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其昀剛回來,便被平公公請進姜九懷的書房。
姜其昀有訝異,這貨也知道他經歷了艱險,想要關心關心他?什麼時候這麼有人了?
然后就見姜九懷了他后,眉頭微皺:“阿墨沒有和你一道回來?”
人什麼的,早就被狗吃了吧!
“送我到門口就回紅館去了。”姜其昀打了個哈欠,“還有別的事麼?沒事我要回去睡覺了。”
姜九懷點點頭,加了一句:“聽說你和公主歷經艱險終于在一起了,恭喜。”
這話頓時讓姜其昀臉上有了笑容。
確實,如果不是這次險境,他和豆豆都不知道彼此對對方而言有這麼重要。他們既然從很早就在一起了,以后也要一直這樣下去。
“同喜。”他向姜九懷眨了眨眼。
看著姜其昀離開的背影,姜九懷沉良久,問:“當時明明看到你了對不對?”
屏風后,墨蜈蚣走了出來:“當時我的頭巾掉了,以二爺的眼力,應該是發現了。”
已經看到了黑蜈蚣,已經到了門口,為什麼沒有來找他興師問罪?
姜九懷了眉心,仿佛能看見元墨在門口時的糾結,以及離去時的絕然。
這蠢貨,還真是犟。
紅姑的清醒只維持了兩炷香時間。
元墨請教季云安,若是因癲疾長期頭腦不清醒,施針是否有用。
季云安問:“患疾多長時間?”
“十九年。”
季云安嘆了口氣:“這套針法只能短期制,尊親是因病的時日短,且癥狀不是很嚴重,所以才能奏效,時日太長或是病太重,都沒什麼作用。”
元墨有點失。
十九年前送進皇宮的那封信,到底是像紅姑說的那樣請皇帝出來見一面,還是像皇帝說的那樣,和他斷絕義?
們都沒有看過信的容,里面寫的到底是什麼,只有娘自己知道。
言嫵從里間走出來,季云安連忙扶著,言嫵向元墨深深一禮:“二爺,昔日不告而別,還恕罪。”
元墨回想起當初那個心心念念要把言嫵拐回來當花魁的自己,不由一笑。
才過去幾個月而已,那樣單純的心境已是恍如隔世,現在的好像被無數道看不見的線纏在一起,就像一個不風的繭正在形。
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啊。
那個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還沒有發生。
讓這兩位舟車勞頓的夫婦趕歇下,元墨習慣到了大廳二樓的雅間。
托那批新伎的福,紅館生意興隆,廳上十分熱鬧,當然也有這個新晉公主的傳奇加持,就算平時不大逛樂坊的,也想看看這位公主長大的地方是什麼樣。
燈紅酒綠,笙歌陣陣,這本來是最喜歡的東西,可現在連這些都不能讓開心。
如今生意好了,銀子要多有多,還變了高高在上的貴人,可是,還是不開心。
不開心!
從前的一直以為沒有什麼事是一筆銀子解決不了,如果有,那就再來一大筆銀子。
可現在懂了,哪怕再有錢,再有權,發愁的事并不會,甚至還會更多。
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把自己灌得頭暈眼花,以為醉了就可以忘記這一切,哪知不知,滿腦子還是——阿九是姜家的家主,而是風家的公主。
忽地,隨手抓住邊經過的一人:“去,給我買碟花生。”
“花生?”那聲音有遲疑。
“對,快去……”從懷里往外掏銀票,如今不缺錢了,再也不會缺錢了,一掏一把,全是面額一百兩的銀票,“去,去買花生……”
“你找死麼?”那聲音有點惱怒。
“不是,你不知道,那個公主吃不得花生,一吃花生就不過氣來,我得試試,興許我吃得呢?那樣我就不是公主了……”
“不是公主又如何?”
“不是公主,我就可以嫁給阿九啊!”元墨打了個長長的酒嗝,一肚子的酒都涌到了口,強行把它們按回肚子里去,長長地嘆了口氣,“阿九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阿九,可我是公主,我就不能嫁,我……我想嫁……”
那人矮在跟前蹲下,仰臉看著:“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你的阿九都愿意娶。”
“不是,不是,哎,你不知道……”元墨搖頭,整個紅館的大廳好像都隨著視線在搖晃,眼前的人腦袋也生出好幾個重影,手抓住他,“你、你先別晃,你聽我說,我這也是沒辦法,你不知道,阿九真的太厲害了,我斗不過他,不管我做什麼都會給他吃得死死的,你看小昀就給他做掉了,都連王子更是慫得連黃金刀都不敢用,我拿什麼跟他斗啊,我只能躺平等死了……”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錯了,是躺平嫁人。”
“不行不行,不能嫁,絕對不能嫁!”元墨嚴肅地豎起一手指,“你,去給我買花生,只要我吃了沒事,我就不是公主,就是紅姑撿錯人了,那個公主已經死在了韓家莊,我就一個一個街上的流浪兒,隨便就給撿回來了,對,一定是這樣!”
“阿墨……”那人輕輕喚了一聲,起將攬在懷里,“我的阿墨……”
這個懷抱是這樣悉,帶著世間最清冽的氣息,穿渾的酒氣,直抵元墨的神魂。
怔怔地抬起頭,視線不再晃,獲得了片刻的清明,看到了姜九懷就在面前,而且還抱著。
“放、放手!”
元墨的酒頓時醒了,手腳并用想掙。
“我不會放的。”姜九懷低聲道,“你自己也說了,你斗不過我的,就乖乖從了我吧。”
“我沒說,我什麼也沒說!”元墨手腳酸麻,怎麼也逃不了,干脆放棄了,捉住他的襟,“姜九懷,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我不是阿墨,我是永寧,永寧公主,風家的公主!風家的公主是什麼,是一把風家進姜家的刀!你難道真的愿意被嗎?”
“我愿意。”姜九懷看著,“因為的人是你。”
“可我不愿意當你的那把刀!”元墨的心像被煮沸了那樣難,眼睛酸漲,淚水涌出眼淚,劃過面頰,“阿九,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
“然后呢?”姜九懷地抱著,他曾經發誓再也不要看到落淚,可是沒想到今天讓落淚的竟然是自己,他的聲音微微發,“然后我要一個人渡過漫漫余生,而你就準備夜夜像這樣喝得酩酊大醉?”
“那總好過以后我們倆自相殘殺彼此傷害!”元墨嘶聲道,“我不會嫁你,絕對,絕對不會嫁你!”
姜九懷盯著:“好,好!”
他一把拉了往外走,外面停著馬車,白一和墨蜈蚣騎在馬上待命。
“下來!”姜九懷一聲低喝,兩人迅速下馬,姜九懷牽過其中一匹,扶元墨上馬,元墨但姜九懷嫌慢,直接扶元墨上馬,元墨大:“你干什麼?你要干什麼?”
姜九懷臉鐵青,沒有回答,元墨即便半醉,也清晰地記得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難看的臉。
馬鞭重重揮下,馬兒吃痛,長嘶一聲,極其迅速地邁過長街,直奔城門。
姜九懷的目標是城門。
到了城門口,他翻下馬,元墨一路給顛得七暈八素,昏頭脹腦,姜九懷一把抱下,帶上了城墻。
巨大的平京鋪展在眼前,萬千燈火閃爍,如一片墜落在地的星海。
“知道北里在哪兒嗎?”姜九懷冷冷問。
北里在平京的最北面,也是燈火最燈亮的地方。
姜九懷又問:“知道紅館在哪兒嗎?”
隔得這麼遠,當然無法確定的位置,不過紅館在北里的西南面,靠近平江,大約的位置還是可能確認。
只是,他問這些做什麼?
“你你到底要干什麼?”元墨強忍著胃里的翻涌,咬牙問。
“你看仔細了就好。”姜九懷手上多了一枚煙花,“待這枚煙花升空,紅館就會變一片火海。”
元墨震驚地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說過好幾次燒了紅館,但那不是氣話就是玩話,元墨沒是想到竟然有一天他真的會這麼干。
“我最后再問你一次,嫁不嫁?”
姜九懷盯著的眼睛,眸子一瞬不瞬,亮得驚人,“答應我,紅館便無事,再不肯,這世上就沒有紅館了。”
“不,阿九,你不能,你不能……”元墨完全慌了,被酒麻醉過的大腦想不出半點主意,只會語無倫次。
“我數到三。”姜九懷的聲音繃,“一,二……”
“不!”
元墨撲上去搶那枚煙花,姜九懷哪里肯讓?兩人爭奪間,元墨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想推開姜九懷,卻被姜九懷抓得牢牢的。
“嗚哇……”
胃里的東西乘風破浪,洶涌而出。
“阿墨!”姜九懷扶住,手上一下沒抓牢,元墨想去抓那枚煙花,抓了個空。
兩人的手掌錯間,煙花落地。
“咻——啪!”
一團耀眼的芒升天而起,炸裂炫爛花朵。
與之相呼應的,平京最北面、燈火最盛的方,轟然出一團火。
紅館,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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