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這天,姜云珠無心琢磨新飯食，便做了炊餅賣，賣得還算不錯。

　中午則準備賣水餃，有羊白菜餡跟豬白菜餡的兩種,客們相信的手藝,今天吃餃子也應節,還真有不人定了餃子。

　姜云珠回到長石村,正好顧宴州從那邊來。

　“姜姑娘,今天恐怕沒時間教你們識字了，老師讓我下午去見他,說給我介紹幾位他的朋友，可能要晚點才能回來。”顧宴州說。

　姜云珠抿了,心道來了。顧宴州要去縣里，要很晚才回來。或者,他今晚就沒回來，畢竟縣里的城門酉時就會關閉，他趕不及,可能會住在他老師家。

　所以夢里他躲過了今晚的大劫。

　卻不知這對他是幸運,還是不幸。

　看來一切都和夢中吻合，姜云珠張過后又慢慢放松下來,這樣就好，還怕因為跟姜云秀換了命運,會影響今天的事，現在看應該不會。

　“姜姑娘？”顧宴州見姜云珠滿臉凝重的樣子，有些抱歉地解釋說,“老師說是他幾個很重要的朋友,讓我一定去。”

　“沒關系,你去就行了，我們學字又不著急。”姜云珠笑了。

　顧宴州也笑了，轉開離開。

　姜云珠看著他的背影，想起許青山，夢里他也逃過了晚上的大劫，卻不知為何。

　快到申時了，許青山拉完一個往孟家村的客人，想趕往礦山的方向趕。馬上要到礦工下工的時間了，他得回去拉腳。

　這時，旁邊一戶人家忽然沖出來一個人，“來人，救命啊！”是個男人，他慌異常，站在那里大吼大。

　“怎麼回事？”許青山是個熱心腸，當即下了驢車問。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媳婦，生不下來，流了好多。產婆說，說……”男人沒說完，便哇哇的哭了起來。

　是難產，“趕送到鎮上，不，送到縣里去，縣里有好大夫，說不定能救命。”孟家村屬于長嶺鎮，但在長嶺鎮邊上，且都是山路，送去鎮上，不如直接送去縣城，雖然稍遠點，但路途平坦，產婦怕經不住顛簸，所以許青山這麼說。

　男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反復道，“去縣城，對，去縣城。”

　可是怎麼去縣城？

　“我送你們去。”許青山當即道。這肯定會耽誤他的生意，可他不能見死不救。

　“謝謝，謝謝。”男人抓著他的手要給他跪下。

　許青山趕拉住他，跟他一起把產婦小心地抬到驢車上，快馬加鞭的往縣城里趕。

　姜云珠自然不知道他的際遇，此刻只盯著西邊的天空。

　酉時，礦工們下工了，今天是立冬，家里吃餃子。一想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餃子的樣子，每個人臉上都帶了笑，恨不能立刻飛回家里去。

　冬天天黑得早，此時周圍已經一片漆黑。

　最后一批礦工馬上就要離開，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指著西邊道，“那是什麼？”

　所有人都朝著那人指的方向看，只見一個火球從半空降落，落在一山峰上。

　“是西風山。”有知道的說，那山峰是西風山。

　所有人都被這異像吸引了。

　此時長石村也有在外面的人看見了那火球，立刻朝屋里的人喊，“快出來看，那邊有火球。”

　屋里的人聽了，都放下手中的東西，出來觀看。

　什麼都沒有，不對，又一個火球從半空降落。

　“怎麼回事？”天降火球，這是大災將至嗎？有膽小的，立刻祈求上蒼保佑。

　膽大的，也心里嘀咕，不會要出事吧。

　大家不自覺地聚在一起，一邊往西邊看，一邊小聲討論著。

　“村長，這是怎麼回事？”有人悄悄問顧永德。

　顧永德哪里知道，只皺眉不語。

　“要不要去看看，西風山上好像還有個廟，里面還有人住著呢。”有人又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去，還是不去？

　就在這時，又有三個大火球墜落，隨后在那亮中，一位五丈高的紅神忽然顯形，飄飄然似腳踩祥云，巍巍乎若星辰蒼茫。

　眾人都看呆了，剛才那場景雖只出現了一瞬，如真似幻，但他們確實看見了，神，顯靈！

　“是天娘娘，大家快去拜見天娘娘！”一個清脆的音，隨后，也不知誰帶的頭，大家都往西風山那邊跑去。

　礦山上的汪斌自然也看到了這副景象，立刻皺了眉頭，卻不知是福是禍。

　不對，他猛然想起，村民都往西風山去，他的計劃怎麼辦？

　怕被麒麟衛發現端倪，他挑選的人手已經在兩天前扮礦工下了山，此時他們應該在六十里外的青龍坳，就等著時辰一到就手了。

　怎麼辦？改變計劃，可過了今晚，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還有再拼一次的機會。

　可是不改，魚餌沒了，怎麼殺麒麟衛的人？

　他跌坐在椅子上，天要亡他！

　楊晟跟沈鳴也看到了剛才的景象。楊晟這些天一直關注著姜云珠，知道每天都去天娘娘廟，似要幫廟里重獲香火。

　此時看到這異像，他立刻猜到是姜云珠所為，頓時拍掌道，“妙啊，我就說心思奇巧，竟然能做到這樣，那火球也就算了，那神是怎麼回事？改天我一定要問問，我也弄一個玩玩。”

　沈鳴眼中也閃過驚訝，然后他問，“都有誰知道這異像是弄的？”

　“應該就咱們麒麟衛的幾個人吧，怎麼？”楊晟問。

　“告訴那幾個人，這件事誰也不許對外面說半個字。你也是。”沈鳴看向楊晟道。

　“為……”楊晟想問為什麼，忽然明白了沈鳴的擔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而且，這麼做，多有些蠱人心的嫌疑，萬一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雖然，應該沒人關注一個普通百姓。

　“放心，咱們麒麟衛的人，沒人會說出去半個字。”楊晟說完，上下打量沈鳴，臉帶揶揄，這麼替人家著想，是不是？

　沈鳴冷冷的看著他。

　楊晟咳嗽一聲，該干什麼干什麼去了。

　六十里外的青龍坳，朱樑就帶人躲在這里。這里離西風山太遠，再加上這里是一山坳，周圍山遮住了視線，朱樑等人并沒看見西邊的異常。

　戌時，朱樑一咬牙，翻上馬，帶人直奔長石村。

　他們有五六百人，都做土匪打扮，穿各種雜服，臉上裹著頭巾，手中拿著大刀。

　這麼多人騎馬路過，聲勢不小，中間有村民聽見外面的響聲，打開大門往外看，嚇得立刻關上了房門。娘啊，土匪，好多的土匪！

　離長石村還有三十里，麒麟衛的暗哨發現了他們這行人，立刻吹起一短三長的警戒哨。

　沒一會兒，楊晟就得到了消息，趕來告訴沈鳴，“一隊土匪，大概有五六百人，都騎著馬拿著刀，往咱們這邊來了。”

　“土匪？”沈鳴聲音沉啞，武陵縣還有這樣裝備良的土匪嗎？

　“怎麼辦？”楊晟問，倒不太著急，主要村里的百姓都去西風山那邊了，就剩他們麒麟衛，別說這點土匪，再多一倍，他們也不怕。

　沈鳴往前快走，站在山崗上往下看去。

　這時朱樑他們已經離這里僅有二十里了，據他們的行進路線，很容易判斷出他們就是沖著長石村來的。

　他的眸立刻變得冷厲無比。

　“難道他們要對長石村下手？”楊晟站在他旁邊，驚訝道。長石村就是一個普通村子，值得他們如此？還是……他想到很多，比如萬一他們真要對長石村的百姓手，他們怎麼辦？

　肯定不能眼看著村民被殺，下去救，能救多？

　保護人可比殺人難多了，尤其保護的還是手無寸鐵的人。

　而且這群人來得蹊蹺，他們還有沒有后手，若是有……楊晟經歷過很多生死了，這時也不免心中微。幸好，幸好長石村的百姓都去了西風山，不然他們今晚絕對被異常。

　他能想到的，沈鳴早想到了，甚至想到更多。

　沈鳴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遞給楊晟，“去虎山大營，調那里的守軍過來。”

　“是！”論起公事，楊晟就是沈鳴的手下，他立刻拱手，肅然接過令牌，翻上馬，朝駐守潞州的虎山大營而去。

　沈鳴則看著遠，一手抖從腰間出一把刀。

　那刀明晃晃，冷森森，在月下微微蜂鳴，似已迫不及待的要殺人飲。

　這時朱樑卻停了下來，汪斌派來送信的人到了。

　“天現異像，長石村的百姓都去了西風山？”朱樑暗道，怎麼這麼巧。他沒懷疑有人從中作梗，而是立刻想到，老天爺睜眼了，它似乎也不忍看到無辜百姓被殺，所以才有此異像。

　他本來就不太贊同今晚的行，現在出了這種事，他立刻起了撤退的心思。

　“汪將軍說，你們繼續前行，如果遇見麒麟衛的人，拖一時片刻，他就趕到。如果遇不見，就趕離開。”這是汪斌最后的決定。

　朱樑聽了卻心中暗罵，那些百姓本來是魚餌也是他的保護傘，現在他們不在，他要是遇上麒麟衛的人，不是去送菜？

　汪將軍趕來，趕來有什麼用，他現在的份是土匪，無論是誰，都能殺他。

　汪斌這是拿他當餌呢吧？

　他才不干。今天這事明顯是不行的。

　“走，回去。”他撥轉馬頭道。

　送信的人愣了一下，“不繼續向前嗎？”

　向前個屁，朱樑不理他，帶人走了。

　長石村寂靜一片，此刻西風山卻熱鬧得很，大家跪倒在天娘娘神像前誠心祈禱，然后問老和尚神顯靈是怎麼回事。

　老和尚也一副虔誠驚訝的表，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神突然顯靈。

　大家聚在一起七八舌，最后看這廟宇實在太破爛了，商量著一起出錢，修繕一下廟宇，神或許會保佑他們。

　人多就是，這一，本來簡單的事也拖得時間很長。直到亥時，大家才想起，對了，今天立冬，他們還沒吃餃子，肚子得很。

　天也不早了，趕回去吧。

　眾人三三兩兩的下山，有說有笑。

　然而第二天他們聽說一件事，卻笑不出來了。

　昨晚，就在昨晚，有幾百個土匪朝他們這里來。

　土匪，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武陵縣有幾十年沒鬧過土匪了，可是說起土匪的兇殘，所有人還是膽戰心驚。

　幸虧昨天他們去了西風山，不然那些土匪肯定不會輕易退走，若被他們抓住……不敢想。

　忽然，他們想到，天娘娘是不是知道會有土匪，才顯靈引他們過去的。

　越想越覺得如此。

　若昨晚他們拜天娘娘是一時興起，此刻他們對天娘娘卻是滿腔的激、敬畏之。

　拜天娘娘，果然能消災解禍，祛病除災。

　昨天商量修繕廟宇的事，商量半天也沒商量出個結果，今天，必須拿出個章程來，并且要快，不然怎麼對得起天娘娘的救命之恩。

　帶著這種心，這件事就好辦了。

　很快，附近幾個村的村長就商量好誰出多錢，誰干什麼了，然后一起上山去跟老和尚說。

　老和尚聽他們說，才知道昨晚竟然有土匪，他又詫異，又忐忑。村民以為是天娘娘顯靈才救了他們，可他知道，那火球還有那虛影都是他跟姜云珠弄的，那土匪的事？

　匆匆跟幾個村長說定修繕廟宇的事，他親自去了一趟長石村，一是謝姜云珠，并還給之前給彌生墊付的那些診費、藥錢，另外，則是問起昨晚土匪的事。

　姜云珠一臉驚訝，“難道真是天娘娘顯靈？”肯定不會承認提前知道土匪要來的事。

　老和尚見這樣，也恍然，難道一切真是天娘娘顯靈？特意讓他們昨晚做那件事，好解救百姓于水火？

　似乎只有這樣才說得通。

　老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對天娘娘越加虔誠，對姜云珠也越發激。

　“大師，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姜云珠不放心地跟老和尚說。

　“我曉得。”老和尚回答。這事說出去，雖然結果是好的，可天娘娘顯靈的事卻是假的，還是會寒了百姓的心。

　“施主放心，除了修繕廟宇跟供奉天娘娘，若有多余的善款，我一定周濟百姓。”老和尚說。

　姜云珠點頭，這樣就好，顯靈的事畢竟是假的，廟里多做善事，廟里的香火才可能長久。

　送走老和尚，就見北邊道上來了大隊的人馬，浩浩，看樣子，是奔武陵礦來的。

　姜云珠回關上門，看來一切終要有個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