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聽見這樣的“旨意”,還并沒有覺著如何。
可薛放的反應就很直接了。
“什麼?”薛放站了起來:“小玉進京伴駕?哈哈……這不是商紂王冀州侯蘇護獻蘇妲己嗎?”
楊儀臉大變,想也不想就也跟著起立:“旅帥!”
狄聞也喝道:“十七。”
薛放看看兩人:“看把你們急的,我又說錯話了?”
狄聞向著他擺了擺手,然后著楊儀道:“楊先生,這是十七玩笑,不必放在心上。”
楊儀剛才急之下口而出,完全是因為擔心薛放這樣肆意妄言,惹禍上。
話剛出口就知道自己僭越了,畢竟這是在狄將軍面前,而且……狄將軍跟薛放的關系,顯然比薛放跟的關系更加親近,很不必出聲。
又聽狄聞這話,似有防備自己之意,便站起來:“在下明白,將軍若是無事吩咐,我須去配幾副藥……”
沒等說完,狄聞笑笑:“先生自去。需要什麼只管跟符琪代。”
楊儀垂首,并沒有看薛放一眼直接退了出來。
走出房門,楊儀止步細想。
原來對于這道旨意并沒什麼特別之,甚至被狄聞說的那聲“好事”迷,本能地覺著不是壞事就罷了。
誰知薛放一句話,振聾發聵。
商紂王讓冀州侯蘇護獻蘇妲己?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楊儀突然發現,事居然能夠這麼去想。
在眼里覺著不是壞事的所謂“伴駕”,對于薛放……或者說狄聞而言,竟是堪比商紂王召蘇妲己的行為。
當然這并非說小玉是妲己,而只是指這行為背后的目的罷了。
駭然,抬手扶了扶額。
本朝至幀皇帝,年登基,也算是個剛強能為之主,早年亦披戎裝,親自上過陣的。
只有一件,皇帝頗為貪,若有看眼的,莫論男,皆可逞一時之興而幸之。
至幀皇帝原本有四位皇子,大皇子最得寵,也是群臣們公認的最有皇帝之風的人,怎奈在一次親臨北陣的時候,被北蠻放了一記冷箭,就此崩了。
二皇子宣王自小弱多病,據說皇帝曾得一夢,夢見藥師佛向皇帝許諾,要他讓皇子皈依才能保得命無礙,夢醒后,皇帝索就把宣王直接送去了護國寺,他在寺廟安心念經修行。
三皇子便是端王殿下,也是最得民心的一個,十分的善慧,在皇帝懶于政事之時,多是端王輔佐置朝政,端王也料理的妥妥帖帖。
四皇子年紀尚小,還在宮,不必多說。
楊儀在門口站了半晌,照的頭暈。
虧得符琪走來,問為何在此,楊儀才想起,便說自己要配些藥,最好再弄些藥丸子。
從治好了狄將軍的痼疾后,符琪看之時,簡直眼中冒。
他立刻連聲答應:“先生要什麼都有。正好那些人也在,先生若要制藥,他們幫手,是最快的。”
大佛堂這里,原先就有個小藥局,只是藥材不多,只因狄聞這幾日在這里,所需所用非同小可,符琪便命人就近調了好些藥材,其中不乏珍稀罕見的。
這些日子楊儀總疲于奔命,之前制的藥丸,不管能用的不能用的,大部分都吃的,這讓有點惴惴空虛之。
何況以前制藥,多半還得自己親自去采草藥,畢竟有的藥材價格不菲。
如今見有“大頭”在此,藥又前所未有的齊全,自然是要發多制一些。
一旦忙起這些事來,的心里就裝不下別的了,頓時之間,心里盤算的只是要這個丹,那個散,竟把什麼俞星臣什麼楊甯,什麼朝廷的旨意都扔在了九霄云外。
這一忙,便又忘了時候,日正中,還只管在藥局里籌謀。
前一個藥拉長語調念著單子:“臘梅丸二十顆,需用臘梅花末,干姜末,甘草末,枇杷葉……”
念完了這個,又拿了一張:“如神散,用當歸,桂,玄胡索……”
“一粒金……”
“守宮丸……”
“扶衰丸……”
七八個青侍從來來往往,按照他所念的抓藥煉藥,忙的頭都不能抬。
楊儀手,心樂不可支。
這些都是想了好久的需制的藥,有的是臨時看見此有異樣藥材,所以就算未必能用得著,也非得造一份出來,免得過了這個村兒沒了這個店。
不住地東看看,西瞧瞧,如了寶山的財迷。
著侍從們忙著給自己制藥,又聞著那些藥的香,只覺心頭難得清凈,且竟并不覺著乏累。
直到無意中一抬頭,竟見門口外薛放正站在那里,左臂抱在前,右手臂支在上頭,手著自己的下頜,正笑地著。
楊儀便從走了出來:“旅帥跟將軍的話說完了?”
薛放道:“你一直都在這兒?我那早就說完了,都出去逛了半天了。”
楊儀應了聲:“旅帥有事且請自便。”
“你還沒完?”薛放忙拉住:“還是故意躲著,不想給我說那件事。”
“哪件事?”楊儀倒是真忘了。
薛放瞇起眼睛:“你跟俞星臣背后嚼我舌頭的事。”
楊儀沒想到俞星臣有生之年竟會出現在這樣的句子里。
看看忙碌的眾人,又想想自己今日制了多藥,算來也差不多夠了。
兩人出了小藥局,卻見天藍如洗,瀘江似玉,鷺鳥們又恢復了昔日的歡快,或彼此嬉戲,或捉魚蝦。
跟著雨過天晴般的景不相襯的,是楊儀忽然凝重起來的臉。
薛放問:“怎麼,很難解釋麼?”
“我跟俞大人……有一點過節,只是他目下未必知道。”楊儀終于開了口。
其實若是說謊,也應該能夠搪塞過去。
但楊儀覺著,該讓薛放知道一點了。
“早看出來了。”薛十七郎不以為然,“那日你瞪著他的眼神,跟要活撕了他一般,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可我想不通的是,他到底干了什麼,會讓你那樣……”
楊儀苦笑:“旅帥,能不能不要問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畢竟有些事,不是開口就能說清楚的。”
那是淋淋沉重的過往,無法宣之于口的。
“那……”薛放頓了頓:“先前刺殺你的那幾個人,總不會也是俞家所派?”
楊儀見他竟迅速聯想到這個:“我想,應該不是他們家。”
“那到底是誰。你知道?”
楊儀搖了搖頭,而后道:“我跟俞星臣說旅帥的親事,是……無奈之舉,確實不該,請旅帥見諒。”
“你是想,跟他套近乎呢,還是……”薛放忖度著:“編排我這件事,對你有什麼好麼?”
楊儀知道他不好瞞,不曉得竟是這樣機敏:“若我說有好,旅帥會生氣麼?”
薛放卻擺了擺手:“你早說便是了。只要對你有利,隨便你如何吧,反正我又不會真的回京去娶什麼親。”
這件事到這里本來點到為止了。
不過薛放的這句話,卻又讓楊儀不由了一下。
“旅帥說的不會,是不會回京,還是不會去娶……”
“都不會。”他篤定地歪著頭看天。
楊儀張了張口,很想問他難道心里就不牽掛楊甯,是埋的太深不肯告訴人,還是……有別的緣故?
“今天跟親事有緣。”薛放卻舒眉展眼地笑了:“先是我那子虛烏有的親事,又是狄小玉的。”
楊儀疑:“狄姑娘?狄姑娘的親事……不是說旨意……”
薛十七郎看向:“你可知道為什麼這兩天沒見著狄小玉?”
楊儀又想起他的“蘇妲己”論,心里發憷:“小玉姑娘總不會……被帶到京去了吧?”
薛放搖頭否認,臉上浮現一點奇異的笑:“我今日才服了狄將軍。”
楊儀訝異:“何意?”
薛放看著那點點的白鷺起舞,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多半在京有眼線,竟知道了些幕,在俞星臣來的那日,他就把狄小玉送走了。”
“送到哪兒了?”楊儀忙問,可又想,既然朝廷要人,送到哪里也不管用。
薛放微笑:“你絕對想不到是哪兒。”
楊儀確實想不到。
狄聞,把狄小玉送到了津口,就是原先韓青駐守、現在換了隋子云的那個津口。
從薛放口中得到這個答案,楊儀呆了:“這是為什麼?”
“先前我在狄將軍跟前的話你也聽說了,朝廷要狄小玉進京,絕不止是伴駕那麼簡單,無非是為了牽制將軍罷了。”
楊儀屏住呼吸:“那該怎麼做?”
薛放長吁了一口氣,他想起方才在舍跟狄聞的談話。
楊儀離開后,狄聞開門見山:“我已經把小玉送到了津口,你知道我的意思麼?”
薛放的回答跟楊儀的回答差不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有什麼用。”
狄聞道:“十七,在我所見過的后起之秀中,不論出,人品,武功,或者其他,你都是最頂尖的那個。你可知道當初小玉為什麼能夠順利跑出將軍府,還一路到了你的酈縣?”
薛放醒悟:“哦,原來是將軍故意的縱,許是還人暗中護送了吧。”
狄聞一笑:“大不由爺,小玉的母親早逝,我自然多溺了,以的子,若把圈在府,遲早是要瘋了。”
圈在將軍府都會瘋了,那去了京城,若是被圈在那高墻之呢。
那就不止是瘋。
薛放約明白了狄聞的意思:“將軍想說什麼?直說就是了。”
狄聞道:“十七,我不擔心你會反叛我,所以跟你說這些,我不會允許小玉去京,你我都清楚這是朝廷的制衡之策,可是,我不懼制衡,但不能讓小玉去送死,以的格,只要踏皇宮,只怕活不出一年去。”
薛放覺著他說的對。
狄聞又道:“所以,我想出了一個保全之策。在這之前你告訴我,你心里有沒有小玉……換言之,你想不想娶。十七,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你可想好了回答。”
薛放知道自己的回答會狄聞失,但他別無選擇。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會委屈自己。
其實這個答案早在狄聞的意料之中。
只不過他在做最后的一次試探而已。
“早知道如此。”狄將軍把頭往椅背上一靠,長長地吁了口氣:“落花有意,流水無……”
薛放不知該怎麼回答。
狄將軍閉著雙眼,慢慢道:“其實你放心,在俞星臣面前我早有應答了。”
先前,在俞星臣相見,還未來得及宣旨之前,符琪。
“將軍,津口那里來人說,小姐不肯回來。”
狄聞皺眉:“反了了!這何統!人知道……我將軍府的名頭都敗壞了!”
俞星臣自然要問發生了何事。狄聞有些許氣急敗壞:“家門不幸罷了,休要再說,免得竟在俞主事面前也丟了臉面。”
符琪面苦:“要不要隋旅帥把小姐送回來了,隋旅帥的話,小姐自然是聽得……”
“啪!”是狄聞撈起一個茶盅扔在了地上,“混賬東西,什麼旅帥,該革了他的職,治他的罪!隋子云竟敢干出這種傷風敗俗的混賬事,我也是白抬舉了他!真真是引狼室!”
俞星臣只得再問何事,這次,狄聞沒有避而不答,反而出一副無能為力的頹然老父之態。
“大不由爺,小玉的子被我從小溺壞了,很不像是個高門大戶的小姐,之前……俞主事沒來之前的那些日子,便地從將軍府跑出來去了酈縣!”他訴說苦楚一般。
“這是為何?”俞星臣問。
“還能為什麼?還不是隋子云那個畜生!引逗了小玉!咳咳……”狄聞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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