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每一個酒鬼在宿醉之后都會頭痛裂地發誓再也不要喝酒,元墨沒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按著腦門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腦袋里起碼有五名樵夫在里頭伐木,腦殼脆弱得像層薄絕,輕輕用力就能撕開。
頭頂是悉的青紗帳,而不是宮中華的帳,在紅館。
心中莫名便安寧一點,扶著腦袋坐起來,腦海里有零星畫面閃過。
好像做了一場相當劇烈且紛雜的夢,一會兒夢到姜九懷來找,一會兒夢到自己吐了,甚至還夢到姜九懷當著的面燒了紅館……
還好還好,只是一場夢。的紅館還在,的缺了一角的小桌子也還在,桌腳底下的那只烏也還在。
但吐恐怕是真的,因為上的中明顯換過了一套,不是昨日那件了。
就憑現在頭疼這款,顯然自己是不可能想到換裳的,大約是真吐了,然后歡姐幫收拾過了。
一面想,一面下床,心里面還有約的悸,夢太真實了,到現在閉上眼睛好像還能看到紅館在火焰中燃燒。
算了算了夢而已,給自己打氣,還是早點回宮去找齊叔,也許他知道那封信的事——
忽地,整個人頓住了。
有人躺在的床上,躺得板板正正,雙手擱在前,安穩合目而睡,修長的子結結實實擋住了下床的去路。
姜九懷!
元墨眼,再眼,還是姜九懷。
乍著膽子出手,輕輕了他的臉。
手太過真實,一點兒也不像夢,他甚至還睜開了眼睛,目落在上。
了自己的臉,哇,痛!
所以這是真的?
元墨徹底混了,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這、這是怎麼回事?你、你怎麼在這兒?”
“你不記得了?”姜九懷半支起子,歪過頭斜睨,“昨晚上做了那麼多,你全忘了?”
他的發如瀑,其中一縷斜進襟,襟口半松,出一線膛,配上醒來時微微喑啞的嗓音,讓元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恍惚間就覺得他可真像樂坊頭牌花魁,而自己,則像一個第二天醒來就翻臉不認人的無恩客。
“是、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元墨一邊說,一邊把自己往外挪,試圖越過姜九懷,離開這張危險的床榻,然而到一半,姜九懷的長忽然在被子里一屈,元墨頓時重點不穩,趴在在他上。
姜九懷的膛里傳出一陣沉悶的低笑,微微震的面頰:“阿墨,你這是想還想再來一次麼?”
元墨整張臉都紅得不樣了,僵地爬了起來:“我們……我們真的……那個了?”
“昨天我來找你,剛好見你喝醉了,還吐了,我便扶你回房,替你服的時候……”姜九懷的聲音一頓,元墨沒臉再聽下去了,“停!別說了……”
所以,是酒后,吃掉了阿九?
姜九懷慢慢地道:“生米已經煮了飯,阿墨,你現在不嫁可不行了。”
“煮不煮飯,跟嫁不嫁有什麼關系?”元墨道雖然又又窘,恨不能找個地鉆,腦子卻還清醒,“姑娘們煮了那麼多飯,也沒見要嫁給哪一個。”
姜九懷目頓了一下,凝在的臉上。
“其實不親我們一樣可以在一起,以后你想我了,就來樂坊找我吧,我們可以做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人……”只除了,做夫妻。
姜九懷忽然一個翻,將在下,困在了懷中,輕輕住的臉:“所以,你是寧死不嫁了?”
元墨心中有一線細細的疼痛,但目凝定,一字字道:“寧死不嫁。”
“我上輩子一定造了很多孽。”姜九懷低低道,眼中全是無奈,也全是深,“所以這輩子才會遇上你這頭心如鐵石的犟驢。”
元墨心中酸,不能看他這樣的眼神,別開了臉。
姜九懷放開,起,“我騙你的。昨晚在城墻上,你吐得一塌糊涂,吐完就呼呼大睡,什麼也沒發生。”
城、城墻?
元墨的一點一點張大,那就是說,昨晚上的一切,并不是夢?
“你、你真燒了紅館?”
姜九懷的外袍早已被污了,好在元墨不知穿了他多裳回來,他打開柜,隨手取了一件,語氣平淡:“你說呢?”
元墨跳下床,直沖出門外。
一路沖,一路看。
小院,在。
后廂房,在。
渡口,在。
廚房,在。
大廳,在。
門樓,在。
紅館完完整整,一點沒缺,像往常無數個清晨一樣,在初升的下靜靜安睡,姑娘們尚在夢鄉,一切安然無恙。
元墨愣愣地杵在庭院中,覺腦子里的樵夫不單沒有消停,反而伐得更賣命了。
姜九懷走過來,展開手里的外,披在肩上。
元墨夢游一般茫然:“我記得,火真的燒起來了……”
姜九懷嘆了口氣,下朝隔壁點了點。
元墨順著他的指點過去,嚇了一跳。
隔壁是原是第一樂坊會真樓,后來夏婆子遭了事,另外給人盤去重新開張,雖比不上當日盛況,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亭臺樓閣雅華,在北里也算得上是頭一份的。
可現在,那傲視京城的、富麗高軒的主樓,已經了一焦黑的空殼子,被燒了個徹徹底底,還不時冒出一縷零星的青煙。
“怎、怎麼回事?”元墨呆掉,“你燒錯了?”
“這還能燒錯?”姜九懷在腦門拍了一記,沒好氣,“我買下它了。”
元墨捂著腦門,遲鈍地運用起被宿醉攪豆漿的腦子,吃力地想——
姜九懷買下了隔壁樂坊。
姜九懷燒了隔壁樂坊。
姜九懷燒了隔壁樂坊卻跟說是燒紅館。
難怪要拉去城墻上看,隔那麼遠,誰分得清?
“你……騙我?”元墨總算明白過來。
“我要真燒了紅館,你還能嫁我?”姜九懷半是無奈,半是嘆息。
他原以為紅館是最重視的東西,說不定可以就范,黑蜈蚣對這個思路表示了極高的崇拜,并發散開來,建議他還可以把紅館的人抓起來,元墨不點頭,就殺一個,還不點頭,就再殺一個……
然后黑蜈蚣就被他趕出了京城,繼續滾回他的水路上了。
其實不用在紅館殺人,單是從皇帝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助攻,讓元墨嫁進姜家,只要他愿意,終有一天,元墨一定會為他的妻子。
可是,連紅館都沒能讓搖,說明是真鐵了心,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回心轉意?
夏末秋初,早上的清冽極了,照在元墨的臉上,的每一寸好像都會發,連那茸茸的額前細發,都被染上了一層碎金。
這是,老天爺賜給他的,最好最好的人,他怎麼能讓有一勉強,半分委屈?
“不嫁便不嫁吧。”他高位,世間一切都任他予取予求,但這一次,教會他什麼是放手,他輕輕抱住,抱得輕而暖,如同抱住這世間最最貴重的珍寶,“即便不嫁,你也是我最的人。”
我依然會用一生來你,哪怕不能以丈夫的份。
“阿九……”元墨眼眶發紅,心頭哽咽,再也忍不住,撲進了他的懷里,“我也你,最最你!”
我永遠也不會像你這樣上任何一個人,我永遠永遠都你,雖然,不能用妻子的份。
灑在北里,灑在庭院,灑在兩人上,芒暈在兩人發上,仿佛在空氣出凝出一道彩虹。
“是什麼?”
姜家書房,一屋立在當中,紅緞從上到下遮得嚴嚴實實,正是姜九懷送的禮。
元墨著紅緞子,又是好奇,又是興,看看這高度:“該不會是個人吧?”
但顯然是胡猜,是人哪能這麼僵立不,一點氣息也沒有?
“是你一定會喜歡的東西,而且是最喜歡的。”姜九懷微笑,“掀吧。”
元墨一咬,用力掀開紅緞。
紅緞如云般飛離,滿屋金耀眼。
是人像。
黃金人像。
元墨張大了,兩只眸子“叮”一下全了金,本能地牙,想去咬一咬。
“不用啃,十足真金。”姜九懷在邊悠然道,“喜歡麼?”
“喜、喜歡……”元墨的聲音像是迷夢一般,“這得……多兩?不,多……斤?”
“兩千四百二十一斤。”
“兩兩兩兩……”元墨發現自己沒辦法把這個數字吐出口,淡定!你是公主!你有采邑的!
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這數字有什麼講究麼?”
“沒什麼講究。”姜九懷道,“這是照著我的形重打的,換黃金便是這個重量。”
元墨睜了睜眼,迅速地看向金像的五。
姜九懷,“你該不會沒發現吧?”
這這這怎麼能怪?這麼大一坨黃金擺在面前,誰還有空看臉啊?
現在一看,果然塑得惟妙惟肖,赫然是照姜九懷的模子來的,那角上翹微微含笑的樣子,像極了平時看向時的姜九懷。
最喜歡的黃金。
最喜歡的人。
果然是最喜歡的禮。
元墨摟住姜九懷的脖子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謝阿九!”
“你喜歡就好。”姜九懷抱著,看著這個人在自己面前出笑臉,便是世上最好的禮,“只是,你是喜歡黃金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
“那當然是你!絕對的!”元墨的語氣斬釘截鐵。這不廢話麼?沒有你,哪來的黃金呢?
姜九懷滿意了,“以后我不在的時候,便讓它陪你吧。”
“好好好!”元墨喜不自,讓姜九懷生出一狐疑——他不會被這尊金像奪寵了吧?
元墨端詳著金像,越看越喜歡:“他這個手出來是什麼意思?不該空著的,該雕個扇子啊什麼的上去。”
姜九懷微微一笑,摟著來到屏風后。
屏風后,同樣有一尊罩著紅緞的雕像。
元墨倒一口氣,角開始搐。
這壕無人的雕像,居然還有一尊!
“別流口水,這尊是我的。”姜九懷掀開紅緞,另一尊雕像顯出真容,這一尊的量比之前一尊要纖秀一些,全然是按照元墨的形模子,也是一臉笑意,笑得眉眼彎彎。
這一尊的手也是微微出。
兩尊金像太重,搬挪不,底下裝了子,姜九懷將兩尊推到一起,兩尊金像出的手握在了一起。
姜九懷出手,牽住元墨,姿勢與金像的如出一轍,“這份禮的名字,原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元墨看看面前的金像,再看看他,又一次眼眶脹熱,想哭了。
姜九懷聲道:“現在咱們既然不親了,你便給改個名字吧。”
“嗯。”元墨吸了吸鼻子,將那點淚意倒回去。
兩尊金像立在面前,它們風雨不侵,歲月無害,也許千年萬年都能在這世上存在下去,它們比他們更堅強,更幸福。
“……就阿九和阿墨吧。”
沒有姜家,沒有風家,沒有家主,沒有公主。
只有阿九,只有阿墨。
永永遠遠,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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