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節, 紅鸞橋上自然也是人滿為患。
穆靈溪提著角緩緩踏上臺階,不時的過人群隙朝對面一眼。
他約今日到紅鸞橋,不知他來了沒有。
人群有序的移著, 穆靈溪也隨著人群走上了紅鸞橋。
后賣糖葫蘆的小販舉著架子從穆靈溪旁邊了上來,穆靈溪側讓了讓,卻不知對面幾乎同同時上橋的人,也因邊的擁而往外側開。
封霖靠著橋邊邊隨著人群往前走,邊看向紅鸞河旁的小閣樓。
他便是在這里遇上的。
穆靈溪往橋的另一側看去時, 封霖正側低頭看向橋下的河水。
他角輕輕彎,與河水當真是有著不解之緣, 而三次落水兩次都遇見了他,他以為, 這是他們的緣分。
不是說在紅鸞橋上遇見的心上人, 都會終眷嗎。
不過他們好像不能算是在橋上遇見的, 他們是在橋下的水面上遇見的。
所以,他今天便來運氣。
若還能相遇,就說明他們是有緣分的, 他便不能放棄!
但...
封霖收回目,朝旁邊去, 并沒有看見心上的姑娘。
所以他們是沒緣分吧。
既然沒緣分,那他就...再多走幾次, 萬一哪一次就著了呢。
封霖徑自點點頭,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
總之今日也無事,就當鍛煉鍛煉了。
穆靈溪此時已下了臺階,橋上人太多,著實不便逗留,還是在周圍尋個人的地方等他吧。
“婳婳。”
但穆靈溪還未完全走下去, 旁便傳來一道悉的聲音,飛快轉頭看去,隔著幾個行人瞧見了蕭淮正提著袍邊上橋。
穆靈溪眼睛一亮,剛要走過去,后面的人便往前了,“姑娘別走啊,這樣容易出事的。”
人很多,上下橋時就自發分兩邊行走,穆靈溪此時在下橋的外側,想要繞過去,就得穿過好幾個人,這樣確實不大妥當。
穆靈溪只得收回腳步繼續往下走。
蕭淮抬頭看了看橋中,遲疑片刻,他退至一邊等穆靈溪下來后,才迎上去,“婳婳,我們一起上去。”
穆靈溪轉頭看了眼人來人往的紅鸞橋。
傳說,在橋上遇見的心上人都會修正果,幸福滿。
“人太都了,我們還是找個清靜些的地方吧。”穆靈溪收回目,淺笑道。
既然他們注定要背道而馳,那麼何必留這個念想。
蕭淮眼底的笑意稍減,默了默后點頭,“好。”
不過一座橋罷了,若當真有那麼靈驗,這世上哪還有那麼多傷心人。
“那邊人,我們去那邊吧。”
穆靈溪笑著應下,“好。”
二人并肩轉離開,影剛消失在轉角,封霖便又出現在了橋中。
他在心里默默記下,第二次。
他走多次不重要,但若是萬一真的遇到了,那麼這個數次便很值得紀念了。
紅鸞橋上的閣樓上,窗戶大開。
喬宴林搖著折扇站在窗邊,將底下的那一幕收眼底。
良久后,喬宴林長長一嘆,“唉,癡人啊。”
那一次,三皇子在城外遇刺,穆家三姑娘一人一騎闖出城門相救,那一戰很慘烈,死了很多人,紫竹林里隨可見尸,隨可見鮮。
等他帶著錦衛趕到時,已經晚了。
紫竹林太大,所有的人都分散開尋找三皇子,當他找到三皇子的尸時,遠遠的看見了一個人抱著紅的姑娘穿過竹林遠去,他當時便猜測被抱著的應該穆三姑娘,所以,他將三皇子給錦衛后便追了上去。
他在碧月譚邊看到了他。
那時,他正半跪在一個土堆前,手中拿著一塊木板好像正要刻字,他當時便嚇了一跳,若那真是穆三姑娘,怎能就讓他這麼埋了!
他趕跑出去質問,卻在看清他的容貌后愣了愣。
他認得他,是蜀地封家的世子封霖,不久前才被虞家退了婚,他那未婚妻后來嫁給了景時卿做平妻。
“你埋的是何人?”
他不敢確定這墳里是不是穆三姑娘,便先問封霖。
誰知封霖竟搖了搖頭,“我不認識。”
他當時更驚了,“你不認識你埋人家作甚!”
他記得,封霖當初是這麼答的,“我見時還有一口氣,我便用力給療傷,醒來后問我的第一句話是,他可還活著,當時邊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但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我也是這麼回答的,然后就閉上眼低喃了句,我還是沒有護住他,再然后,便吐了很大一口,我知道也不行了,便問可有言,說如果可以,請為在城外尋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我便問家在何,說,沒有家,我又問姓名,如此才好刻墓碑。”
封霖攤開掌心,“這是寫給我的。”
“對了,臨死前最后一句話是,來世再報我的恩。”
封霖說到這里時笑了笑,“都沒問我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誰,怕是連我長什麼樣都沒看清,來世該要怎麼尋我?”
封霖雖然特意將掌心上字保留,但跡還是有些糊了,不過尚能看出字的廓。
‘婳瀅’
穆家三姑娘,字婳瀅。
他當時就站在那里看了許久,穆家那些人確實配不上是的親人,而的兄長穆野那時還在戰場上,若他知道他唯一的妹妹沒了,還不知該如何難過。
封霖刻好字,才問他,“看你著應是哪家貴公子,你是的親人,還是朋友?”
他許久才搖頭,“不過幾面之緣。”
封霖拍了拍手掌的灰,“如此,那就讓在此長眠吧,你將來若有空,便來此給上幾炷香。”
“你要走了?”
“是啊,我得回去了,以后,不會再來了。”
從那以后,封霖再未來過長安。
而這一次他卻在長安逗留許久,他提前遇見了穆姑娘。
封侯夫人說是在碧月譚賞景時,救下的穆姑娘,他當時知道這個消息時,還震驚了許久,竟又是碧月譚。
但他不太相信是封侯夫人救的,后來特意去查過,那天,封霖原本是要出城去迎封侯爺和封侯夫人的,但城門口的人并未看見他出城,而他卻在封侯夫人進城后不久,從城外回來了。
所以他猜測真正救了穆姑娘的應該是封霖,只是礙于姑娘家的名聲,才用了封侯夫人的名頭。
喬宴林再一次在橋上看見了封霖。
第四次了。
喬宴林勾一笑,那一次,他將埋在碧月譚,這一次,他在碧月譚救命,這二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孽緣啊。
突然,喬宴林似是想到了什麼,角的笑意緩緩淡去。
那道久遠的聲音在耳邊回。
‘若能重來一世,能救,能阻止這一切,我愿孑然一,孤獨終老’
-
穆靈溪與蕭淮選擇了一間臨近紅鸞河的茶樓,這會兒人大多都在了紅鸞橋和街邊,茶樓中倒相對清靜些。
穆靈溪趁著蕭淮倒茶的功夫飛快打量了他一眼,短短數日,他已經不一樣了。
五年前的他,盛寵在,無憂無慮,是位矜貴氣的皇子。
這五年的他,背負著海深仇,不茍言笑,游手好閑,可眼底始終都帶著一化不開的憂傷。
而如今的他,容還是完到無可挑剔,還是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質,但眉眼已有沉穩,果決,和運籌帷幄的氣勢,仿若是九天的神君在人間呆了久了,便有了人間的煙火氣,也不再無無求。
這樣的他,很好。
畢竟這世間魑魅魍魎諸多,而他的份也注定他此生不可能風平浪靜,若他仍是那般不爭不搶,是難以存活的。
為他到高興。
“恭喜你啊。”
穆靈溪端起茶杯,笑著道。
蕭淮微微一愣,“嗯?”
穆靈溪微微前傾,小聲道,“我聽瑜妹妹說了,五年前的案子是因為皇后忌憚你們,才害了馮婕妤和純合長公主,我以茶代酒,祝賀你大仇得報,雖然現在還沒有找到洗清冤屈鐵證,但我相信你,這一天不會太久的。”
蕭淮眼里劃過一錯愕,但他很快就掩飾過去了,他端起茶杯再抬頭時,面上已是一片平靜,“謝謝婳婳。”
褚五姑娘竟替他瞞著了。
也是,那樣的丑聞,不該讓知曉。
他應該找個機會,好好謝謝褚五姑娘。
見穆靈溪一口將茶干了,蕭淮又將茶杯送到邊飲盡。
“對了,三皇子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字是什麼呢?”
穆靈溪一邊給蕭淮添茶,一邊道。
蕭淮笑了笑,沒說話。
穆靈溪眼底略有些失落,他不愿意告訴嗎。
如此沉默了片刻。
“我...”
“我...”
同樣的場景再現,二人怔了怔后都忍不住笑了。
“這回,你先說。”
蕭淮道。
穆靈溪點點頭,又舉起茶杯,燦爛一笑,道,“我要離開長安了。”
蕭淮去拿茶杯的手一僵,茶水濺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低著頭,久久沒有作。
穆靈溪只看了一眼他手指上的茶漬,便別過頭,笑的更加燦爛,“我本還想著待將臨走前再同三皇子告別,不過現在看來,三皇子到時候一定會很忙,或許到時候是沒有空的,不如,便趁著今日,向三皇子辭行。”
蕭淮緩緩抬頭,他角繃得很,眼底再無了剛剛的笑意。
要走,為什麼要走,要去哪里。
“三皇子,你怎麼了?”
穆靈溪被他這樣的眼神瞧得快要撐不下去了,遂故作疑的偏了偏頭,問道。
蕭淮就那麼看著,似是想從眼里看出些什麼。
可最后,他一無所獲。
難道他會錯意了?
沒有喜歡過他。
不,不可能!
若不喜歡他,不會頻繁去那個草坪,若不喜歡他,不會吻他。
蕭淮一只手拳,此時此刻,他的心被攪得一團糟,他有很多很多想問的,可他最后還是下了心頭的瘋狂,他盡量放平聲音,道,“婳婳,要去哪里?”
穆靈溪只當沒聽見他拳頭的咯咯響聲,用輕快而又向往的語氣道,“這天高海闊,萬景我都想去看看,不知三皇子可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在那個草坪上,我曾說過,我向往自由,向往無拘無束,仗劍天涯。”
說罷,穆靈溪又搖頭一笑,“我那時候還在心里為三皇子難過,三皇子雖然份尊貴,卻終日被困在宮中,一點也不自由,不過后來我就改變了這個想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三皇子,你說是吧?”
蕭淮垂首,握著雙拳。
穆靈溪也不急,便就那麼舉著茶杯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蕭淮才抬起頭,端起茶杯與輕輕一,一飲而盡后,問道,“何時離開,何時歸?”
穆靈溪剛要去替茶壺,蕭淮卻先一步拿起茶壺,給添茶。
穆靈溪心中一松。
就知道,他有他的驕傲,也會尊重,所以那些話,他不會說出口。
“應該就年前吧,等兄長回駐地時,我與兄長一起走,至于歸期...”
蕭淮放茶壺的手一頓,久久沒有松手,似在等著的答案。
穆靈溪猛地別過頭,強忍著眼角的淚意,盡量用輕松的語氣道,“可能,會要很久吧。”
“很久,是多久?”
蕭淮抬頭看著。
穆靈溪一怔,袖中的指尖快要掐進里。
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若在此時打了退堂鼓,那麼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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