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正跟上,不料楊登拉住的袖子:“你站著。”
他說著邁步向前,楊儀呆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父親!”
楊登竟是因為太后的形不妙,所以才要替了。
眼見楊登走到帳子外,楊儀趕上,及時地將他拉住。
四目相對,楊儀低低道:“父親別擔心。我心里有數。”
不等楊登回答,楊儀一步上前。
太后的臉不佳,甚至都沒有睜眼。
林瑯上前請脈,臉凝重,看了楊儀一眼。
丹霞看向楊儀,對示意。
楊儀上前也號脈過了,低頭沉。
太后淡淡道:“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說話?”
林瑯張了張口,有些為難:“據臣看來,確實是服了藥的緣故,娘娘本就有滯脹之癥,服用補藥,自然更加催氣。”
“那將怎樣。”太后的聲音都冷了幾分,被這癥狀折磨半年,早就失去耐心。
林瑯不能開口。
昨日用藥他雖然反對過把人參加量,但……他對楊儀已經不似昨日般心境,此刻說太后的癥狀是因服用補藥,已經似背刺,實在不肯再說別的。
楊儀卻坦然道:“回娘娘,據臣看來,娘娘因許久不用人參白等,一時用了,才有反應。但這正是‘以補開塞’的法子。如今太后只要去除疑慮,繼續服用幾劑,癥狀必定可以緩解。”
太后揚了揚眉,的這個回答顯然是在意料之外。
丹霞道:“林院首覺著如何?”
兩人的話,帳子外的太醫們都聽見了,反應不一。
有人對于楊儀的話大搖其頭,有的卻暗暗點頭。
楊登垂眸,死死地看著腳下冰冷的地磚,面上沒有其他表。
里間林瑯著楊儀,略微遲疑。
楊儀迎著他的凝視,面鎮定。
最終林瑯頷首:“以補開塞,反治之法……確實適合娘娘目前的癥狀,此言確也有理。”
丹霞看向太后,只了一眼,便明白了太后的心思:“那好,既然兩位都說了,這補中益氣湯從今日起,便按照楊儀所說,加人參之量先用著。”
見他們并無反對,丹霞又道:“不過太后仍是不思飲食,這又如何是好?”
林院首道:“不思飲食,仍是有火,自然要選清熱消火之,微臣覺著用岑丸,外加黃連上清丸。”
丹霞皺眉:“之前就是因為用了黃連上清丸,才鬧得不妥,楊儀也已經說過,怎麼如今又用?”
林瑯看向楊儀。
楊儀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補中益氣湯正為太后培養基,有人參聚攝元氣,而林院首用岑丸,可以去除太后的肺金之火,黃連上清丸可去除肝木之火,只要去除這兩種火,太后的飲食便可恢復,飲食恢復,則力強健,更有助于藥效發揮。而且如今正是盛夏,非是寒冬,用這兩味涼藥,傷害最小,而最適合。”
林瑯垂著頭,眼中出幾分欣懷之。
丹霞連連點頭,看向太后。
太后笑道:“這丫頭子直爽,又有膽量,說的話也真真是清楚,我還沒有服藥,就覺著清爽好些。”
跟著笑了起來,對林瑯道:“既然如此,林院首快快備藥吧。”
林瑯看楊儀一眼,先行退下。
楊儀回頭瞧他,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要跟上,只聽太后說道:“聽說你昨晚歇在太醫院藏書閣?怎麼他們也不給你準備個正經歇息的地方?”
楊儀忙道:“林院首是給準備了,只不過臣想要借機看一看太醫院的藏書,所以才逾了規矩。”
太后笑道:“怪道你的醫這樣高明,竟時刻都想著進益,豈有不好的?”
楊儀遲疑:“娘娘……”
太后打量,丹霞在旁道:“有什麼話你便說就是了,當著林院首的面兒尚且不怕,如今他不在,還猶豫什麼?”
楊儀小聲道:“回娘娘,娘娘的病癥,是由氣癥而起,又因用藥過度導致,如今正是恢復元氣本的時候,還請娘娘寬心放意,切勿怒生氣,否則,對于病恐怕不利。”
太后眉頭微蹙。
丹霞笑道:“這也是你從脈象上看出來的?那你可有沒有好藥,讓太后能夠笑口常開,百憂全消呢?”
太后聞言,不由也笑:“你真當是神仙麼?”
丹霞俯,扶著太后肩頭笑道:“這可說不準,豈不聞坊間那些人,都說是觀音娘娘的化?真的弄出個消煩解憂延年益壽的好方子,也未可知。”
太后笑道:“正人治病,你卻想的更長遠了。”
丹霞道:“這病癥遇到了,自然就好了,奴婢想的正合適。”
楊儀略一思忖:“有一個方子,‘降氣湯’,可以理氣解郁,不過也只是輔助而已。也要等娘娘的鞏固之后才可應用。”
丹霞本是故意逗太后高興,聽果真有,一時也錯愕,笑道:“娘娘您聽,我說什麼來著?”
太后不喜歡,笑道:“倒果真有……真給你這猴兒說中了。”
這麼一笑,牽腹脹,不由又“嘶”了聲,丹霞這才忙不敢說了。
等湯水送來,天已經見白,太后喝了藥,果真覺著上燥熱消減,早上吃了半碗粥。
楊儀惦記著自己什麼時候走,恨不得立刻飛出宮墻。
只是還有一件事,問林瑯:“補中益氣湯,是補心調氣的,如今也肝肺之火,也有了調劑的方法,唯獨腎水匱乏一節,院首可有了打算?”
“我正要跟你說此事,”林瑯道:“我本意用地黃,但是楊太醫他們擔心,太后本就有這癥狀,可地黃會引發腹痛乃至腹脹等,豈不是雪上加霜?”
楊儀道:“地黃九蒸九曬,從寒轉做溫,只有滋補之效,如此之后再用藥,不至于引發其他不良。”
林瑯笑,眼中出贊許之。
楊儀見狀,便知道林瑯是故意在考自己。
啞然,回頭看了眼楊登還跟幾個太醫站在一,便道:“既然林院首已經有了對策,我是否也能夠出宮了?”
林瑯略微沉:“你且稍候,如何吩咐,且看太后的意思。”
楊儀思忖:“另外還有一件事,大概院首也知道,只是容我再多提一次。”
“嗯?”
“這幾種藥,一旦開始用,便不能停,補中益氣湯一日須進兩次,早上辰時,晚上戍時,尤其是地黃一味,必須在寅時服用最佳。”
林瑯一怔,繼而醒悟:“辰時胃經,戍時為心包經,寅時正是肺經運轉,正是補益之時,妙極!”
兩人正商議,并沒留意太后的丹霞站在后,將兩人的對話早就聽了個清楚明白。
丹霞聽到這里,才笑道:“真的有那麼妙麼?”
林瑯忙轉,丹霞走到跟前,著楊儀道:“太后本還想多留你幾日,怎麼你只急著要出宮呢?”
楊儀道:“我、到底并非宮中之人……總在宮也不合規矩。”
丹霞打趣道:“還以為你又惦記著外頭的什麼病人呢。”
楊儀確實惦記著人,又何止病人一個,只是昨兒有了教訓,此刻自然不便說出來。
“你說你并非宮中之人,”丹霞笑問:“那你想不想為宮中人?”
楊儀一驚:“姐姐……”
丹霞聽自己“姐姐”,嫣然一笑:“我不過是打趣而已。留你住了一宿,你也頗了心,如今余事給林院首他們,太后口諭,你可以先行出宮了。”
楊儀松了口氣:“多謝姐姐。”
丹霞卻含笑著,有點不舍:“別忘了……把那降氣湯的方子寫出來。”
天已經大亮,楊儀隨著楊登向宮外而行。
遠遠地見午門口走進一隊人來,頭前是四個侍領路,中間幾個著武袍的,個個威風凜凜,宇非凡。
楊登只顧想事,并未留意,楊儀無意中掃了眼,卻仿佛看到個悉的人影。
凝眸細看,卻猛地一驚,頓時目不轉睛看著對方!
此時,對面隊伍中那人也看見了,瞳孔微微震。
兩方人馬,一個出宮,一個進宮,方向相反,四只眼睛卻仿佛接在了一起,一個是驚喜加,另一個是驚喜之際,更出幾分欣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