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英謀確實是狄聞心腹,就算不用薛放提楊儀,溫監軍也該知道楊儀是狄聞想要的人。
不過昨夜跟說此事的時候,起初明明是不愿意,后來雖答應了,但……
如今薛放正有事纏,按理說楊儀就這麼去狄聞邊,是他所樂見。
可按照的格,就這麼連照面都不肯地就拂袖走人,一別兩寬,這怎麼想怎麼怪。
“他沒說什麼別的?”薛放不死心追問。
斧頭翻了個白眼:“什麼別的?哦……就是我先幫他帶著豆子,免得見了那什麼溫先生,不雅觀之類的。你說他想的多周到,竟生怕惹了新上司不高興。”
豆子給斧頭牽著,時不時地哼唧,扭頭往回看。
斧頭不由呵斥它:“你老實點,你主子攀高枝兒去了,回頭你也跟著福,哼,以后指不定還能見著你見不著呢。”
雖然薛放也覺著以后未必能再見著楊儀,可聽斧頭也這麼說,竟覺刺耳之極:“屠竹呢。”
“竹子哥哥……”豆子轉頭看:“先前還見他跟著楊易的。”
他心里生氣,“先生”也不了。
這會兒前面,笏山巡檢司中許多人奔了出來,直向此而來。
其中便有笏山巡檢司旅帥潘四漣,但如今他卻正跟在另一人的后,那人一張死眉楞眼的臉,別人多半不認得,薛放卻認識他。
這是春城府郡衙門通判田溪橋。
薛放本來還想,空去見一次溫英謀,看看楊儀是怎麼個行事之類。如今看見田通判,心知只怕走不了了。
只沒想到溫監軍的作這樣快,一夜之間竟做了這許多調度,本來薛放還以為狄聞得至一天后才知道此之事,現在看來,只怕早就知道了。
連這向來以鐵板一塊人緣奇差而聞名的田通判都到了。
隔著不遠,田溪橋打量著薛放,臉上先出那種不不的神,襯著他死白的臉,真有幾分白無常的風范。
田溪橋為通判,管著整個羈縻州的刑事復核,也擔著巡檢司各部軍的行為監管之責。
但田通判的可怕不在于他的職位,而是他的為人。
他誰也敢得罪。
曾有一個跟隨狄聞三十多年,曾救過狄聞命、立下多功勞的老將,因兒子犯了人命司,他求到狄聞跟前,磕頭泣,愿意以自己的命代替其子去死。
狄聞憐惜他一把年紀,只得答應出面,不料田溪橋不管這些,不惜抗命,也要依法置,到底取了那紈绔的命,以至于老將軍很快抑郁而終,臨死之前仍舊大罵田溪橋。
常在衙門里廝混的人,彼此之間哪能沒個沾親帶故的關系,而田通判所做的那些狠絕鐵腕的事,也不止一件兩件。
春城衙門上下提到他,沒有不皺眉頭的,看見田溪橋這幅面孔,縱然是那清白沒犯事的人,都不住打怵,需要繞路避開他走,免得給他盯上。
薛放看著田通判越來越近,嘆:“這老溫是想要我死啊。”
正戚峰也趕了過來:“怎麼是這死人臉?”
兩人沒來得及流幾句,那邊人已至。
田溪橋把薛放上下一打量:“為何罪囚并未上枷帶鎖?”
戚峰道:“這還沒定罪呢,何況他又不跑。”
田溪橋冷笑:“戚旅帥,恭喜高升,只是你留神,像是這樣玩忽職守,偏袒嫌犯,只怕你的兒會當不長。”
他冷冰冰說了這句,無視戚峰變的臉,也不等他回話便道:“來人,給薛放上鐐銬。”
戚峰這才發現他后的人居然還帶著碩大的鐵鐐銬。
那兩人得命上前,還未靠近薛放旁,戚峰一把將他們推開:“想干什麼?擺這個出來嚇唬誰!老子把人從永錫一路帶來,有出什麼不妥麼?這會兒到了衙門口了,又弄這個,田通判,你是滿威風沒抖摟了?”
田溪橋雙手負在后,一點兒不怒,還是那副不不的相,他淡淡道:“戚峰,我只知道按律行事,并不知道什麼威風,若說起威風來,怕還是你多些,你敢這麼對我說話,可見目無長,我今日倒要殺殺你這被養縱出來的威風!”
戚峰渾然不懼:“那也由你,老子但凡……”田溪橋對他如何,戚峰哪里會怕,只不許他為難薛放就是了。
他后都是瀘江帶來的部屬,有幾個副往前一步,立在他旁。
田溪橋瞥見,仿佛一笑,薄薄無的,細碎的牙齒森然白,人不寒而栗。
就在這時,薛放在戚峰胳膊上一握一拉:“靠后。”
戚峰微怔,薛放看著田通判:“這是問我的案子,田大人怎麼忘了你該審的是誰,還沒開始審問正主兒,先節外生枝的鬧出來,想來也不是田大人樂見的吧?”
田溪橋的角一,又瞄了瞄戚峰。
卻見他被薛放輕聲一喝,竟然果然乖乖站在了十七郎后,雖還滿臉不服,卻竟沒有出聲。
田溪橋道:“薛旅帥是明白人。不過這戚峰當面頂撞,我若不罰他,如何服眾?”
薛放道:“這不過是小事,誰不知戚峰從來是這個脾?又何必認真計較,為免傷了巡檢司的和氣,我他賠個不是就罷了,戚峰……還不快向田通判致歉。”
戚峰的眼睛一瞪,卻終于抱拳哼哼道:“田大人,我一時說錯了話,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多多包涵。”
薛放道:“田大人,再追究可就不好了。”
旁邊笏山巡檢司旅帥潘四漣一直看到這里,終于也陪笑附和道:“田大人,他也知錯了,不如……得饒人且饒人?”
田溪橋方睥睨著戚峰:“本來要打你二十軍,既然你知錯了,巡檢司不斗,倒也罷了,下次還犯,加倍罰之。”
戚峰強忍著不回話。
田溪橋道:“伺候薛旅帥上鐐銬。”
戚峰本以為他忘了這事,見又提:“你……”
薛放抬手在他肋下一頂,戚峰一口氣沒上來,自然沒法兒說完。
潘四漣打量形,試圖話:“田大人、要不然……”
田溪橋瞄他,潘四漣噤若寒蟬。
戚峰緩了口氣,但也明白薛放是不他鬧。
眼睜睜地看著那沉重的鐵鐐銬把薛放的手腳都鎖住,他又氣又傷,眼睛幾乎都紅了。
田通判卻偏看著他,示威一樣,嘿嘿地笑了兩聲:“戚旅帥,你到底不知道薛放的苦心,你要敢在這兒鬧,你……還有你后那些人,哪一個我放得過?何況若因為這個而鬧起來,薛放自然罪加一等,你猜會是什麼罪名?大概是……挑巡檢司斗不合,這是輕的,至于重的……但凡這里有一個人手,我定治他一個反叛謀逆之罪,你信不信。”
戚峰的心都涼了:“你這廝別在這里口噴人!”
潘四漣忙人攔著他。
田溪橋又看向薛放:“其實我是有點兒失的,若薛旅帥不從中作梗,我的麻煩就很多了,你的罪名也鐵板釘釘,連你帶他們一起置,倒也干凈利落。”
戚峰忍著憤怒,向薛放。
戚峰吞不下這口氣,但他得看薛放的意思,假如薛十七郎流出一憤怒之,戚峰知道自己會立刻把田溪橋的死人臉打爛狗頭。
出乎所有人預料,薛放竟笑了,他著田溪橋道:“我最喜歡看人吃癟了,可惜沒田大人如愿以償,不過這只是開始,田通判接了這案子,有的是你失的時候。”
他說了這句,回頭對戚峰道:“你多跟著學點兒吧,田大人可是行事問罪的高手,別人想跟他學還不能夠,但凡你能學他一點手腕,我也就放心了。”
戚峰跟他日久,當然清楚他的用意,這是在敲自己,他忍著子,好鋼用在刀刃上。
“明白。”戚峰竟低了頭,眼睛紅紅地盯著圈在薛放腳腕的碩大鐐銬,他咬牙磨齒地:“都記住了!”
幾個差役簇擁著上了鐐銬的薛放向走,田溪橋緩步而行。
誰知這其中有向來跟薛放不太對付的一人,見田溪橋不費吹灰之力制全場,他樂得落井下石,便著戚峰,狐假虎威地說道:“戚旅帥,您果真要好好學著,這件案子,滿巡檢司無數眼睛盯著,豈能毫偏袒馬虎?”
戚峰二話不說,垂頭,猛地向著那人額頭一。
他正是一腔暴怒無發泄,這人偏來撞槍火,這一個頭槌下來,那說話的人只覺著腦門嗡地一聲,直接向后暈倒。
潘旅帥走的慢些,見狀嚇了一跳。
前方田溪橋聽見靜,回過頭來。
潘旅帥快手快腳地將那暈倒之人扶抱住了,笑對田通判道:“大概是站了太久,竟暈了。哎呀老王,你說你……差就不要逞強。”也有幾個懂事的早閃了過來,擋人的擋人,幫著遮掩的幫著遮掩。
田溪橋冷的目在幾個人上停了停,又看向旁邊對自己冷眼相對的戚峰,終于輕哼了聲,沒做聲轉去了。
雖然免除了戚峰的殺威棒,但進了衙門正堂,田通判不由分說,先又把薛放打了二十。
若不是薛放事先提醒了戚峰,戚峰也知道自己若按捺不住的后果,此刻豈會無于衷。
就算那些負責行刑的士兵不肯用十分力,但田溪橋又不是個容易蒙蔽的生手,發現有人放水,立刻帶出去加倍痛打:“誰敢徇私,給我發現,就是這個下場!”
其他士兵見狀,哪里還敢如何?
戚峰看不得,更怕自己忍耐不住,拔出外。
打完了二十,田溪橋道:“扶他起來。”
兵丁來扶,薛放卻自己半跪而起,他將人一把推開,是站了起來:“田大人未免太小看我們這些人了,才區區二十,倒還站得住。”
“你……”田溪橋皺眉。
旁邊潘四漣心一,恐怕田溪橋的子上來,再加二十也未可知啊。忙道:“田大人,問案要,溫監軍那里還等著詳細呢。別為些不要的事耽擱了。”
田溪橋這才“嗯”了聲。
潘四漣微微側首,對著薛放大使眼,意思是這田通判是個狠的貨,他別這樣相抗,吃些沒必要的虧。
戚峰先前在俇族寨子人記錄的那些文書證供等,已經先一步送達,如今都在田溪橋手上。
田通判效率一流,事先早就看過了。
此時,他稍微翻了翻那些公文:“薛放,你把昨夜發生之事,一五一十,仔細說來,休要有半點瞞。”
昨夜安參軍向薛放獻計,都給薛放否了。
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是瞞不過的,一來,俇族村寨的人看著,二來,永錫衙門的人看著,就算俇族的人不至于出賣他,但永錫衙門那些人……總不能都殺了。
而且他自己這邊的人雖說都算靠得住,但其中有一大部分是云周高南借調給他的,假如他們守口如瓶,他們自會照做,可如此一來,豈不是也把他們牽連在,弄得不好,連周高南也會被拖下水。
畢竟巡檢司之中,可也不算是鐵板一塊,也是有各方勢力明爭暗斗。
何必費盡周折,未必事不說,還要連累這一大幫子人呢?
所以薛放才告誡戚峰,不用費心為他瞞。
田溪橋問罷,薛放就把昨日之事一一說了,可并沒如田溪橋所言那麼仔細,只提了扼要大概,他明白,最重要的問題,只是“到底是不是他親手打死施武”這件事上,在這件事上他不含糊就行了。
潘四漣聽他說完,趕忙對田溪橋道:“田通判,這施旅帥半夜帶人沖殺俇族村寨,也算是知法犯法,違背巡檢司規矩在先了吧?”
田溪橋將一張供狀給了潘四漣:“這是永錫衙門的公文,昨夜施旅帥是接到消息,帶兵去捉拿一個意圖刺殺自己的俇人。既然有憑有證,就不算違例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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