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一向待人寬宏, 哪怕是養在膝下的庶庶子也都是溫和相對,這樣天養的的好子,卻從沒人敢蹭鼻子上臉的說話。
三公主雖貴為公主, 名聲經這麼一遭在世家里了大家避之不及的人。
閆韓世子的風流軼事也是從那日起,傳遍滿京城, 明面兒上無人敢提, 但只稍眼神一偏, 哪個不是晦的笑意。
蘇氏兩日閉門不出,閆韓侯府人人自危。
直到第二日晚, 馬車驚起府巷道石板上的塵灰,偏角的婆子架了火盆出來。
“夫人吩咐, 等世子與郡主回來, 必要過這火盆才行, 莫要將外頭的晦氣帶進府中。”
韓祎皺著眉, 但也未說什麼,與韓姯舒從火盆上過, 往蘇氏的院中去。
蘇氏與兒上一次相見,還是個把月前。
深知自己的孩子打小聰明懂事, 旁的母親心孩子貪玩不專課業,自家的便已會鳴時早起練箭, 溫習課業;等再大些, 別府的夫人心哥兒給那些丫鬟引, 虛耗了子,而祎兒呢,連送去的兩個丫鬟都推拒掉, 說是專心功名, 無意于此。
這樣的孩子, 若說他為了哪個唱曲兒的流連在外,如何蘇氏都是不肯信的。
一子氣憋在心口上,半上不下,等看見兩個孩子進門,滿風塵仆仆,神難掩倦意,一下心就了。
地上有婆子布的墊,韓祎與韓姯舒端端正正跪上去。
“讓母親心。”
蘇氏哪里舍得,上去扶起來。從消息進城里,說郡主與世子將近了,便讓廚房備著晚膳,來來回回熱了好幾次,才把人盼回來。
“起來,都起來,有什麼事,吃過飯再說。”
韓姯舒懵懵懂懂,瞧一眼哥哥再瞧一眼母親,總覺得有哪里不大對。
無息無聲的一頓飯,蘇氏耐著子將兒哄回去,留下韓祎說話。
兩母子許久未曾像現下這般秉燭夜談,蘇氏細細看著孩子長大后俊朗的面容,嘆一口氣。
“你是有算的,將來這諾大的國公府也都要扛在你肩上,外頭的流言蜚語這麼傳著不像話,母親細想了下,不如就此將親事定下,正好堵住外頭那些個人的,不然不知道還要說出多難聽的話出來。”
韓祎點頭:“母親說的是。”
蘇氏拿他無可奈何,回回提起親事,都是這麼一句‘母親說的是’,國公爺自肆家中孩兒才貌俱佳,從不著急,但眼瞧著旁門府邸同齡的哥兒一日日家,別的夫人們都含飴弄孫。
哪能不急呢?
蘇氏喝了口燙茶,一路燒進肚子里。
“從前這京中的世家閨秀指遍,你沒有一個看得上的,母親就問一句,你可有什麼想法?”
韓祎沉默片刻,道:“別無要求,只一點,兒子怵丑,見不得比我難看的。”
蘇氏差些一口茶嗆住,不大信這話能從自家哥兒里出來。
前兩日才聽見常王妃抱怨,還在羨慕,如今這話就落在自家了。
只是,那句‘見不得比我難看的’著實為難人,自家孩子什麼相貌,蘇氏還能不知嗎?
能讓三公主念念不忘好幾年,世家多閨秀暗中懷春,哪回踏春閆韓侯府的馬車不被蘭草草垛子。
蘇氏了突疼的額頭,暗自嘆口氣,“也罷,娘親替你好生看看。”
韓祎起作揖,道:“那就勞母親心了。”
蘇氏擺擺手,“先回去歇息吧,一路舟車勞頓。”
這一晚,蘇氏院中的燭火燃到半夜才熄。
第二日,韓姯舒來陪母親用膳,蘇氏才將起,照在妝梳鏡里,滿臉疲憊的模樣。
韓姯舒在一旁歪著腦袋瞧母親,“母親近日可是沒稅號,我瞧您臉都不大神。”
不提便罷,一提起蘇氏又頭疼,頂著都蓋不住的烏青問,“你哥哥今日可在府中?”
韓姯舒點點頭:“哥哥晨起便出去了,將才又回來了,約莫今日休沐。”
蘇氏轉頭吩咐丫鬟:“用過早膳將世子請過來。”
一旁的嬤嬤心領神會,轉去了室,出來時手里拿著一本冊子。
韓姯舒眨眨眼睛,好奇道:“阿娘,那是什麼?”
蘇氏拉過的手,往花廳去,道:“那是你哥哥的東西,小姑娘可不能隨意看。”
然而早膳過后,臨近中午,韓祎才姍姍來遲,站在門口告罪,“朝中事務耽擱,兒子來遲了。”
既然是朝中事務,蘇氏哪能生氣,只讓他進來,打發韓姯舒去外頭玩。
嬤嬤從匣里拿出早晨那本冊子。
蘇氏將它攤到韓祎眼皮子底下,一面道:“母親昨夜里想著,你既有了想法,不如就自己挑著,這冊子里的姑娘,娘親一一看過,人品自是沒問題。”
韓祎‘嗯’了聲,嬤嬤便在他面前翻開,從頭頁里到冊子翻完,也不見人點頭。
蘇氏納罕:“當真是沒有一個能得眼?”
韓祎默然。
蘇氏明了,嘆氣道:“罷了,勉強不得你,娘親再看看遠些的地方。”
韓祎走時,韓姯舒探頭探腦從門外進來,嬤嬤沒料著小郡主這會兒進來,忙不迭把冊子合上。
小郡主眼疾手快,瞅見上頭的畫像,有些天真的問:“阿娘可是在姯舒挑嫂嫂?”
既然孩子知道,蘇氏索也不藏著掖著,點點頭:“是啊。”
韓姯舒玩著頰邊一縷頭發,笑道:“那阿娘可挑到合適的?”
蘇氏心來,將姯舒拉至邊,翻開一頁,指著上頭的姑娘問:“你幫阿娘看看,這個姐姐可漂亮?”
韓姯舒定睛瞧了瞧,點頭道:“漂亮。”
“那與你哥哥相比呢?”
“與哥哥?”韓姯舒不解,笑出聲:“哥哥是男子,男子如何與子相較?”
不過還是認真看過,然后搖頭:“與哥哥相比,差之千里。”
蘇氏閉眼靠在枕上,心頗為沉重:“當真是不及祎兒毫?”
“看相貌,確實是,不過——”
韓姯舒咬了口點心,口齒含糊:“姯舒在平城見過一姐姐,比宮中的貴妃娘娘還要好看。”
聽見平城,蘇氏睜開眼,狐疑道:“誰?”
莫不真是哪個曲兒樓里彈琵琶的藝伎不?
對于蘇氏的醒覺,小郡主不以為然,“阿桃姐姐呀,姯舒第一次見到阿桃姐姐,就在想,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傾國傾城的人。”
蘇氏坐直子,念了一遍:“阿桃?”
“怎麼連個正兒八經的姓氏都沒有?”
“姓郁。”韓姯舒想了想,記起那關系來:“母親可記得姨家的岐生哥哥,年初里岐生哥哥婚,娶的便是阿桃姐姐的妹妹。”
提起這茬,蘇氏有了點印象,都說那段家后生的新娘子進門,賢良淑德蕙質蘭心又孝敬公婆。
韓姯舒吃完點心,手去拿第二個,不忘道:“阿桃姐姐不是生得漂亮,紅也做得好,上回送我的荷包繡的可致了,還讀書,我去院中玩時,還教我讀書;連做得點心都比府上的廚子好吃。”
蘇氏疑:“當真這般齊全?”
韓姯舒點點頭,認真道:“我還羨慕過阿苒姐姐欸,能有這樣的長姐,不像我。”
小孩子說的話,做不得謊。蘇氏朝一旁的嬤嬤打了個眼,那邊便心領神會的出去了。
傍晚夜將至,院兒里的丫鬟去請世子。
這回人倒來得早,蘇氏招呼他坐,卻問:“你父親臨朝事務繁忙,阿娘不得消息,向你問問一切可還順利?”
韓祎點頭:“一切順利。”
“哦?”蘇氏一副憂心的模樣,“我看你在平城停留數日不歸,外頭才傳來風言風語,以為是朝中事宜阻。”
韓祎道:“不曾,只是王家舊勢力深固難以清除,牽連出平城韓家事出,這才晚歸了。”
“確實如此,祎兒累。”
蘇氏恍然,點點頭,又道:“阿娘下午到問了問,得了一府上閨秀的畫兒,瞧著是比京中一眾閨秀俊俏,不如你也看看?”
嬤嬤應聲翻開。
韓祎垂眸去,愣了愣,片刻后才似回過神,抬起頭。
蘇氏問:“如何。”
韓祎沉默半響,道:“尚可。”
蘇氏又問:“可識得這姑娘?”
韓祎頓了頓,才回道:“隨姯舒見過兩面。”
蘇氏搖搖頭,兒大不由娘,心里藏事兒了。
“明明心里有桿秤,卻不跟阿娘說,讓人在這里干著急。”
韓祎垂頭,淡道:“郁家門第淺了些,不過是一面之緣,何必讓阿娘為難。”
蘇氏看他,心里跟明鏡兒似的,“上說不讓阿娘為難,實則你不肯說才是讓阿娘為難,白折騰這麼久,不然哪用等你回來?直接去平城見見便是。”
韓祎不聲,揖道:“全憑母親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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