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回了公主府,長公主便命人把那頭鹿送去后廚理，還特意將最好的一部分鹿分了分,派人送去皇宮,獻給景明帝了。

　蕭如樂對長公主之前說的那一道炙鹿念念不忘，賴在公主府不肯走，哪怕蕭晏親自前來,也無濟于事。

　好在現在才是初夏,天氣還不熱，長公主便命后廚準備炙鹿的什,公主府的后花園有一紫藤花架，此時正是花期，花開如瀑，綠枝萋萋,婢心在那花架間掛了許多琉璃風燈,微微的暖暈染開來，將下面的桌椅映得亮堂堂的,旁邊又擺了一個紅泥小爐，上面煮了一壺水，熱氣裊裊。

　長公主和黎枝枝相鄰而坐，另一邊是蕭如樂和蕭晏，四人正正好,婢捧了一碟子櫻桃來,輕羅笑道：“這是早上宮里才送來的,今年的頭一批櫻桃呢,用冰鎮了半天，主子們嘗嘗。”

　蕭如樂抓了幾粒放在黎枝枝的碗中，又給長公主和蕭晏挨個分了一粒,長公主微微挑眉，故意道：“怎麼就只有枝枝的最多？”

　蕭如樂認真答道：“姐姐的腳傷了，要多吃一點，才能好得快。”

　聞言，長公主忍俊不，夸道：“咱們阿央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除了櫻桃，還有冰鎮的百果酒，酒味兒倒是不濃，喝起來反而甜滋滋的，回味帶著些微的酸，黎枝枝十分喜歡，就著炙鹿，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不過酒到底是酒，有了幾分醉意，話也變得多了起來，還總是笑，眉眼彎彎的，如天邊新月。

　長公主瞧出來了，啊呀一聲，失笑道：“怎麼變醉貓了？”

　因著夜里風大，擔心黎枝枝著涼，便命婢去取一件薄披風來，給披著，妃的料子襯得愈發勝雪，臉頰卻泛著微微的紅，好似染了胭脂一般，端的是柳眉星眼，杏腮桃頰，般般畫。

　比起果酒，蕭晏更偏烈酒，但今天的酒似乎太烈了，他看著窩在圈椅中的，覺得頭有些發暈，黎枝枝吃飽喝足之后，就不彈了，哪怕是醉了，也很安靜，像一只慵懶的貓兒，半睜著眼，神迷茫懵懂，目迷蒙，著些天真的意味。

　這樣的黎枝枝讓蕭晏想起阿喵，倘若阿喵在邊的話，他應該會把它撈起來，放在懷里一，一，它彈的小爪子，然后把臉埋在它細的絨中蹭蹭。

　阿喵在吃飽喝足的時候，脾氣很好，從不會用爪子推他，黎枝枝看起來也很乖……

　輕闔著眸，纖長細的睫羽像鋪開的小扇子，在燭下投落蜂的影子，又輕又淺，微翹的鼻尖，若花瓣一般，著淺紅，微微張開，還泛著水意，讓人想起春日里雨后的桃花，可，不知桃花嘗起來是什麼滋味。

　正在這時，有什麼東西輕輕過他的手背，蕭晏收回目，定睛一看，卻那是一瓣淺紫的紫藤花，大概是被夜風吹落下來的。

　他鬼使神差地揀起那一片花瓣，放口中，只輕輕抿著，舌尖輕，花瓣的細膩，帶著幽幽的冷香，并不濃烈，將那冷香吞咽下去時，便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心中翻涌起來，燥熱傳遞至四肢百骸，就連目都染上了幾分灼燙。

　蕭晏看向黎枝枝的方向，毫未覺，仍舊靠在椅中小憩，的眼睛已經徹底閉上了，看起來睡得很香甜，對外界一無所知，更不要說這份近在咫尺的|了。

　……

　等吃完炙鹿，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蕭如樂泛起困來，不住用手眼睛，嚷著想睡覺。

　蕭晏便道：“那回府去。”

　“我不回去，”蕭如樂又開始耍賴了，嘟嘟囔囔地道：“我在姑姑這里睡，跟枝枝姐姐睡一張床。”

　蕭晏微微沉著臉，喝道：“蕭如樂，你不要太放肆了。”

　蕭如樂如今膽子了，只噘起，不理他，徑自跑到黎枝枝邊，對著的耳朵小聲道：“姐姐，阿央和你一起睡覺好不好？”

　黎枝枝像是被驚醒了，的長睫微微了，像被驚起的蝴蝶，然后慢慢地張開來，出一雙清澈干凈的眸子，那一瞬間，如秋水回波，春山搖翠，勾魂奪魄。

　看起來有些迷茫，像是沒聽清楚蕭如樂的意思，蕭如樂便又重復了一句，聲音也變大了：“姐姐，阿央要和你睡覺！好不好？”

　蕭晏皺起劍眉，輕斥妹妹道：“你吵到了。”

　蕭如樂這才意識到，連忙用手捂住，不安地眨眨眼，又小小聲問道：“姐姐，你聽見了嗎？”

　黎枝枝忽地笑了，也小聲答道：“聽見了。”

　蕭如樂抱著的手臂撒：“好不好嘛？”

　黎枝枝便很乖巧地道：“好嘛。”

　這時候的脾氣果然很好，和阿喵一樣，予取予求。

　那一刻，將這一切都收眼底的太子殿下，終于承認自己嫉妒了，他竟然在嫉妒自己的妹妹。

　簡直是可笑！

　蕭晏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有點懷疑今晚是不是酒喝多了，導致自己有些許神志不清，沒了理智，或許他該回去了，去小佛堂里坐著，靜一靜心。

　蕭晏正起，向長公主告辭，卻正好聽開口，道：“今天有些晚了，你也吃了酒，不如就在我府里歇下吧。”

　告辭的話在邊打了一個轉，又咽了回去，蕭晏聽見自己的聲音應道：“好，那就叨擾姑姑了。”

　像是為了看起來更順理章一些，他的聲音里還染上了幾分醉意。

　蕭晏心中自嘲，我竟不知自己還有這種無師自通的天賦。

　小宴飲罷，婢們服侍著幾人去休息，因著黎枝枝的還未好，下人便抬來了肩輿，好讓坐上去，夜風迎面吹來，將披風吹得微微鼓起，窩在那里，整個人顯得小小一團，更像矜貴的一只貓兒了。

　蕭晏從前也在長公主的府上借宿過，算得上門路，下人伺候他洗漱之后，便陸續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了一盞燈燭，線并不明亮，只能照見方寸之地。

　蕭晏躺下時，手在被中到了一而溫熱的件，他心中一，道：“阿喵？”

　阿喵小時候很粘人，喜歡爬到被子里窩著，蕭晏手在床上索著，想拎住它提出來，但是手卻是的，他心中一驚，猛地揭開被子，卻見那被中果然躺了一個，纖細小，如玉，青散落，抬起眸過來，眼神清澈干凈，懵懂若新雪。

　像是在端詳他，接著，彎起眉眼笑起來，容貌昳麗如山野間桃花盛開，輕輕哼了一聲，喚道：“太子哥哥。”

　像一只貓兒似的，趴在他懷中，一如方才那般乖巧聽話，若是一雪白纖細的手，親一親如花瓣一般的，也不會拒絕……

　……

　蕭晏醒過來的時候，天已明，他面無表地盯著帳頂看了半天，方才疲累地閉上眼，默默念起心經來。

　一定是昨晚吃了鹿的緣故，喝的酒也太烈了，又或者……

　總之，做個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一個夢罷了。

　正在蕭晏默念經文的時候，屋門被叩響了，婢輕聲細語道：“太子殿下，宮里派人送了圣旨來，公主請您到花廳議事。”

　屋子里沒有靜，婢壯著膽子又敲了幾下，接著，門便開了，太子殿下沉著一張臉出現在門口，冷聲道：“何事？”

　語氣里著寒意，又像是惱怒，那婢嚇得咽了咽口水，結結道：“皇上下了旨，召小姐宮覲見，公主請您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