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喝問,那人偏偏知道的有限,語無倫次只說死人不見了。
此時又有王府侍衛攔住了其他奔逃的村民,一番喝問,才從幾個人的里知了端倪。
原來這幫人是京郊鳴十里莊的村民,今日并不是出殯,而是燒七。
也就是說,那亡故之人早已下葬,如今是七日后,家里人前來燒紙祭拜。
不料,當這些人到了墳頭,卻發現那墳墓竟不知何時給開,走上細看,棺蓋開啟,里頭的尸首卻不知所蹤。
眾人大驚失,紛紛四找尋,哪里能夠找到。
正準備報,卻是家中一個仆人飛奔而至,臉難看如鬼,他驚慌失措地指著莊子的方向:“在、在家……快、快去看看……”
大家不明所以,那仆人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死、死的那個在家里呢!”說完便嚇得放聲大哭起來。
起初眾人都不懂何意,幸而其中不知是哪個伶俐的,提了一句之前照縣發生的飛尸案。
這一下眾人都炸鍋了,趕忙往回狂奔。
還有些人原先四找尋尸首,不知怎麼回事的,見勢不妙也跟著一路豕突狼奔的追著。
薛放就命將那些人放行,只留下一個帶路的。
他先去回稟端王:“王爺,這里的事蹊蹺,我想親自去看一眼。”
端王疑:“照縣那案子不是已經結了麼?本王聽說,那兇手死在火里,還是你親自將他誅了的。”
薛放搖頭:“雖然說那人當時確實意圖謀害蕭旅帥,但無人知道他的份……所以他也未必就真是元兇,又或者……不止有一個兇手呢?”
端王連連點頭:“說的對,既然這樣你便去吧,等等,本王多派幾個人跟著你,此事詭異,你不可單槍匹馬。”
薛放本不在乎,見是王爺的好意,便應允。
見他要走,端王又叮囑:“此事既然鬧出來,自會有巡檢司跟地方衙門接手,你去看看,若是沒什麼,你就到王府去,別本王空等。”
薛放行了禮,帶人去了。
背后端王目送他離開,輕嘆了聲,他的近侍海公公道:“王爺為何嘆息?莫非舍不得十七郎?那不如把他回來。”
端王一笑:“橫豎他還是要回來的,何況本王哪里是舍不得,只是羨慕他年風流,狂肆快意。”
海公公笑道:“王爺又何必如此慨,殊不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比如今早上十七郎為何會跑到這郊野之地?必定是有不順心的事。”
端王想了想,點頭道:“本王也知道他家里的事……嗯,倒也罷了。”
薛放去鳴十里莊子,很容易就找到了出事的人家。
幾乎整個莊子的人都出了,尤其是聽說出事后,也有不好事之徒跑進去看形。
結果,但凡進去的人,沒有一個不吐出來的,甚至有幾個直接給嚇得神智失常,被人抬了出去。
此雖是京城近郊,但不歸京管,鳴縣的幾個巡檢司的士兵原先巡查了一上午,正在五里鎮上歇腳吃飯,聽了消息,急忙趕來。
蜂擁進一看……之前的飯也算白吃了。
苦主從墳地返回來,跌跌撞撞先沖了進去,看見屋形,頓時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哀嚎。
薛放正進,有一個巡檢司的小火長喝道:“什麼人就敢闖!沒見這兒嚴人出了?”
不等薛放開口,幾個王府侍衛堪堪趕到,見狀,馬還沒下便呵斥道:“瞎了眼的,誰也敢攔!還不快快給十七爺讓開!”
那火長定睛一看,雖不知“十七爺”什麼來路,但卻看出了王府侍衛的袍服,急忙閃:“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薛放倒是沒理會他,知道他也不過是辦差,不必為難。
他徑直,卻見之前跑進去的主人家,口眼歪斜,被人拖死狗一樣拖了出來。
直到薛放,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這麼多人都給“放倒了”。
他才進門,先聞到一奇臭。
不用人指點,循著那臭味前去,就見在里屋的床上,背對門口坐著一“人”。
從背后似乎還看不出什麼不妥,可是薛放一眼就認出那不是人。
畢竟他可是跟尸打過無數道的,是死人活人,當然一下就能分辨,何況這死人顯然……已經死的有點日子,態早就發生了變化。
薛放捂著口鼻,繞床過去,跟那死者打了個照面。
就連強悍如他,一時也有些耐不住了……如今正是五月里,天氣炎熱,而主人家今日正燒頭七,可以試想想這尸首已經是什麼模樣。
別的不說,就說那臉上的,已經有一塊沒一塊,這兒高那兒低,像是下過雨后被馬蹄踩過的爛泥。
頭發也粘糊糊的,仿佛稍微用力就會連皮一起落。
薛放打量過后,退了出來,并示意王府的侍衛他們不要。
“人都爛了,看了只怕你們得幾天吃不下。”薛放攔著,他們到外頭:“聞聞這味兒就知道。”
侍衛們本來有些好奇,聽了這話,忙不迭都退了出來。
鳴縣巡檢司的幾個人規規矩矩地立在門口,都不對薛放刮目相看。
至今為止,薛十七郎還是第一個面不改進去,泰然自若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薛放的份,但只憑這常人難以匹敵的定力,已足以他們肅然起敬。
要知道他們剛剛還做足要看他出糗的準備呢。
此時,王府的一名侍衛惱那小火長之前對薛放無禮:“這位是京城扈遠侯府十七公子,你們難道沒聽說過在羈縻州的薛旅帥,薛家十七郎?竟敢無禮。”
幾個差役面面相覷,同為巡檢司的人,若沒聽說過薛十七郎,那除非是聾子。
頓時幾道目都齊刷刷盯向薛放臉上。
薛放道:“怎麼,我的名頭有這麼響亮?”
那小火長又是激又且不安:“不知道是薛旅帥,我真該死!早知道是您,我跪著迎接都心甘愿。”
幾個王府的侍衛笑:“你倒還算會說話。”
“打住,”薛放一笑搖頭:“知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死的?”
火長立即回答道:“先前問過,是病死的。里長等人曾查驗過,結了亡故文書才下葬的,并無可疑。”
薛放道:“沒人看見怎麼回來的?”
火長搖頭:“今兒是頭七,他們家里一大半去上墳了,這兒只有幾個留守的,最先發現尸首的那人嚇的昏死……先前給潑水醒,還神志不清的呢。”
另一個差人:“那當然了,據說他以為是有人在那坐著,還過去拍了拍肩膀,幾乎是臉對臉的打了個照面……只怪他鼻子不好使,眼睛又太好使了。”
火長問:“薛旅帥,照縣那邊飛尸案子您不是也參與過?您看……這是不是跟那些案子是同一人做的?可是,這人也怪,無端把些尸首又弄回原來家中,對他也沒好,他為何如此?”
外頭的人都吵嚷著鬼怪傳說,但是巡檢司的畢竟見多識廣,與其相信鬧鬼,不如相信有人弄鬼。
薛放無言以對,畢竟也毫無頭緒。
同王府侍衛們出門,一人道:“十七爺,不如早點回去,王爺還等著您呢。這兒給他們辦就行了。”
鳴縣這幾個差役,倒有點明勁,膽子也不小,不是那種糊涂無用的。
薛放點頭,要走之前他問地上那幾乎呆滯的苦主:“這尸首穿的裳,是下葬時候穿的不是?”
苦主抬頭看他,總算呆呆地搖了搖頭。
旁邊的人解釋:“換過了,這一套……是以前家常穿的。”
這果然跟招縣飛尸的案子對上了。
因為鳴十里村距離京城更近,這里發生的事,自然免不了慢慢地在京傳開。
是夜,薛放被端王留宿,王府的廚子把他們白天所獵的兔子,野,獐子拿去料理。
晚上,薛放聽說還有一只獐子,忽然想起在羈縻州烤吃,便也同端王架了爐子,一邊烤一邊喝酒。
對他而言這是司空見慣,對于端王殿下來說,這卻是頭一遭。
端王本是有分寸的,如今見這般新奇野趣,又有著對脾胃的人相陪,不知不覺竟喝多了幾杯。
又有一班鼓樂,在廳門敲敲打打,越發添了興致。
眼見夜深深,端王意猶未盡,拉住薛放道:“你回京也有數日,心里有沒有什麼打算?”
薛放道:“王爺說什麼打算?”
“眼下史臺那邊、跟兵部都想你過去,你……喜歡哪里?”端王有點口齒不清的。
如今端王在朝中佐理朝政,這些事他自然清楚。
薛放笑:“這還能讓我自己選麼?”
端王也笑道:“別人自然不能,你……本王可以破例。”
薛放道:“那就憑王爺差遣便是了。我去哪里都使得。”
端王暢快地吁了口氣,拍拍他的手:“既然這樣,那就先去兵部吧,只是,要先委屈你……”說到這里,酒力上涌。
海公公忙來扶著:“王爺今兒可見高興,竟喝多了。”
次日早上,薛放自端王府出來,門口已經給他備好馬匹。
那王府的長隨親自送出來,揣手笑道:“十七爺,你索不用去別的地方了,省得還得兵部的人找你,不如直接就過去吧。”
薛放笑道:“到底給我安排什麼差事?王爺說什麼委屈……可別弄了半天,我去給他們看門護院。”
那長隨笑道:“十七爺慣會說笑,就算您自己肯,王爺也舍不得大材小用。”
薛放對他一擺手,打馬直奔兵部。
楊府。
先前小甘已經將小連接了回院子,楊儀親自看過的傷,倒還好,沒有傷到筋骨,只是皮苦罷了。
楊儀好好休養,先不用心干活。小連低頭,含著淚道謝。
這日中午時候,小甘收拾枕裘,想給楊儀鋪陳讓午睡,正在褥子,忽然覺著手底有什麼硌著,以為不小心著了什麼,便一翻褥子要拿出來。
不料才掀起褥子,便驚呆了,原來褥子下竟是一條男人用的長長的革帶,邊上鑲嵌的銅銙磨得發亮,顯然還是用慣了的。
正在發呆,小連走到門口:“妹妹有什麼事吩咐我做,我已經好了。”
小甘急忙把褥子下,假裝掃床:“沒事……我正要姑娘來歇中覺,天這麼熱,中午不睡會兒下午怕犯困,”轉道:“姐姐也去吧。等有事自然你。”
打發了小連,楊儀從門外進來:“一有心送了兩盆山茶,開的倒是很好,我不會倒騰這個,你們留神別忘了澆水,好好的別就養壞了。”
小甘答應了,替寬。
楊儀了外衫,才走了一步,猛看見褥子平整。
想起什麼,轉頭向小甘。
四目相對,小甘問:“姑娘看我做什麼。”
楊儀知道很明,指定是看見了,便咳嗽了聲:“那是……我自己的。”
小甘微笑道:“什麼是姑娘自己的。”
楊儀言又止:“哼。”
小甘才嘆了口氣,看看門口,放低了聲音道:“我當然知道那是姑娘自己的,要不然還能從別跑來的不?只是……我雖然知道,別人看見了恐怕要疑心,姑娘還是盡快收拾妥當才好。”
楊儀點點頭。
窗外時不時有蟬鳴聲音傳來,薄帳垂落,楊儀側臥著,總睡不著。
回頭看屋無人,把那條在褥子下的銅頭革帶拿了出來,沉甸甸的在手里,也像是在心上。
其實楊儀已經不記得這條帶子怎麼會留下……這分明是薛放系在腰間的,按理說,除非是了外衫,否則是不用解這個的。
但那天早上在醒來的時候,手里便地攥著此,竟不知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