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風吹來,江琬揚起雙臂,長長的縛膊隨風飛出。
斜映照,剪影微側,足尖輕盈,影像落在崖上石壁間,那形被數倍放大,影朦朧,竟似神仙起舞。
江琬所在的這片崖並無名字,但山是有名字的。
山名福陵山,山邊的河,做河。
河又被時人別稱為忘川河。
蓋因河之水太過洶湧,河面寬闊甚至能有七八里之距,水下暗流遍布,水面波濤滾滾,魚且難渡,何況乎人?
如此天險,百姓而生怯,再加上諧音,久而久之,河竟了忘川。
一般的小船,都不敢隨便在河行渡。敢上河的,往往至也得是二層樓船,更或者是艨艟。
此時的河之上,卻有一架烏篷小舟在浩浩水天間隨波而行。
河水奔流,滔滔不休。
這一葉小舟雖時而被浪花衝起,時而又隨著波濤降下,可縱然這波浪翻滾得再是洶湧,這小舟卻又十分神奇地如同黏附在水面上般。
它牢牢合著每一次波濤的起伏,看似隨時都有被浪濤傾覆的危險,可實際上竟又穩如千斤。
船板上,有一人槳,一人垂釣。
持槳之人中等個頭,形圓潤,是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兒。
他這時一手持槳,另一手搭在額上,正看天。
忽然,遠河南岸偏東的方向,一團灰煙衝天而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老頭兒驚呼一聲:「嚯!什麼東西?」
垂釣者背影拔,雖是盤坐著,只出半個形,可有些人,就算只是一個坐姿,也能坐出山嶽嶙峋般的孤高巍峨。
他卻不應聲,不言不,只如雪山冷肅。
小老頭兒也不在意,又咋呼道:「哎喲,瞧我看見了什麼?郎君,您快看看,那邊崖上是不是像是有個神仙的影子在飛?」
垂釣者便微微側頭,終於給出些許反應,亦隨著老者的指點抬眼向南岸崖壁看去。
他們行船的位置是在河中央,離南岸那邊足有三四里之遠。
如此距離,若非他們的目力遠超常人,只怕是很難看清對面崖壁上的景象的。
又何況一道本就淡薄的影子?
但老者看清了,垂釣者甚至還看得更清晰。
他先是見到那如巨鏡般的石壁,石壁上淡影翻飛,水波掀起時,浮一錯,便似有天人自時長河的未名蹁躚而來。
是有銀鏡照青山,又如仙卿踏霞。
此此景,誰能說不?
也無怪乎老者竟驚呼說是有神仙在飛。
接著,垂釣者又看到了老者不曾看到的。
只見那石壁前方,水岸之邊,一片小小的高起,卻有一道纖細的影,在踮足輕踏,扭腰迴旋。
老者仍然呼喊:「真有仙影,好生奇妙!」
垂釣者,秦夙倒也不言語,只是角微微上揚。
這一縷極淡的笑意在他冰雪般的容上稍縱即逝,小老頭兒都沒能看見。
他還在忙著勸說:「郎君,我們過去看看罷。」
秦夙不說答應,但他握著釣竿的手忽然一抖。魚線翻飛而上,秦夙手掌一轉,釣竿連著魚線便在瞬息間被他一收而起。
老頭兒大喜,雖然沒能得到這位寡言郎君的一句答話,但他也知道主上既然收起釣竿,那就是認同他提議的意思了。
河南岸,崖壁這邊,劉媽媽一邊添著柴火,一邊卻是被濃煙熏得連連嗆咳。
抹了把臉,就沾得臉上煙灰一道道。又沒忍住用手背了眼睛,眼睛也被煙給熏得通紅。
「小娘子啊……」劉媽媽聲,「這……這當真會有人來救咱們麼?倘是沒人,倒不如留著些柴火,到了夜裡,也好驅趕野,取暖呀。」
江琬在石頭上頂著寒風跳舞,這會兒簡直都快要跳得虛了,又哪還有力氣再回答劉媽媽的問題?
上輩子也只是在讀大學的時候零散學過些古典舞,基本功著實談不上有多紮實,只能說是會些作,能糊弄糊弄外行。
而這輩子的小江琬,說白了,就是被當農養大的。
因為從小干農活,倒是有一把子好力氣,可筋骨上由於從未練過,卻未免失之僵。
江琬為了凹出神仙的靈造型,那真是吃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再加上上本來就還有些傷未愈,此時此刻,個中酸爽,著實言語難以形容。
劉媽媽還有些擔憂:「小娘子,你這雅舞,也是方才靈得到的麼?可咱們畢竟是大家閨秀,若有人來,見你舞蹈,或不大好罷?」
因為自己剛才點燃黃符,燃出了一道奇異青煙,再加上方才江琬故意的言語引導,以至於此刻劉媽媽漸漸相信江琬是真的得了神異。
也聽過些類似的傳聞,或說誰誰誰素日愚鈍,某一刻忽然靈天降,從此便大不相同,獲得種種玄奇本領。
又或說誰誰誰盡苦難,忽一日上天,驟然開竅,又從此不凡。
劉媽媽心想:「山上還有座福林寺呢,此間畢竟是在佛寺之後,料想不會有什麼怪東西敢來。」
戰戰兢兢地期盼著,見江琬不答話,倒也並不非要說些什麼。
劉媽媽只是憂懼此刻境,因此才忍不住多。
江琬倒是比劉媽媽有底氣些,因為能看到,就在這邊濃煙升起,石壁上也映出「仙影」時,大河深,那團原本自西向東順流而去的紫氣,改變方向了!
紫氣在向著們這邊移過來。
可與此同時,江琬也覺到,自己的力在疾速流失,已到極限邊緣。
忽然又產生一種明悟,原來用氣,這邊也是需要消耗的。
這種消耗行跡不顯,可一旦過量,江琬就會覺到神與力的同時衰退。
江琬深深提起一口氣,眼瞼向下微闔,停止掉氣的運行。
然後雙手翻飛,最後做出一個休止的作。整個人便蹲伏了下來,蜷著靜靜到腳下石面上。
與此同時,河中一葉小舟破水翻浪,竟如離弦之箭,疾而來,眼看便要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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