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早晨,江琬轟走了吳媽媽的事,不過一須臾,就在伯府傳了一場風暴。
這場風暴,甚至比起昨日午間,江琬突兀地與清平伯一同回到伯府所帶來的影響,還要來得更大。
誰能想到,這個鄉野長大,在伯府無無基的小娘子,在回府第二日,面對伯夫人的示好,居然會是這種應對呢?
怎麼敢!
那一句「寧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也隨著這風暴,一起上了小翅膀,在伯府的小圈子裡不斷盤旋。
吳媽媽向伯夫人回報消息后,伯夫人旁有聽不懂這話的小丫頭也暗中向識文墨的姐姐詢問。
不是每個姐姐都會引經據典的,一般的姐姐就這樣回答:「約是……表示寧可直來直往面對任何結果,也不願曲意奉承,求一個好罷。」
簡單解釋,已足夠煞伯府大部分人。
為什麼?
因為府中主子只得幾個,大半的人都是下仆。
跟下仆們講什麼不願「曲意奉承」,那不是撅著他們玩嘛。
為下仆,誰不要屈服侍,奉承主子呢?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這種氣節的。畢竟府中下人基本上都是世仆,他們的命運是從出生來以來便依附在江家的。
在他們的意識里,並沒有說服侍主子是屈辱這種概念。
真要有這種概念,他們就該完蛋了。
因也有人說:「這位怕不是在鄉野里長大,學了些歪理,便當個寶奉在心上。還以為如此行事好了不得呢!」
其實,不就是傻麼。
「噓……」
真的很傻嗎?
錦寧堂西廂,同樣聽得了消息的江元芷當時便恨得失手打碎了一個茶盞。
但很快又反應過來,立即就命旁丫頭小心收拾了茶盞碎片,同時嚴厲叮囑不許傳出去。
拿帕子在眼角點了點,神瞬間一換,帶了哀愁與凄婉,就奔向了老夫人所在的正房。
老夫人也聽了消息,此時脾氣發得比江元芷可明顯多了。
掃毀了桌上一隻慣常賞玩的玉蟬擺件,怒道:「果然是個不識教的野丫頭,如此橫!」
江元芷奔進來,先是腳步急促,眼中帶淚,這時見老夫人怒火中燒,立刻又放慢腳步。
「祖母。」江元芷輕輕喚,語氣中帶了些怯怯的心疼,「祖母,氣大傷,請萬萬不要再為元娘憂心。名分之說,不過外事而已,元娘已不在意。」
「祖母……」江元芷孺慕依賴地向老夫人靠近,「不論如何,元娘還在祖母邊不是嗎?祖母會不要元娘嗎?」
老夫人哪裡見得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見靠得近了,當下便嘆著氣摟過,也不發火了,只說:「傻孩子,祖母怎麼可能不要元娘?」
「只是……」老夫人話頓了頓,卻又嘆口氣。摟著江元芷,只是憐惋惜地看著。
惋惜什麼?
江元芷其實心中已經有數了。
在聽聞江琬那一句「寧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后,心裡就明白了,這一局,自己大概只能暫退一步了。
下人們聽江琬這句話,大概只是聽出了倔強,聽出了魯直。
或有目更短淺些的人,可能直接就只聽出了傻氣。
可江元芷,卻在這句話中聽出了無恥的詭詐,與強大的自信!
大概老夫人也聽出來了,所以老夫人才言又止。
因為也知道,只需有這一句話,那些加諸在江琬上的,諸如「不仁善、不寬和、不孝順」等一切標籤,都將如煙塵消散,再不能影響分毫。
族老們聽了,對也將只有欣賞讚嘆,再不能有苛求。
為什麼?
因為有氣節啊。
有氣節的人,誰曲意假相,誰就是蠹蟲,誰就是失格!
誰願意呢?
江元芷道:「昔日太公垂釣文王,只取直針而不取彎針。何意也?謂之氣節而已。聞達不為權貴,只為道理。如今姐姐能效仿先賢,走堂皇正道,元娘只有佩。」
說著,弱的目堅定起來:「祖母,姐姐能有此氣節,元娘為何不能有?因這差錯的十三年,元娘已多了許多福氣,如今便歸還姐姐。」
微微停頓片刻,看著老夫人道:「祖母,元娘無有怨言,只有激!」
老夫人立時大痛道:「我的兒,如此豁達心,心腸。如此知書識禮,冰雪聰明……那些狠心腸的人,如何能懂你?」
一番相抱而哭,江元芷亦淚水漣漣。
祖孫依偎互勸,亦是溫脈脈。
很快,江元芷對江琬話語的解讀也悄悄流傳了出來。
的退讓之語同樣又了另一種風暴,席捲上下,令府中眾人無不慨。
這是怎樣的世事無常呢,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元娘子一夕之間竟了農戶。
富貴塵泥,不過轉眼之間而已。
可是元娘子不好嗎?
多麼好呀。
無論容貌氣度,風采學識,誰敢說不是一個合格的貴族郎呢?
而另一個從鄉野而來的小娘子,竟也十分出人意表。
不但得了清平伯的分外偏,本人行事也是格外鏗鏘。
不是人們所臆想中的怯懦畏,可憐無知,竟然格局非凡,亦有使人折服之。
這樣的兩個小娘子,究竟誰高誰下。們的命運走向,又會有怎樣的變化?
說實話,知道些風聲的,基本上是人人都好奇關注。
人都有好看熱鬧的心理。
就算是高門世仆,主家轄制,不敢明目張膽地評說,私下裡還能有不議論的麼?
主家真假兩位小娘子的離奇大戲,可不比話本子有意思?
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哩!
可現實往往就是如此,永遠都比說書人的筆調更彩。
這一天,辰時將過一半的時候,原先被清平伯召集的族老們陸續來伯府了。
此前老夫人曾收買的行二、行五兩位族老,也是坐車的坐車,乘轎的乘轎,同樣來了伯府。
不是他們不想給老夫人面子,委實是,他們更不敢違逆清平伯。
辰時六刻,在外求學的兩位伯府郎君,亦相攜歸來。
清平伯也回來了,開祠堂已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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