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愣了會神,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輕聲問道：“是不是個什麼順天府的王家？”

　小連跟孫婆子對視了眼，雙雙搖頭，一個說不知道,一個說好像不是。

　孫婆子先去打洗澡用的熱水，小連則問：“姑娘為什麼提什麼王家？哪里聽說了消息？”

　楊儀把外衫下,搖頭。

　吩咐小連照看著小甘洗澡,自己往外走。

　小甘忙道：“姑娘去哪,好歹小連陪著。”

　楊儀道：“不用,我就去老太太那里站一站。”

　出了院門,楊儀緩步而行。

　想到了前世的一件事。

　那會兒蝸居院,半生不死,有一日小翹興沖沖地來告訴，說是外頭有人來提親，而且是向。

　因為楊儀不大外出,外面知道的人很，別說提親了。小連忙問是誰。

　小翹道：“那是順天府王主簿的公子，才十九歲，要娶姑娘家去做正經夫人呢。”

　一邊說一邊看著楊儀,語氣充滿了興,就仿佛這真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沒從楊儀的臉上看到半點喜歡或者，這讓小翹有些掃興。

　“哼，”哼了聲：“不過我聽說，大老爺那邊似乎不太滿意……所以這件事也未必就能定下來吧。”

　這會兒語氣又充滿了憾跟幸災樂禍,就好像絕世的好夫君就要飛走了。

　后來小連出去打聽了半晌，回來便道：“這件事不，那個王公子，是個不務正業的,之前娶過一個，很快病死了，據說曾被他打過。”

　自言自語似的，也沒有如小翹一樣去觀察楊儀的反應：“得虧大老爺似乎明白，擋下了。就是有點怪，二老爺像是因此跟大老爺起了爭執……難不二老爺愿意姑娘嫁給那種不是人的東西？”

　這件事，是楊儀心里的謎。

　畢竟沒出院子，只聽小翹小連兩人所說，只言片語，不知如何。

　但這親事確實是沒有議定。

　倒是在那之后不多久，一日天氣晴好，楊儀出去散步。正好見伺候楊甯的丫頭冬兒跟嬤嬤經過，楊儀不愿同他們照面，就躲在紫藤花架后。

　只聽冬兒說道：“這小侯爺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這才幾天，又闖禍了。”

　嬤嬤道：“這次又把順天府那什麼王公子打斷了一條胳膊。弄得順天府去侯府討說法呢。哎喲，將來咱們姑娘若是嫁過去，還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了。”

　冬兒“噓”了聲：“別說這話，姑娘不喜歡的。對了，那王公子是不是之前求娶大小姐的？”

　“怪道聽著這個名字悉，可不就是他？聽說這個人也不是個好貨，興許是真招惹了小侯爺吧，打就打吧，沒有弄出人命就行。”

　冬兒不解：“之前這王公子來提親，雖說他們家門第不高，但也說的過去，怎麼反而是大老爺攔著，按理說這是二房的事，大老爺不該多管吧。”

　嬤嬤道：“你不知道，大老爺是想……”低聲音嘰咕了幾句，“姨娘原本覺著這姓王的就好，可大老爺的打算……”

　再往后，就是俞星臣了。

　楊儀理所應當的以為，跟俞星臣的婚配，應該是楊登跟楊達商議出來的。

　而這一次孫婆子跟小連說有人提親，楊儀回想起這些舊事，便知道那登門的多半是姓王的那家子。

　不知不覺將到了老太太的上房，因為只顧想事，走的很慢，腳步極輕。

　將到院，才邁步，就聽到院有說話的聲音。

　是楊登：“我以為大哥拒絕了王主簿派的人，是因為知道他家里家風不好，或者門第不高，沒想到大哥竟是這樣想法。”

　楊登的聲音，帶著幾分怨懟，跟不敢過分的憤怒。

　楊儀很驚訝，急忙止步。

　“你這是什麼語氣？”楊達開了口：“我這想法有什麼不妥？”

　楊登哼了聲，并沒說話。

　“從人，家世，份，哪點配不上？不比那王家的小子高上百倍？”楊達也冷哼了聲：“老二，你不要想不開，這門親事，對你對我都有好。”

　楊登道：“好？請大爺恕我駑鈍，我看不出什麼好。”

　“你……”楊達瞪著他：“你別頑固不化，當年為了個份卑賤的子，葬送了大好前程，至今還在太醫院里人的氣，如今這改命的機會就在眼前，你有什麼死犟不回頭的？”

　“不是我死犟，”楊登向來很敬畏楊達，極頂，但是這次竟一番常態：“儀兒不能給人做妾！”

　這一句話響起，把楊儀震住。

　“你嚷什麼？”楊達了怒：“我難道能害？當林院首的妾室有什麼不妥？那可是四品的，堂堂太醫院首座，豈是那種不流的主簿、管事之類能比的？”

　楊登默然：“大哥是想結林院首，又何必說別的。”

　“你……”楊達窒息：“像是你這樣不懂算計，不會手段的，要不是我看著，你還能在太醫院呆的下去？如今我一心為咱們楊家謀劃，你反而說我結……你不結，像是這般，楊家不出幾年就都完了！”

　“要儀兒去給人做妾，楊家就好了？”楊登扭開頭：“能不能立足，憑的是自己的本事，把兒往火坑里推算什麼？”

　楊達怒視著他，突然冷笑：“是，不屑結，不屑逢迎，你自然最有本事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娶了一個漕運司使家的小姐，靠著們家的錢，撐著二房的花銷，你的本事我實在趕不上！”

　楊登的臉漲紅。

　“我是因為林院首問起了楊儀，覺著是個好機會，才想撮合這門親事，倘若你真牛心不肯，那畢竟不是我的兒，我也沒有法子！將來只怕你我都沒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楊達冷哼了聲，拂袖而去。

　楊登長長地吁了口氣，心卻仍極沉重。

　門外，楊儀聽著這一切。

　前世的一點疑，總算解開了。

　原來大老爺攔住王家提親的緣故在這里，原來楊登跟楊達爭執，竟然是為了此事。

　從沒想過，為這麼一個不起眼的人，親事竟然也能一波三折。

　原來竟差一點去給人當了妾。

　這麼看來，前世嫁給俞星臣，確實是“高攀”了。

　楊儀苦笑。

　次日清早，有戶部主事家人登門，原來他們家里還不足一歲的小公子，竟在后頸上生了一個大包，不知何故，請了太醫查看，不敢手，唯恐傷及命。

　只聽聞楊儀最擅長別人所不能治的病癥，故而特登門相請。

　老太太面有難，之前應允夏家太太，是因為兩家還算有點，可是跟戶部的人素無往來，萬一楊儀失手或者弄差了……

　老夫人只應付：“先前不過是運氣，巧看好了幾個人，其實又并不是正經大夫，我也訓過幾次，不許胡鬧。府里不如還是另請高明的太醫為要。”

　主事府的管事一再懇求：“小爺日夜不能安睡，都吃，我們闔府的人也都為此事寢食不安，好歹姑娘去看一眼，能不能的，姑娘說一聲，我們也心里有數，再去請別人就是了！”

　老夫人命人去楊儀來，當面詢問，其實已經丫頭暗中叮囑，想楊儀拒絕。

　畢竟又是事關孩的病癥，人家說了太醫都沒有把握，一個姑娘家……別真惹出禍來。

　誰知楊儀道：“我去看看就是了，能治就治，我不能，便請別人。”

　那管事大喜：“大小姐說的是正理。”

　老太太心中微怒，卻還得叮囑：“你年輕，見的畢竟還，務必小心，自己闖了禍事小，萬一耽擱了人家的病癥卻是大了。”

　楊儀欠：“您放心。我自明白。”

　戶部梁府。

　那小孩上只穿著極輕薄的一件衫子，生恐布料到頸間的腫包，因為那包越來越大，小孩子睡覺也不能仰面朝天，而只能趴著，且又疼又重，甚是難。

　故而楊儀到的時候，里頭正在哭鬧不休。

　楊儀乍一看那孩子的后頸，也著實嚇了一跳。

　前些年在外頭，遇到不頸生惡瘡的病例，只是這脖頸并非其他地方，十分險要，等閑不得。

　楊儀就曾親眼見過，有一老者，頸間贅疣大若人頭，有心想給他割除，但一想到后果，終究束手。

　只能在心里想：畢竟萬一失敗了……就是一條人命，這樣活著雖艱難，到底還有一口氣在。

　擔心小公子生得也是那種惡，那麼這孩子如此的小，要割除自然艱難百倍。

　楊儀心頭沉重，已經做好了“束手”的準備，直到上前細看。

　“此什麼時候生出來的？”

　因是子，府的眷都未回避，起先還都打量著，聞言忙七八舌回答：“已經有四五天了，起初以為是蚊蟲叮咬，抹了些藥，誰知第二天竟大了些，趕請太醫來看，說是風疹，開了服的，竟毫用都沒有，眼睜睜鼓了起來，越發沒人敢了。這到底是怎樣？”

　那些大夫，有說是氣癥，有說是被什麼叮咬，有說是風疹……可惜都不敢著手。

　而除了這些，更有些說是什麼被邪祟附了之類，梁家病急投醫，幾乎就要請人來驅邪了，幸虧梁主事還算清明，一力制止。

　楊儀細瞧了瞧：“這不是什麼氣癥。”給小孩兒把了脈，又看向他上，微紅，“要一點的蠟燭，一個碗。”

　一聲吩咐，底下人迅速送了來，卻不知何故。

　楊儀無關人等且先退出，只留母，梁跟夫人，讓母抱著那嬰兒，自己從搭帕里找到針囊，取了銀針，火上燒過。

　待銀針冷卻，楊儀靠近嬰兒。

　極為不安：“干什麼？”

　楊儀道：“這是胎毒，必須要將里頭的膿水引出，再遲延下去，毒理，再骨髓，便有命之憂，神仙難救。”

　“可、可這麼刺他……”

　楊儀垂眸：“自然是會有些疼，可終究能夠救命。”

　眼含熱淚：“楊大小姐，你可一定要救救寶兒。我的命也在你的手上了。”

　楊儀溫聲道：“放心，別出聲，你跟母一起盡量看著別他。”

　了淚，過去逗弄孩子。

　楊儀夫人舉著碗靠近，自己輕輕地在那腫包上刺落，頓時間，有微微黃綠的膿自滲出，流碗，夫人的手都有點發抖，楊儀道：“能流出來是好事。莫慌。”

　在安下，幾個子逐漸鎮定，楊儀將膿水都了出來，眼睜睜見孩子的后頸恢復原樣。

　夫人用還有點的手，看向碗，膿幾乎有大半碗，目驚心。

　楊儀揮紙筆，寫了一副托里散的方子：人參，黃芪，白，陳皮，當歸等。

　之所以“托里”，便是患者虛弱而有邪氣之時，用這幾種藥，便能補氣益正，迅速轉好，且對于膿瘡潰破之癥至為有效。

　“好生注意清淡飲食，傷莫要沾水，此方服用月余便能除。”

　那小孩子因為有大人逗著，并沒覺著疼，此刻正搖頭晃腦，他仿佛覺到著后頸的東西不見了，竟呀呀笑了起來，又去拉媽。

　母笑道：“好了好了，小爺指定好了，他想吃了。之前往他里塞還不肯吃只是哭呢。”

　果真，當母解開襟，小家伙便湊上前去，大口大口地吮吸起來。顯然是極了。

　京畿司。

　又到了休衙的時間，葛靜葛副隊換了常服，哼著小曲準備打道回府。

　冷不防薛放從廊下翻了出來：“老葛！”

　葛靜嚇了一跳，忙止步：“十七啊，你能不能正經走道兒，這神出鬼沒的，嚇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