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妻子打電話來問他清明節的安排，張近山本想不起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黑客事件發生后，張近山便開始忙碌，甚回家。有時回家只是短暫地睡個覺，醒來又立馬工作，有時赴往外地進行商務談判，更是幾天幾天地不回家。對外要理輿，理公關危機，對要穩固軍心，帶領團隊四救火，暗地里還要把同行來的黑手斬斷，把小人潑來的臟水抵擋。總之忙到腳不沾地。

張近山當初知道這百萬年薪不太好拿，但也沒想到會這麼不好拿。不過他也沒辜負這份薪資，挽救了不合同，同時也沒讓局面變得更糟。市面上規模最大的幾家獵頭公司早就盯上了他，只要他有跳槽的意向，立馬就能幾家大公司的就職邀請。他的幾個總裁、董事朋友也都玩笑著跟他講，韓覺倒下后不妨跟他們一起搭伙做生意，職位和薪資比現在只高不低。

但張近山一點也沒為自己提前找好下家的打算。一是他沒想著要輸著離開，二是他有預，這件事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當秦曉彤過來跟他說黑客已經抓到了的時候，張近山一直繃著的神經，終于松了一松。

“確定跟之前歌的是同一個黑客”張近山喝了口咖啡醒醒神，問著坐在他對面的秦曉彤。

秦曉彤點了點頭，說今天凌晨的時候，章耀輝和譚念那邊的人在利堅已經把人控制住了，電腦里的證據也顯示了發微特的和之前歌作案的都是同一個黑客。

秦曉彤一旁的琳琳似乎預見到了局面的扭轉，提前開始振起來，說：“那現在把證據發上去，是不是就可以證明老板是無辜的了”

然而張近山在放松過后，又冷靜了下來，凝重地搖了搖頭：“沒那麼簡單的。”

先不說發布了真相后有多人信，現在的問題是，發布的真相后，不知道有多人會去看。

假設一條謠言被100個人聽去，都信了。好幾天之后，方開始澄清真相，但可能只有20個人聽，而這20個人里面又只有10個人愿意相信。最后當真相和流言一起傳播的時候，10個知道真相人的傳播力度絕對比不過80個堅信謠言的人，再加上或者其他人從中搗，那10個人可能也信得并不堅決，十不存一。這樣一來，真相永遠也跑不贏謠言。

秦曉彤在培養琳琳，因此就把個中原因跟琳琳說，琳琳聽完后便開始憤懣，為最早對謠言信以為真的一百個人：“為什麼那些人要隨隨便便就站隊呀”

相對于生氣的琳琳，張近山就顯得平靜許多。

張近山并不反那些最早“隨便站隊”的人，但也不鼓勵。盡管很多正義之所以能夠得到張，都是由網友先進行站隊，譴責，提升了話題的熱度，從而促使后續越來越多的證據得以浮現。于是有的事出現了“反轉”，有的挨了實錘。但他認為更重要的是，那些站了隊的人應該據新證據來得出新結論，不固守己見，也不怕被“打臉”。這才是對維護正義最好的圍觀方式。

可惜，這樣的人數量并不多。

更多的人注意力都像是一次的，在義憤填膺地將緒宣泄后，他們覺得自己為維護正義出了力，然后帶著廉價的滿足和并不確鑿的結論去做別的事，就不再關注了，隔過一段時間再偶然看到有關的消息，只會覺得沒完沒了真是煩，干脆死刑好了，統統死刑

另外有些人盡管一直關注事件，但他們并不關注新的證據，他們只是想跟著一邊的人對另一邊的人進行攻擊，然后覺得自己的聲音也很大，很了不起，他們在站了一次隊之后，就徹底站在那里不再挪。他們真正關心的不是真相，而是“我是對的”這件事本。

任何能短時間真相大白、正義不遲到的事件，都是幸運的。

一旦戰線被延長，事就變得越來越不可控。辟謠，傳謠，傳謠式辟謠，辟謠式傳謠最后真假難辨。想要混淆視線、污染真相，辦法實在太多了。張近山也看過太多事在長達數年后水落石出，然而真相無人問津，流言早已了“真相”深固。

現在他們的團隊竭盡全力，各方配合，終于抓到了黑客，也掌握了證據，但這還不夠。如果不能把聽信謠言的100個人，拉回來半數以上，韓覺他們就會陷被。那些盼著韓覺倒下的同行們，絕對會渾水魚、煽風點火、落井下石，帶頭質疑黑客是假的，是替罪羊。

因此需要一個時機。一個能把最初聽信了謠言的人，重新把視線投過來，然后一錘定音的時機。但這個時機在短時間顯然并不好找。

在我也是的浪下，幾乎每天都有新鮮的八卦。韓覺在其中話題最大，但人們的力也很有限，一個瓜反復吃會吃膩的。盡管韓覺的黑鏡、王慶均的發言、網友針對黑客的疑點，都拉回了一些理的關注，并且讓一些噴子覺自己遭到了冒犯，但一個星期后，除了最堅韌不拔的韓黑，路人們還是不可避免地關注了其他事。哪怕韓覺這件事的害人是個未年。一個至今不知在何的無名害人，終究比不過在屏幕前大肆討要說法的明星害者。

就在張近山思索如何制作出那個時機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口突然有人他：

“張經理。”

張近山和秦曉彤轉頭看過去，看到一位職員正站在敞開的辦公室門外。

“怎麼了”張近山面一肅，讓職員進來。他認得全工作室的每個職員，知道走進來的這個職員是負責網絡輿監測的，最近這些日子，一旦網上那些針對韓覺的小道消息、虛假造謠轉發數超過了500，都是這位職員過來匯報的。此時職員過來，一定是網上又出現了針對韓覺的負面報道或者消息。

職員拿著平板電腦走進來，匆匆跟秦曉彤問了聲好，然后就把平板展示給：“二十分鐘前歌手的總導演闌海發了一條微特，帶了一個視頻，是有關老板的。”

“闌海”張近山皺了皺眉，沒想到會聽到闌海的名字。短短幾秒時間里，他的心思已經轉了幾轉，猜測是不是韓覺之前拒絕參加歌手，于是被闌海懷恨在心，所以此時落井下石，翻出一些以前的黑歷史

張近山一邊接過平板，一邊在想著之后要怎麼對付闌海了。

定睛一看，只看到闌海的微特上這樣寫：

事鬧了這麼久，我一直沒有出聲。因為我知道如果世道還有公正的話，遲早會真相大白。但我還是忍不住了，因為聽完波西米亞狂想曲之后，我太擔心韓覺了，我擔心我再不說點什麼的話，韓覺就要被你們害死了

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韓覺會對孩子犯罪，因為這樣一個邪惡的罪犯，是不可能每個月都把三的收用作兒慈善的

你們當中可能有人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韓覺這麼做就是為了方便犯罪。大錯特錯誰要是敢當面跟我這樣說，我保證呸他一臉

韓覺立了一個慈善基金，專門用于兒慈善，無論是拍電影，做音樂，還是跑商演接廣告，只要他獲得了收益，他就會把其中三投到基金里去。聽起來只有三，不多，但看看數字，去年三億一千萬，前年一億八千萬，都是真金白銀，給孩子們買樂、買書、買玩、裝修宿舍和教室、改善伙食我知道天底下有些福利院藏著人的丑陋和暗，但這些事從來沒有在他捐款的福利院里發生過，因為他設立了一個調查組，調查組的人拿著極高的薪水，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全國巡邏，監督這些福利院，看他購買的資有沒有被孩子使用、他的捐款有沒有用在福利院的建設上、福利院的孩子有沒有遭到待或者侵害你們要說這樣一個人是會對孩子下手的惡魔，我是不信的

下面這個視頻是去年十一月拍的，當時我纏著他想他去歌手，但他一直推說他很忙，沒什麼參加比賽。我就好奇他。他當天生日，拍完了廣告之后，接著就去了杭城附近的一家福利院。我跟著他到了那里，發現他竟然是那所福利院的音樂老師

一個金曲獎得主、歌王級的大歌手，大藝家，在他的心里，教一群孩子吉他比參加比賽還要重要。

這就是韓覺。

福利院里所有孩子都非常喜歡他，是發自心的喜歡。給孩子上完吉他課之后，他會給孩子們唱歌。那天孩子們起哄要聽一首名字橄欖樹的歌，是韓覺的新歌，我了解到，韓覺幾乎每次來都會唱一些市面上從未發表的新歌，我當時啞口無言，從那個時候起，我再也不敢纏著他要他參加綜藝比賽了，因為，什麼名，什麼利，在他眼里都不如孩子的一個笑容。他那天唱完歌之后，跟孩子說世界是好的。但是現在，幾乎整個世界的人都在對他展示世界不好的一面，我看不下去了，所以我有話要說

那首作橄欖樹的歌我錄到了，放在下面的視頻里，沒有經過韓覺的同意就發了出來，我之后會向他認錯，但現在我只想讓你們聽聽看，如果你們冤枉錯了人，那我們將失去怎樣偉大的一個藝家。

你們啊，能不能仔細分辨了再行正義之事

張近山看完了文字，劃到了微特的下面，下面是一個視頻，點開就是闌海拍攝的當天見聞。孩子們給韓覺過的生日，韓覺教孩子們吉他，孩子們要韓覺唱歌，韓覺給他們唱了橄欖樹，唱完后韓覺對孩子們說了那番話

“是老板生日那次”沒看文字，但聽到歌聲的琳琳，一下子想起來視頻里放的是哪天的場景。

視頻沒怎麼剪輯，或者說，闌海故意不作任何剪輯地放了上來。就連韓覺給孩子上課的容也一秒不剪，期間韓覺練地教授技巧，練地和孩子通，時而嚴肅認真、時而鼓勵欣的樣子，表明他早就已經有過教學經驗了，不是擺拍。

看完視頻后，張近山看了看下面的評論，幾乎都是被韓覺低調的善行所震驚了，都在懷疑事的真偽。

捐了這麼多錢，做了這麼多事一次報道都沒有要麼是假的，要麼也太低調了吧

波西米亞狂想曲我聽過了，現在一聽橄欖樹，瞬間淚崩是這個世界辜負了他啊。

這樣的視頻當然洗白不了韓覺上的懷疑，但毫無疑問，這樣的事吸引來了大量的關注。

張近山看到視頻的時候，距離闌海發布的時間已經過去快五十多分鐘了，轉發量已經超過了一萬，點贊超過了八萬。

看著這條微特，張近山突然想到那個公布真相的時機在什麼時候了。

“跟你們部門里的組長說一下，十分鐘后來會議室開會。”張近山把平板還給在一旁站了很久的職員，然后讓他帶著通知回去。

職員拿著平板離開了辦公室。

張近山手指敲著扶手，腦子里迅速構思著方案。

當初慈善公開計劃只是被提出用于和翁楠希戰時，轉移視線、拉攏路人好的一個方案。之后和翁楠希沒有開戰，這個計劃也就被擱置了。再后來黑客事件發生，就一直沒想到用，因為他們自己運作的話，洗白和轉移視線的痕跡過于明顯，反而更會引來輿論的暴怒。

現在闌海以旁觀者的份，發了一條視頻，說了一段話，這讓張近山看到了機會。

“關經理那邊證據什麼時候可以整理好”張近山抬頭問向秦曉彤。

秦曉彤說：“已經在整理了，最快要下午，最晚明天。”

“行，你讓關經理那邊把證據準備好，”張近山手指點著扶手，跟秦曉彤說，“接下來我會把注意力都拉過來，等到了熱度最高的時候”

“就可以把證據放出去了。”秦曉彤點了點頭，雙眼明亮。

“方案我在會議上說。”張近山說。

秦曉彤點點頭，回去了自己辦公室。

等秦曉彤和琳琳出了辦公室之后，張近山再想了想自己的方案，然后拿出手機，給妻子回了條短信。短信上講，今年的清明節應該有空去掃墓了。

這場鬧劇終于要落幕了。