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灑向搖搖墜的樓棟,結構扭曲的窗戶旁，投著一道兩人相擁的模糊剪影。

　“……他們快上來了。”葉長明低頭對懷里的人道，攬著的那只手自然而然松開。

　“謝謝。”趙離濃后退一步道,還帶著點鼻音，目落在對方肩膀被淚水打的地方，“抱歉。”

　葉長明著趙離濃的眼睫,始終克制著,連剛才的放縱也只是默默掉淚，不發出一點聲音。

　有時候研究員比他們還要執拗。

　葉長明從口袋拿出自己黑防護面罩，遞給：“新領的，還沒用。”

　他指了指潤的眼睫：“我沒帶紙，你用這個。”

　這是異殺隊平時外出任務時用的東西。

　趙離濃沒接,搖頭低聲道：“謝謝,不用。”

　抬手用手背隨便了,轉過重新去觀察那些枯萎的藤蔓。

　“箱子拿來了。”五隊隊長將工箱拎上來,給轉頭看來的葉長明，“這棟樓現在是危樓,隨時有倒塌的可能，研究院那邊剛剛發來消息，說要調查這株異變植的來歷。”

　趙離濃從葉長明遞過來的工箱中拿出取樣工，將窗戶上的東西掃倒進去，實際上枯萎的異變植樣本作用大打折扣。

　巡視周圍,最終目還是落在了墻上的“人”上。

　這時,門口有一隊守衛軍想進來,靜不小：“這里的租戶是初級研究員，我們現在懷疑私自從研究院攜帶植出來，需要……”

　“出去。”葉長明冷道。

　領頭的守衛軍看著里面兩位異殺隊的隊長,猶豫片刻后，高聲喊道：“這是院長下的命令，我們必須先調查清楚，無關人員立刻撤離！”

　“你覺得是先查來歷重要，還是研究員取樣重要？”葉長明掃了對方一眼，“不確定就再去問你的院長。”

　原本守衛軍見到零隊隊長就有些發怵，對方強表態，領頭那位下意識后退，事后補充：“你們盡快，我們在外面等著。”

　趙離濃不在意門口的爭執，彎腰從工箱中拿了小刀，戴好手套，突然走到墻上那尸面前。

　這尸早已經被異變爬藤月季弄得面目全非。

　趙離濃垂眼，握著小刀，將刀尖了進去，一只手在抖，便用另外一只手繼續固定手腕，再從窟窿中慢慢挖出里面殘存沾染的一些植細胞組織，最后放進樣本瓶中。

　做完這些，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那張曾經時常掛滿笑，出兩個酒窩的臉，如今本看不清模樣，只剩下僵干枯的姿態，被釘死在墻上。

　“我記得你還沒養出藤彩虹。”趙離濃極低聲道，“以后我替你養，其實我曾經養過一棵快死的藤彩虹，它的花會變，雖然不能近觀，但遠看還不錯。”

　門口的人聽不清說什麼。

　趙離濃也很快收斂好外的緒，面無表帶著樣本轉離開，過那道破敗的房門，倏地停下腳步。

　外面的守衛軍見狀，還以為想要說什麼，最后卻只見到這個年輕研究員沉默片刻，大步往下走去。

　……

　樓下，何月生站在車旁，指尖轉著張糖紙，腳下也有散落著幾張，他半邊臉微鼓了起來，里全是那種質的劣質水果糖。

　危麗站在他旁邊說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垂頭玩著指尖的糖紙。

　直到趙離濃和葉長明下來。

　何月生指尖一擰，那片糖紙便落在他掌中，隨著手握，團卷在掌心，平靜地問：“要回研究院嗎？”

　趙離濃點頭，拎著工箱上車：“回去，需要研究這株異變爬藤月季的死亡過程。”

　兩個人一前一后上車，好像再冷靜不過。

　危麗揣著小黃，看了看旁邊嚴靜水：“要說嗎？”

　嚴靜水往那棟樓指了指：“剛才調查的守衛軍上去了，遲早會知道。”

　上車后，趙離濃一只手放進口袋，到了佟同的腦，拿了出來，再度想起對方當初在第九農學基地，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小趙。”危麗坐在后排另一邊，一轉頭能見到何月生和趙離濃，吸了一口氣道，“剛才我媽給我發了一份資料。”

　“資料？”趙離濃以為是有關新任務。

　危麗猶豫了片刻，著握著的腦，有點不知道從哪說起：“小趙，我們聯系不到佟同學妹的家人了。”

　趙離濃不明白的意思。

　危麗沉默，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嚴靜水替開了口：“佟同父母和外祖父母在進第九農學基地前已經死了。”

　趙離濃沒有出聲，原本著腦的手卻陡然停了下來。

　“父母是第八基地的種植，死在B級異變植手里，基地給了恤金。”嚴靜水快速道，“第二年外祖母搭乘公，在路上到了異變植，翻車導致到撞擊，搶救無效死亡。之后，佟同才參加了考試，進了第九農學基地。”

　佟同從來沒有說過這些，偶爾提及也沒有任何異樣，臉上總掛著笑，所有人都當家人在別的基地。

　第八基地對待犧牲的種植都有一套完善的福利機制，佟同基本生活還算有保障，所以一直以來沒人發現異常。

　趙離濃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握著的腦，所以當初兩人在寢室第一次見面，佟同拿出照片說那是外婆留下來的，那時候……外婆已經不在了。

　想要養藤彩虹的執念是因為這個？

　“第八基地沒了，這些資料是存在中央基地一些基礎材料。”危麗探頭看著旁邊的趙離濃，小聲補充，“佟同學妹以前撒謊，應該是不想讓我們知道這件事。”

　“嗯。”趙離濃將腦收回口袋，冷靜道，“回研究院還有很多事要做。”

　再沒有哪個時刻，有如此強烈的，想要得到一個能夠正常欣賞花草的世界。

　“嗡嗡——”

　趙離濃的腦在震，低頭看去，是趙風禾的通訊。

　今天中心城區發生這麼大的事，連上城區的研究院都能見到異變植，那邊應該也早覺到了。

　趙離濃點開通訊，也沒有藏，屏在車彈出，對面出趙風禾的臉。

　臉有些蒼白，但整還算穩定，見到趙離濃便松了一口氣：“小濃，我剛剛給你打了幾個通訊，一直沒人接，中心城區出了異變植，你們那邊有沒有事？

　趙離濃搖頭，沒有過多提及之前的事：“您那邊現在怎麼樣？”

　趙風禾：“我們這暫時沒事，不過外面有不從那附近過來的居民。”

　“那些居民在今天晚上之前會被安頓好。”駕駛座前的著葉長明出聲，他最悉軍隊那邊的安排流程。

　“您聽見了？”趙離濃對趙風禾道，“外面的事您不用管，晚上我會回去。”

　“回來的時候，你路上小心點。”趙風禾擔憂著，“如今中央基地也不太平了。”

　趙離濃安：“我知道，您先待在家里。”

　坐在后排中間的何月生咬碎里的糖，咯吱咯吱的聲音在車異常清晰，等到所有糖嚼碎，他前傾：“葉隊長，我在這下車。”

　葉長明慢踩剎車。

　趙離濃關了通訊，推門下車讓開位置：“你不回研究院？”

　“今天請假。”何月生轉頭看，“明天再去。”

　趙離濃點頭：“好。”

　副駕駛座上的嚴靜水按下車窗，探頭出來問：“你住的地方也沒了，以后住哪？”

　“以后再說。”何月生面上了過往掛著的熱笑容，如今這麼看，竟格外冷淡，他轉朝車上的人揮手，“先走了。”

　每個人的緒發方式不一樣，車上幾人不再多言，很快越野車便消失在這條路上。

　……

　研究院，早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之前那點震，隨著那株異變植枯萎消失，所有人的心安定下來，不再為中心城區發生了什麼而思考，最多為了他們的茶余飯后的談資。

　趙離濃回了嚴勝變和單云消息后，便從后備箱中拎起工箱，朝自己的實驗室走去，嚴靜水跟上去要一起幫忙。

　方向不同，危麗幫不上什麼，還站在越野車旁：“表哥，你說學妹這種狀態是不是不太好？”

　連何月生都有緒，下車走了，小趙還要回研究院繼續工作，危麗擔心會一直憋著傷。

　葉長明一只手搭在后備箱門，目落在里面的紙袋片刻，想起不久前擁著對方的溫度：“不會。”

　“可是現在太冷靜了。”危麗從小跟著單云，見過太多人離開，周圍往往表面過于冷靜的人，到最后都會發。

　“能控制好自己。”葉長明用力關上后備箱，微仰頭看向研究院最高樓，“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

　何月生獨自一人邁步走過街道，踩著路面上的污水而過，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混著污垢的臟水濺在他鞋面、后跟，甚至最后擴散到白上。

　這里離正尚小區不遠，事發突然，店鋪大門敞開著，大多數人被迫匆匆往外逃走，宣傳廣告飄在半空，有些還在地上隨風跑，不到一天時間，原本喧鬧的街道變得空。

　他繞過小巷，走到一家臟破廠房店鋪前停下，著閉的大門良久，拉開服，從懷里的兜中拿出一包煙。

　如果趙離濃在這，會發現這間店鋪正是昨天三人一起來過的地方。

　時間一到，廠房門口的霓虹燈招牌倏地亮起，紅綠燈在夜中亮著，又閃了幾下，重新恢復平靜。

　何月生半張臉在黑暗中，打火機開蓋的聲音在這條巷中格外清醒，豆大的黃火點燃一煙，他了一口，仰頭吐出白霧，著它們在昏暗燈下消散。

　片刻后才撥通腦上一個未知號碼。

　通了。

　何月生隨手碎了那點著的煙，盯著屏那頭半晌：“……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