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垂落, 火紅的云彩像是瀑布,從天幕傾瀉而下。霞與紅燭連一片,恢弘遼遠,雄渾壯麗。
在這樣的景致中, 越長溪莫名恍神。
想起很多年前, 也是同樣的時辰, 宮匆匆跑來, 紅著眼睛告訴,孝靜皇后崩逝。
宮通紅的眼眶, 兩側朱紅的宮墻, 天邊一般的晚霞, 構了對于傍晚最深刻的記憶。
也是一切噩夢的開端。
但現在,微風和煦, 夕纏綿,遠丫鬟小廝笑聲朗朗,在與好之中,好像終于生出勇氣、能夠直面過往。
過去的記憶不會消失、也無法被取代,就像杯中水,注的東西不會消散。
而屬于的杯子, 過去只有酸苦辣。回宮后, 才開始倒甘甜雨, 直到今日, 甜味終于蓋過苦,遇見衛良, 才知道人生可以是好的。
遇見衛良,方才不再難過。
越長溪愣神的時間有些長,仿佛在遲疑, 旁邊一大兩小明顯張起來。
衛良脊背繃直,薄抿一道線,低垂的睫輕輕;鄭小小抬起腳尖,做出逃跑的姿態;最張的莫過于越浮,臉上的笑容趨近僵,都快把婚服碎了。
越浮:皇姐若是不應,衛廠公怕是要……那我怎麼辦!
他仿佛看見衛良撇下朝政不管,他獨自批奏折、從夜晚到黎明、這輩子都不能睡覺的慘狀。想到這里,越浮臉都嚇白了。
越長溪回神時,恰好看見新帝面如菜,驀地笑了,姝麗的眉眼展,眉尾上挑,比漫天紅都要耀眼。
把手放在衛良掌心,到五指瞬間被攥,笑意愈深,“嗯,本宮應了。”
“甚好,甚好啊!”
衛良還沒說什麼,越浮已經呱唧呱唧拍起手,掌心都紅了,眼角還有些潤,看起來比兩個當事人都激。
越長溪:“……”
拽衛良起來,到他平靜甚至顯得有些冷漠外表下、無法控制的抖雙臂,笑著倚在他肩上,嫌棄問道,“為什麼皇帝在這里?”
從聽見那聲“嗯”,衛良已經無法冷靜,心臟像在火海中翻滾過一圈,崩騰地、呼號地、酷烈地燃燒,仿佛要將他渾的骨骼與一同燃盡。
隔了許久,他才啞聲回道,“不想批折子。”
越長溪:懂了,被學業垮的初中生,借著姐姐結婚的名義,明正大懶!真是太狡詐了!
從兜里出來幾塊糖,分給兩個小孩兒,又挨個腦袋,然后才從兩人手里接過婚服。
半枝抹著眼淚從旁邊走出來,“公主,奴婢給您梳妝。”
“不用。阿良不是說了,三年后還有一次呢,那時候你再給我梳妝,”越長溪把婚服往衛良懷里一塞,牽著他的手走向寢殿,“現在就咱們幾個,不用伺候,你們去拜堂的地方等著就行。”
雖說這場婚宴并不正式,但新郎新娘自己梳妝,是不是過于隨便?半枝遲疑,“不太好吧。”
越長溪揮揮手,“沒事,我的婚事,當然是我說了算。”
越浮撕開糖紙,言又止。
他想提醒皇姐,這不是“”的婚事,而是“他們”的婚事,但看衛廠公的表,熾烈目下是數不盡的縱容。嗯,人家樂意,他一個外人什麼心。
越浮咬住糖,酸溜溜想著,同樣姓越,衛廠公為何對皇姐那麼溫,對他就那麼冷酷?現在衛良嫁過來……嗯,衛良娶了皇姐,他們也算一家人了,對方應該不會殘忍地著他批折子了吧?
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羨慕的聲音,“表姐好颯!好喜歡。”
鄭小小憧憬地看著兩人,慨道。
這一嗓子,嚇得他差點把糖咽下去,越浮一言難盡轉頭,看見了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俏麗孩。他當然知道這是誰,鄭大將軍的獨鄭小小。
果然如旁人所說,很是……獨特。
越浮知道,鄭小小卻不知對方是誰。
還沒辦登基大典,鄭小小本沒機會見新帝。還以為對方和慶吉一樣,都是衛良的徒弟。兩人下午一直忙碌,也沒來得及仔細看對方,如今乍一看……
鄭小小瞇眼打量片刻,突然開口,“你有點好看。”比見過的所有男子都好看,而一直想要個好看的夫君。
“謝謝。”
大將軍的兒好直接!越浮愣了愣,下意識直膛,有點小得意地應道。
從前,他不寵,還要裝傻藏拙,那些世家貴看見他,眼底或是輕蔑鄙薄、或是憐憫同。如今他是皇帝,大臣們懼怕、輕視、或者尊敬,但無論哪種目,都源于皇帝的份,與他本無關。
無論以前或者現在,越浮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直白地夸贊他本人。盡管只是外貌,他還是很高興地笑了。
看見對方絢爛的笑容,鄭小小又是一怔。
哀愁地想,怎麼辦,跟在衛良邊,肯定也是太監,難道也要和表姐一樣、喜歡上一個太監麼?
們鄭家兒掉進太監窩了?
鄭小小此時本沒預料到,的確和另一位鄭家兒走了同樣的道路,只是那人不是越長溪,而是鄭念——孝靜皇后。
亦做到了孝靜皇后一輩子都沒達的愿,與夫君一生一世一雙人。
……
另一邊,越長溪與衛良穿過沙沙的竹林。
這一路,衛良很淡然,漆黑的眉眼幽深凝邃,步伐不不慢。越長溪半路看見一只漂亮的鳥,站在樹下凝許久,他就安靜等在一旁,眉眼和地著,與平時無異。
越長溪以為他冷靜下來,畢竟除了一場婚宴,他們和夫妻沒什麼區別,沒道理張。然而,還是低估了自己對衛良的影響力,剛進房間,還沒說話,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被對方抵在墻上。
嫁落在地上,像陡然盛開的紅花朵,洋洋灑灑落在兩人周圍,衛良俯視,眼底意燃燒,如同秋日干燥的森林,火星墜落,點燃干枯的樹木。于是火焰驟然升起,燃盡原野,像要將吞噬殆盡。
眼前是男人脖頸因忍而浮現的青管,一下又一下劇烈起伏,房間很安靜,他灼熱的吐息、飛速跳的脈搏,猝不及防撞耳畔,在他灼熱的目下,空氣仿佛都跟著沸騰,越長溪原本淡定的心,忽然不控制地張起來。
平日床笫間,衛良看似強,實際一言一行皆是按照的喜好行事,絕不會強迫半分,此刻,卻顯得有些不管不顧。
他的五指進的指,十指相扣抵在墻上,另一只手緩緩攀爬到纖細的腰肢,用力掌住,以不可拒絕地姿態將帶懷中,的軀合,他卻還嫌不夠,大掌扣住纖腰,好像要將按進骨里。
“阿良……”
越長溪了,心臟砰砰跳。有點張,又有點期待,如同掉進陷阱的獵,在靜靜等待的獵人。越長溪想說什麼,然而下一秒,的聲音戛然而止。衛良低下頭,咬住了的肩胛骨。
他沒有收斂力道,尖齒很快劃破春日薄衫與,陷凸起的骨節,牽出一點腥味。
每個作都很慢,卻又帶著不容拒絕與急迫。
好像在證明什麼。
好像在什麼。
衛良這一生,永遠都是平靜冷漠的,哪怕瀕死時,也只有毫不在乎的漠然。但此刻,往日準的控制力徹底失效,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團火,正在劇烈的燃燒,好像只有死死擁住,在上留下點什麼,他才能從巨大歡喜中沉靜下來。
他用力握住公主的腰,幾乎將舉在半空,不像擁抱人,更像是溺水時抱住浮木,耗盡全力氣、用生命抱住。
姿勢不舒服,肩膀被咬住的地方還很疼,越長溪卻沒有掙扎,右手上他的背,一下一下過脊椎,作輕得像春風親吻水面。
著房頂上的喜字,心想,自己從沒見過這樣的衛良。
在面前,衛良永遠是收斂的、克制的,意也模糊,好像能從細枝末節中到,又好像沒有。直到此刻,偽裝破碎,如同水面褪去,巨大的冰山出原型。
終于直直看見,他冷淡無波面孔下,近乎壯闊的意。
溫軀靠在懷里,公主的五指劃過脊背,帶來一陣陣戰栗,一切覺都模糊又真實,好像在一場盛大的夢境中央,清醒又迷醉。
有那麼一瞬,衛良幾乎分不清,這是他絕后的臆想,還是過于迷幻的現實。
直到公主含笑的聲音傳來,“怎麼和小狗似的,咬住就不松開了。”
的聲音又輕又,卻像一柄劍,筆直地劈開迷霧,衛良一直高懸的心臟,忽然落地。他想,只要在邊,就是唯一的真實。
衛良回過神,到口腔彌漫的腥味,他頓了頓,輕輕吻上去,語氣繾綣到極致,“公主,您是臣的了。”所以,無論以后發生什麼,他都不會再放離開。
越長溪聽懂了他話中的深意,卻沒說什麼,反而抬起腳尖,勾住地上的婚服,戲謔道,“再咬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
十八位繡娘加繡了一個月的婚服,就這樣慘兮兮地扔在地上,無人問津。衛良將公主肩上的一點點干凈,又上了藥,才想起撿起它們。
在屏風后換好服,衛良終于徹底冷靜,眉宇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仔細看,又有點說不清的溫纏綿,襯著紅婚服,消弭了以往的冷淡疏離,愈發清俊翩翩。
越長溪坐在鏡子前,瞇眼看著他,心想,真的很神奇,能把人變完全不同的樣子。
現在誰看見衛良,還能說他是一把無的刀。
不,最棒的是,除了以外,再也沒人能看見他這般模樣。
的目太直接,猶如鉤子,輕而易舉勾住他本就鼓噪的心臟,衛良盯著公主淡的,眸中暗幾經變化,頓了許久,才走到梳妝臺前,給挽發。
他們已經耽誤太久,吉時快到了。
比起忙碌的衛良,越長溪什麼都不用做,翹著腳,兩手無聊地來去,一向沒耐心,這會兒卻愿意安穩地坐著,看對方修長的十指穿過發,像是變魔法,很快梳起發髻。
越長溪看著鏡子里衛良專注的表,忽然開口,“今天在奉先殿,有那麼一刻,我理解了孝靜皇后。”
的嗓音慢悠悠,再也沒有提起孝靜皇后的困頓與沉重,罕見地帶著點溫和,“倒不是理解的腦行為,而是突然意識到,我同一樣,再也不會其他人超過你。”
無數人途徑的人生,留下傷疤或者玫瑰。
再疼的傷疤也會愈合,再絢爛的玫瑰也會凋謝,過客始終是過客。唯有衛良,跌跌撞撞闖進的生命,變了的一部分。
越長溪他,就像自己。
衛良一愣,手上的作停住,已經梳好的發髻四散開來,越長溪抿笑了,轉抱住他,在眼前落下一個吻。
在他的傷痕。
公主的作猝不及防,衛良來不及躲閃,滿心化酸,狼狽低頭,“臟……”
“隔著服呢,就算沒隔著,也無所謂。”越長溪散開的頭發,干脆不梳了,直接戴上冠,對著鏡子抹脂,“再說,等你老了,七八十歲,生病不了,還不是我照顧你,到時候你總不會還藏著掖著吧。”
的語氣篤定又自然,談及兩人七八十歲的未來,好像談及今晚吃什麼,衛良眉宇間最后一點冷淡也隨著這句話散去,他低頭,做了整晚最想做的事,吻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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