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關押了閆一安后,薛放已經派人去京畿巡檢司報信。
幾乎是蕭太康才自戕氣絕,京畿方面所派之人已經趕到照縣。
來者除了之前接洽薛放的那位葛副隊外,還有一位孟殘風孟隊正。
這人看著不大像是一位武,兩撇殘須,氣質猥瑣,個頭不高而偏瘦,一領武袍挑在上,寬寬綽綽毫無氣勢可言。
但偏是這樣的人,乃是京畿巡檢司第一號難纏的。在此件案子上馮雨巖老將軍特意把孟殘風派出來,他的態度也可見一斑。
照縣的案子發生在天子腳下,又是荒誕離奇半城驚,如今又涉及一位巡檢司旅帥,自然不容輕視。
務必要把每個環節都撕擼的明白干凈,不能有毫代不了的地方。
然而在孟殘風跟葛靜才下馬,便見巡檢司大。
葛副隊見狀不由擔心,孟殘風瞅了他一眼:“看樣子是來活兒了。”
自從薛放進了京畿巡檢司,葛靜每每吹捧,方才在來的路上,他又把薛放胡吹了一陣,說什麼“天縱英才”,又什麼:“這案子如此離奇難辦,他只用了兩天!這簡直如有神助!可見我的話不錯,十七郎必定前途無量……”
簡直把薛放吹了巡檢司之,未來可期棟梁之材。
孟殘風是個不愿多話、而每說一個字都會重若千鈞能人的。
他被葛靜折磨了一路,只有一句應付:“真這麼簡單?等審過了再說不遲。”
如今葛副隊見照縣巡檢司糟糟的,心頭一震。又聽孟殘風冷颼颼地“來活兒”,他嘀咕道:“真真是烏。”
孟殘風的屬下去問了如何,一行人先去監牢。
此時薛放兀自沒反應過來,懷中的人已經是一逐漸冷下來的尸首了,他呆怔看著蕭太康流的七竅,竟是不能自已,潸然淚落。
王參軍跟趙副以及其他幾個巡檢司的主事之人聞訊也都趕了來,在牢房之外跪了一地。
蕭太康雖治軍嚴格,但是對待他們這些麾下之人卻極為寬厚,別的不說,比如巡檢司的差薪俸不算很高,但凡家中有難之類,蕭太康有求必應,或者不等人開口便會接濟。
他多年行伍勤勤懇懇,其他跟他同樣出的早就飛黃騰達,但他的家財卻的有限,有時候為了周濟他人,甚至還會變賣些自己私有珍藏的東西。
巡檢司上下哭做一團,連獄卒也忍不住灑淚當場。
孟殘風看這形,先鎖了眉頭。
葛副隊一眼看到薛放在,急忙先一步搶,俯提醒:“十七,節哀……孟隊正到了,先去跟他接洽。”
薛放置若罔聞,他旁邊的王參軍聽見,吸吸鼻子:“十七爺……”看著薛放冷冽的臉,他自己抬起袖子臉:“大人,我們旅帥之前把巡檢司上下事務給我全權料理,有什麼、我來接洽吧。”
葛靜道:“也好。速去,尤其是……”他看看蕭太康的尸首,以及閆一安的死狀,“兇犯臨死前可代了罪行?尤其是筆錄……至關要!”
“有。”
先前提審閆一安的時候,便有主簿在屏風之后一一記錄,卷宗文書都在。
甚至之前蕭太康拿去給楊儀看的那些先前的尸首尸格卷宗之類,先前楊儀過來,也一并帶了來,早就歸檔。
葛靜松了口氣,他可是最怕死無對證,空口無憑了。
此時,陳獻聞訊趕到,正聽見孟殘風詢問:“此地的仵作何在,為何不來。”
“回大人,”王參軍急忙迎出去:“沈仵作……今早自縊亡。也跟本案有關。”
“此事為何不報!”孟殘風擰眉。
葛副隊在勸了薛放兩句,聞言忙迎出來:“恐怕是回京報信的人只先撿著要的說。”
陳獻道:“若需要仵作,鳴縣離此地最近,可調嚴仵作前來。”他說著艱難抬手:“鳴旅帥陳獻。見過兩位大人。”
他脖子上還裹著紗布,行又不便。
葛靜跟孟殘風齊齊看他,孟殘風道:“陳十九郎?也罷,速速拍人去調仵作前來,把這兩尸首的死因查明清楚!”
葛靜卻道:“陳旅帥負傷了?傷的可重?”
陳獻道:“還好不是要命的傷,多謝相問。”
孟殘風卻問:“誰人所傷。”
“是之前跟蕭旅帥有些誤會……我技不如人疏忽大意才不小心負傷。”
孟殘風笑的怪氣:“誤會?疏忽大意?傷到這個位置,再多一寸,這鳴縣的仵作就又派上用場了。”
他又嚴厲地把陳獻看了會兒:“陳旅帥,我丑話說在前頭,你既然也在照縣,就也是參案之人,你所知所經的種種,都要仔細明白供述清楚,可不要有任何藏掖不實,免得自毀前程。”
陳獻竟一反常態的懇切正經,回道:“配合調查,理所應當。大人放心。”
孟殘風看了眼里間門的薛放:“蕭太康自戕之時,誰在場?”
王參軍忍不住又要落淚:“屬下、跟十七爺都在,還有……他們幾個。”指了指獄卒等人。
孟殘風道:“他當真是殺死了閆一安后,自殺無誤?”
“是。”王參軍點頭:“旅帥,一向寬待閆主簿,沒想到閆主簿竟是……那樣的人,想必旅帥無法容忍被如此欺瞞,竟然、大義滅親……”
葛靜嘆道:“蕭旅帥向來剛正,令人嘆息。”
孟殘風翻了個白眼:“蕭太康殺了閆一安,臨時之前他們之間門可有對話。”
王參軍眨了眨眼:“這、這倒沒有聽見。”
“你沒聽見,又怎麼知道他是什麼大義滅親?要真是剛正之人,就該讓巡檢司仔細把閆一安從里到外審問明白,以王法定罪!”
王參軍發呆:“可是……”
孟殘風又道:“另外,閆一安既然是囚犯,為什麼能許蕭太康私下跟案犯會面!而且不派人盯著,不知他們之間門到底說了什麼,是誰做主許他們會面的!”
王參軍目轉飛快地向看了眼:“是……”他到底沒說出來,只道:“蕭旅帥向來正直不阿,我們也沒想、沒想到會這樣,要早知道會這樣,自然不會……”說到蕭太康的死,忍不住又有些哽咽。
“閉!”孟殘風卻毫不為所,“犯錯就是犯錯,違規就是違規,到底誰許他們見面的!”
陳獻才吩咐人去傳嚴仵作前來,聽到孟殘風發威,他倒是想承認是自己,但孟隊正不是好欺瞞的,若貿然說些這樣容易被穿的謊話,在這種形下反而不妙。
此時,里間門的薛放將蕭太康尸首放下,他站起:“是我。”
孟殘風早料到是他,如今見薛放認了,便冷笑道:“薛參將,馮旅帥你來查案,不是讓你來徇私的。若非你許蕭太康見閆一安,他們怎會出事!何況,既然蕭太康之前已經有諸多袒護之舉,焉知他不會再教唆案犯,再行翻供等等,此舉就甚是不合規矩,這責任,只怕薛參將推卸不得了。”
“我沒想推卸。”薛放冷冷地,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你想如何就如何。不過,不許你們蕭太康的尸。”
孟殘風聽到他說“想如何就如何”,還算淡定,聽到最后一句,驚怒:“你說什麼?”
薛放垂著眼皮,任何人都不看:“你想知道什麼,只管問我,我絕不瞞,包括蕭太康的死,他死在我面前,再無異議,他戎馬一生,如今死了,須得有他的面,我不容許任何人他的尸。”說到最后他看向孟殘風:“包括你。”
孟殘風吃驚地瞪圓了不算很大的雙眼:“你知不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孟隊正!”葛靜急忙開口,胖而白的臉上掛上打圓場的笑:“咱們剛來,別著急,事兒要一件一件辦。”
他摁住孟殘風,對王參軍使了個眼,回頭向著薛放道:“薛參將,這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但涉案之人,又是如此橫死,慣例都是得經過仵作的手的,你放心……仵作是鳴縣陳旅帥調來的,絕不會蕭旅帥。”
他一邊說一邊向著薛放大使眼神,避開孟殘風的注視,靠近小聲道:“走個過場而已,你何必跟他。”
薛放沒有再出聲,轉頭看著地上蕭太康的尸,他扭頭往外,后王參軍眾人忙退讓。
不料門口孟殘風站的端正,并沒有任何想避開的意思,薛放腳步不停,沒怎麼用力,便將孟隊正撞得往旁邊踉蹌飛出!后跟隨的眾人趕忙過來扶著。
“薛十七!”孟殘風氣急敗壞。
那邊薛放卻已經頭也不回,大步出門去了。
鳴縣的嚴仵作很快趕到。
陳獻本想叮囑他幾句,沒想到孟殘風提前派了人來盯著,任憑陳十九郎何等機變,也沒法虎口奪食。
嚴仵作被兩個差押送一般送到驗房。
在經歷了之前鳴十里莊那案子后,嚴仵作對于這些尋常尸已越發“得心應手”了。
可如今這小小的驗房里,孟殘風,葛靜,王參軍,陳獻,薛放幾個竟都在。嚴仵作還是頭一次有如此待遇,手都有點張的發抖。
他先看閆一安的頸骨狀況,嚴仵作道:“管碎裂,天柱骨斷裂。”
起手解開閆一安的上衫,突然驚了驚。
旁幾個人的目也都看的清楚,就在閆一安上衫給解開之后,他的口心臟,居然有一道傷痕,而且看著還不淺!
薛放先驚了。
閆一安死的時候他不在場,何況閆一安確實是被扼斷脖頸而死,如今這傷口……他不由一瞬迷。
陳獻看向薛放,又看看那道傷,若有所思。
孟殘風道:“這是什麼!”
嚴仵作湊近細看:“這……這不是新傷!看傷口愈合,應該是至有六七天了。”
陳獻的眼睛瞇了瞇。
孟殘風疑:“六七天?是什麼傷?”
嚴仵作再度查驗:“是刀傷,不,看傷口寬度,像是短匕首之類。”
“如何所傷可能看出來?”
“傷口平直整齊……并無拖拽外傷,”嚴仵作的面也有些大不解道:“如果是被人刺傷,傷之人必定掙,再加外力左右,傷口絕不會如此平整,這……這看著就好像是死者一也沒,但這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看著傷勢,分明不止皮外之上,痕跡頗深,再往下就是心室,就算是皮外傷也是痛不可擋,何況如此重傷,傷者又怎可能不?就算被人捆著,也要扭起來,除非是他沒有任何知覺,或者……”
“或者怎樣?”
陳獻心想:“或者這本就是他自己刺的自己。”
嚴仵作果然說道:“或者是他自己……想尋短見之類。”語氣很遲疑,似乎也覺著不可能。
“六七天……尋短見?”孟殘風自言自語。
葛靜在旁道:“當時照縣巡檢司那場火,是不是也正是這個日子?”
孟殘風嘶了聲:“不錯,正是蕭太康詐死要引那飛尸案幕后兇手出現的日子……難道……”
陳獻盯著孟殘風那兩撇鼠須,咽了口唾沫,神略有點張。
孟殘風眉頭鎖:“難道,是這閆一安唆使人謀殺蕭太康不,怕事敗而想要自戕?卻終于沒下了手?”
沒有人注意到,陳十九郎稍稍地松了口氣。
葛副隊忙點頭:“孟隊正推斷不錯!必定如此,這是自戕的傷勢,除了他自己畏罪自殺而沒有下得了手,又能如何?”
嚴仵作聽著他們嘀咕,又去將閆一安的子解開。
薛放不想看下去,轉要出門。
卻聽嚴仵作“咦”了聲。
閆一安的那個楊儀所稱呼的“外腎”,中醫俗稱“鋒”的東西,伏在間門,但竟然有些紅腫糜爛之狀,連帶大都有些奇怪的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