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蕭如樂聽完那個堪稱悲傷的故事后續,十分難過，黎枝枝哄了好半天，又買了一碟花生糖給,才緩過神來，一邊吃著糖,還一邊抹眼淚,帶著哭腔道,小狐貍好可憐,早知道就不要變人了。

　這期間，蘇清商一直在旁邊看著，眸中帶著幾分笑意，黎枝枝發現這人表面上看起來風霽月，實則子有些小惡劣。

　就譬如方才,蕭如樂那麼喜歡小狐貍，他明明可以撒個小謊,把結局改一改，哄幾句，可蘇清商偏沒有,他甚至還強調自己聽過三遍。

　黎枝枝有些懷疑他這個所謂狐貍被吃的結局,都是他杜撰出來的，否則說書人花了力氣講這麼個故事,真的不會被聽客們扔瓜子皮麼？

　正在這時，旁邊傳來說話之聲,有些吵嚷，黎枝枝轉頭看去，卻是好些書生，穿著各襕衫,正聚在一高談闊論，說到激，便起了爭執，吵得臉紅脖子。

　“他們是在說一個案子。”

　蘇清商的聲音令黎枝枝回過神來，不免好奇道：“什麼案子？”

　“一個人命司，”蘇清商拿起桌上的小壺斟茶，他的作不不慢，口中徐徐道：“就在這不遠的槐樹巷子，有一個老丈，打死了自己的婿，被衙門抓了。”

　黎枝枝道：“難道是冤案？”

　“不，”蘇清商微微笑了，面容清俊，令人心生好，他道：“算不得冤案，那老丈也承認是自己打死了人，這婿是個賭徒，年過而立，卻整日游手好閑，不事生產，非但如此，他還總是去賭坊賭錢，每次輸了，就回去毆打妻兒。”

　黎枝枝皺起眉，厭惡道：“此人該死。”

　蘇清商繼續道：“長此以往，他妻子不能忍，便帶著兒回了娘家，賭徒上門去尋妻，卻被老丈人擋在了門外，他心中不甘，左思右想，夜半爬上了老丈人家的墻頭，恰巧老丈人起夜時發現，以為是賊人，便用鋤頭砸死了他，后來報了，府判其殺人之罪，以死刑，秋后問斬。”

　黎枝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道：“這未免太……”

　那幾個書生還在爭執，一個道：“他殺了人，就該償命，我朝律例便是如此，府所判也并無錯。”

　另一個人爭辯道：“可是事出有因，那老丈人年逾花甲，膝下唯有一，還要被其丈夫日日打，誰能忍得了？要我說，那人就該死！”

　之前那人反相譏：“曹兄這話便是指責府判錯了？休說那人該不該死，殺人就是不對，這人命關天的案子，刑部和府尚且要調查一番，仔細斟酌，曹兄卻張口就能斷了，難道是視刑律如無？”

　“你休要胡說！”

　他們吵得熱熱鬧鬧，蘇清商在旁邊聽著，眼中出幾分饒有興致，見黎枝枝看他，便道：“黎姑娘有話要說？”

　黎枝枝道：“我看二公子對這個案子似乎很興趣？”

　聞言，蘇清商微微笑了，道：“也不算興趣，只是聽個熱鬧罷了。”

　他頓了片刻，又道：“之前和姑娘說了，蘇某平日閑著無聊，就會來這里坐坐，聽茶客們閑談家常，就比如這個老丈人殺婿的事，蘇某聽人議論好些天了，每個人的說法都不盡相同，各有各的理，殺的該殺，死的也該死，看他們各執一詞，爭吵分辯，頗有意思。”

　黎枝枝覺得他可能是真的很閑，一時又想起蘇棠語曾經說過，這個二哥哥子不好，自小就養在府里，把藥當飯吃，連遠門都沒出過一趟，從前見他時，總覺得如山巔青松，天邊霧靄，不可接近，如今一看，倒顯得很有些煙火氣了。

　黎枝枝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二公子覺得，他們誰說得對？”

　蘇清商道：“此事說不上對錯，老丈的確殺了人，府依律置，也該如此。”

　他的表很平靜，黎枝枝忽然發現，蘇清商并不是很愿意闡明自己的想法，就像一個單純的看客，不會輕易表達自己的立場，也不說自己的喜惡。

　蘇清商看似溫雅隨和，骨子里卻似乎是一個很冷漠的人，和他比起來，蕭晏都顯得十分平易近人了。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鑼鼓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那靜歡天喜地，十分熱鬧，蕭如樂一下就跳起來，跑到窗邊往下看，還沖黎枝枝招手：“姐姐，快來看！”

　黎枝枝走過去，卻見那是一列迎親的隊伍，新郎騎著高頭大馬，喜氣洋洋，長街兩側的人群紛紛向他高聲道賀，還有人跟著一塊走，瞧熱鬧。

　蕭如樂咬著花生糖，含含糊糊問道：“姐姐，他們在做什麼？”

　“是娶親，”黎枝枝答道：“最前面的那個是新郎。”

　蕭如樂踮起腳尖看，慨道：“他騎著馬，還戴著大紅花，好威風啊！”

　然后又不無羨慕地道：“阿央也好想做新郎。”

　蘇清商也走過來看了看，聞言便笑了，道：“倒也不是不行，倘若有人愿意嫁給你，你也可以做新郎。”

　蕭如樂信以為真，一下激起來：“真的嗎？”

　黎枝枝：……

　之前不肯，這會兒你倒是又愿意編話來哄了。

　黎枝枝發現這蘇二公子是真的蔫壞。

　茶樓的說書人撤了，蕭如樂也吃飽喝足了，黎枝枝便帶著下了樓，一行三人往外走，出了門，一路無話，街上行人往來，熙熙攘攘，一派繁華熱鬧之景。

　蘇清商忽然道：“黎姑娘，可是蘇某方才說錯了話，讓姑娘生氣了？”

　黎枝枝沒想到他竟然這般敏銳，愣了一下，才道：“二公子多慮了，我并沒有——”

　蘇清商微微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蘇某能看見。”

　黎枝枝：……

　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蘇清商繼續道：“想來想去，或許是方才對那案子的談論，蘇某說話過于謹慎，有所保留，才讓姑娘誤會了，是蘇某的錯，在這里向姑娘賠不是。”

　他說這話時，表很真誠懇切，頓了片刻，又用不不慢的語氣道：“其實蘇某也覺得，府所判合乎律法，但不合乎理，那老丈人雖然有錯失，卻也并非惡之人。”

　他這麼坦誠，黎枝枝都有些意外了，道：“二公子方才為何不肯說呢？”

　蘇清商笑了笑，道：“因為很有人聽蘇某說這些，久而久之，便沒有向人明說的習慣，不想卻讓姑娘誤會了。”

　自他時起，父母親便心疼他不好，對他并沒有報以多大的期，唯一的盼求不過是他順利活下去而已，其他什麼都不重要，蘇清商可以不必像兄長那般苦讀書，不必去考科舉仕，甚至不用像小妹一樣去學堂，他只需要拖著這一副病痛的，每天睜開眼睛醒來，用飯喝水，再每天閉上眼睛睡去。

　很有人在意蘇清商的看法和想法，他們甚至擔心一些簡單的思索都會累到他，所以方才黎枝枝竟因為他的回避而生氣，這讓蘇清商大為意外。

　黎枝枝心中那點疙瘩已經散去了，對蘇清商解釋道：“倒不是生氣，只是覺得二公子是棠語的兄長，我們雖然平日里見面不多，但也算得上是朋友。”

　說到這里，又笑了一下：“之前還以為是我一廂愿，冒犯了二公子，心里正覺得尷尬窘迫呢。”

　蘇清商一怔，爾后微微笑了，笑意雖然淺淡，但是襯得那清雋的面容都了蒼白，多了幾分煙火氣，道：“能做黎姑娘的朋友，蘇某求之不得。”

　……

　傍晚時分，黎枝枝才帶著蕭如樂回了公主府，玩了大半天，只覺得心俱疲，再看蕭如樂，卻還是神奕奕，活蹦跳。

　兩人一進花廳，便看見蕭晏坐在那里，他正在看著書簡，手里還拿了個什麼東西，蕭如樂開心地奔過去，喚道：“哥哥！我們回來啦！”

　蕭晏不聲地把手收袖中，淡淡應了一聲：“嗯。”

　蕭如樂和他分自己的一天，掰著手指頭，高高興興地數道：“我和枝枝姐姐去茶樓聽故事了，還看了新郎，和朋友一起喝茶，聊天……”

　“嗯？”蕭晏尾音上揚，忍不住挑起劍眉，看向黎枝枝，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疑問：什麼朋友？

　黎枝枝自是沒看懂他的意思，同樣報以疑的眼神：？

　“咳咳，”蕭晏以袖掩口，咳嗽幾聲，正想開口詢問，蕭如樂忽然發現了什麼不對，指著他道：“哥哥，你在吃什麼東西？阿央也要！”

　蕭晏：……

　他的作微微一滯，整個人僵在原地，片刻后，才低聲呵斥道：“你要什麼？什麼也沒有。”

　蕭如樂自然是不依，方才明明就看見了，哥哥里有東西，一定是小氣，不肯分給，便索手去掰他的，嘟囔道：“讓我看看，你在吃什麼好東西。”

　蕭晏簡直要被煩死了，這還是當著黎枝枝的面，他打死也不可”

　蘇清商微微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蘇某能看見。”

　黎枝枝：……

　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蘇清商繼續道：“想來想去，或許是方才對那案子的談論，蘇某說話過于謹慎，有所保留，才讓姑娘誤會了，是蘇某的錯，在這里向姑娘賠不是。”

　他說這話時，表很真誠懇切，頓了片刻，又用不不慢的語氣道：“其實蘇某也覺得，府所判合乎律法，但不合乎理，那老丈人雖然有錯失，卻也并非惡之人。”

　他這麼坦誠，黎枝枝都有些意外了，道：“二公子方才為何不肯說呢？”

　蘇清商笑了笑，道：“因為很有人聽蘇某說這些，久而久之，便沒有向人明說的習慣，不想卻讓姑娘誤會了。”

　自他時起，父母親便心疼他不好，對他并沒有報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