過他養鳥很有一套,倒是養得溜水,看著不錯。
林二爺當場就分給他一只黃雀,這鳥皮實,不論誰養都能養的大差不離兒,還主提了,幫著胖子養一養兩個紅子,替他養好了再給他。
胖子千恩萬謝,兄弟的那個親熱,拉著林二爺去了自己工作的屠宰場,恰好收購站送過來幾頭豬,他的徒弟正忙著宰殺,趁人不注意,他拿著刀子隨便那麼一削,削下來一塊送給了林二爺。
還說以后想吃甭客氣,找他就完了。
黃翠芬去剁了,林雨珠也跟著去了廚房,林雨珍問,“爸,您從哪認識了這麼有本事的朋友?”
林二爺得意的笑了笑,“這不巧了嗎,你趙爺爺還記得嗎,小時候沒給你糖吃,最近走了運,又被琉璃廠請回去上班了,我不跟你說過了,中午要去吃銀面嗎,這頓就是他請的,本來只請了仨人,半道上又到你劉爺爺了,他還領了一個人,都跟著去了,他領的人就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朋友,姓鄧,你以后鄧大爺就行了,你鄧大爺祖上也是正紅旗,咱們祖上正經是一家兒!”
林雨珍樂呵呵的又問了幾家老街坊的況,父倆聊的開心,笑聲傳到外面的小廚房,黃翠芬覺得刺耳,林雨珠更是很不高興,手里拿著菜刀,發狠的剁著白菜,不知道的還以為跟白菜有仇呢。
這西廂房和外面搭起來的小房連著,聽得一清二楚。
看到林二爺微微皺了皺眉,林雨珍說,““爸,您歇著,我過去搭把手啊!”
來到廚房,看到林雨珠拿著菜刀剁一氣的樣子,驚訝的說道,“哎呦,雨珠,你這干嘛呢,瞧這弄得白菜沫子到都是,一會兒咱媽收拾不還得累,你起開吧,我來!”
黃翠芬剛才就覺得剁菜的靜太大了,沖親生閨使了眼,可惜林雨珠假裝沒看見,這會兒替閨就坡下驢。
“雨珠,你也上了一天班兒了,就讓你姐干吧!”
要是林二爺不在家,林雨珠早就跟繼姐吵起來了,但現在林二爺在家,就不能吵了,撂下菜刀扭頭走了。
黃翠芬瞅了繼一眼,問,“雨珍,聽說你們這批知青,回來的多的,這戶口和糧本咋弄啊?”
林雨珍笑道,“這還不簡單,我明兒就跑一趟知青辦,只要檔案到了就可以把戶口落在家里了,有戶口了不就有了糧本?”
黃翠芬點了點頭,“咱本來就北京人,戶口和口糧本是能解決了,但上班咋辦啊,現在找個工作是真難啊,我娘家侄子去年就滿十八了,等了這大半年,街道辦事才給安排了一個臨時工!”
林雨珍沖繼母笑笑,“找工作這事兒,就不勞您心了!”
上輩子黃翠芬也說要幫張羅工作,嚷嚷的左鄰右舍都知道了,但其實呢,沒有任何行。
不過就是一個紡織工,當了好多年臨時工才轉正的,娘家是昌平農村的,能有啥關系幫著找工作呢。
就是白賺一個好兒罷了。
黃翠芬皺了下眉頭,早就料到了,這繼長大了就不好擺弄了,但沒想到在東北待了七年,變化這麼大。
林雨珍以前就是個鵪鶉樣兒,起小沒媽的孩子,但凡對好點就激的不行了。
真是長大了翅膀也了,聽聽這話說的多噎人!
不過,也不跟小輩兒一般見識,“雨珍,這麼說你是心里有算了,那敢好,你不是在農場談了個對象嗎,也是咱北京人吧,哪天領回家來讓爸媽瞧瞧?”
林雨珍和許俊生好了兩年之后,許俊生提出要跟結婚,林雨珍也答應了,就寫信告訴了家里。
婚姻大事兒,還是得告訴他爸和后媽一聲的。
但后來倆人并沒能結,因為許俊生家里不同意,說恣要是在農場結了婚,以后再有了孩子,那就相當于扎在當地了,以后想回北京恐怕也難了。
許俊生和林雨珍就沒結婚,農場像他們這樣的也不,結婚的沒幾個,好些都是這麼混著,打去年開始,有人陸陸續續返城了,其中之一的條件就是已經結婚的不考慮,必須單才能返城。
二人都很慶幸當初沒結婚。
林雨珍說,“這事兒不急,先等我找到工作再說!”
四九城的另一端,東城金山胡同。
自家的大門是虛掩著的,許俊生貓著腰輕手輕腳的走到后院,猛然亮了一嗓子,“爺爺!我回來了!”
許老爺子正在屋里練字呢,筆一哆嗦,上好的宣紙上頓時有了一個好大的墨點子。
他把筆遞給警衛員,走到門檻一看,可不是他那不爭氣的孫子嗎?
許老爺子六十多歲了,但腰桿筆直,耳不聾眼不花,目敏銳的很,瞅了兩眼許俊生,覺得他長高了,雖然瘦點,看著結實的。
那子損勁兒還有,但上的氣沒有了。
看來這幾年苦沒白吃,還是基層鍛煉人啊。
許老爺子呵呵笑了兩聲,說,“俊生,你看起來有進步啊。”
許俊生端起桌子上的茶就喝,喝完刷的一下敬了一個軍禮,說,“爺爺,都是您教育的好,我在祖國的大東北,沒事兒就琢磨您以前說的話,您說得都對,我以后啊,再也不跟您犟了!”
雖然知道小孫子最會哄人,許老爺子還是高興。
前院的保姆王媽聽到了靜,趕跑來問,“俊生,你可回來了,早上你媽還念叨呢,說讓我隨時準備著,備不住哪天就回來了,了吧,想吃啥,我這就去做啊!”
許俊生七年沒回來,要吃的東西太多了,但這會兒他都了,說,”簡單點,下碗面就了!“
吃了保姆王媽做的一大碗炸醬面和一盤子鹵,他就睡了,等再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他爸,他媽,還有他妹妹許俊紅都提前回來了。
許俊生走的時候,許俊紅才七歲,現在十四歲,已經是亭亭玉立的了,打小和二哥的好,看到二哥灰頭嗆臉的樣子,皮也曬的黝黑黝黑的,一下子撲到二哥懷里哭了,“二哥,你在外頭苦了!”
許俊生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正要安他,許俊紅已經嗖的一下快速往后退了兩步,“二哥,你上好臭啊!”
王媽連忙說道,“本來我都燒好洗澡水了,過來他,你們猜怎麼著,他都睡著了,睡得那一個香,我就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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